《柜》(十)
拍完這個相遇場景,拿到自己要的鏡頭,王金發(fā)又帶著眾人回到首都吉隆坡。
為了防止下雨等等導致拍攝被迫延期,劇務買的返程機票比計劃表要晚兩天,因此,王金發(fā)與江沅沈度要在馬來再歇兩晚,接著搭后天半夜的航班回首都機場。
一行人沒什么事兒了,王金發(fā)問酒店的他們該去哪兒轉(zhuǎn)轉(zhuǎn),對方回答隔壁雪州的“藍眼淚”正是時候。
好吧。
雪州全名雪蘭莪州,離吉隆坡70來公里,單程車程僅僅需要四十分鐘至兩小時。他們幾個還挺幸運,因為除了馬六甲,其他幾個著名景點離吉隆坡都非常遠,而馬六甲王金發(fā)都已經(jīng)去過好幾遍了。
于是,他們按照建議的,上午先到“天空之境”。玻利維亞有著名的天空之境,馬來西亞也有一個。它其實是一片淺灘,大潮過后才會出現(xiàn),也就是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以及之后的一兩天。
湖面如鏡,玲瓏剔透,湖水則是剛剛沒過眾人腳踝,微有些涼,幾人感到舒服極了。鏡子般的美麗湖面倒映著天,也倒映著人。攝影師把美景拍下,王金發(fā)則摟緊了他正穿著的黑色夾克,沈度、江沅跟在后頭。
走在這里真的宛如走在天上、走在云端。湛藍的天、潔白的云全在腳下,如夢如幻,兩只腳輕輕踩著連成片的濕潤白沙,也讓人感覺真的踏在天上的云里面一樣。江沅、沈度兩人并排踏在這片仙境當中,鼻端嗅著早晨的風,耳邊則是野鷺的叫聲。
王金發(fā)一邊走著,一邊隨意聊天:“我沒料到咱們這回如此順利,票買錯了,嘿。”
攝影師問:“為什么會不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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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王金發(fā)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我怕他們知道咱們是來拍攝同志電影的,當場鬧起來�!�
攝影師:“???”
王金發(fā)繼續(xù)神神秘秘道:馬來政府并不承認lgbt這個群體,認為這是西方產(chǎn)物,lgbt并不為本國接受。馬來也是2008年59個簽署反對lgbt權(quán)益的聲明的國家之一。2010年,馬來西亞的電影局還曾說過馬來西亞的電影里可以出現(xiàn)同志,但該角色在電影里必須改過自新或者死亡,二者必選其一,所以啊,我還以為會比較困難呢。”
攝影師目瞪口呆:“哇……”
末了,王金發(fā)又道:“而且啊,在馬來西亞,男同們的嗯嗯嗯嗯……是違法的,被判刑的。會遭鞭子,還會坐大牢呢,理論上最高20年�!睂嶋H是另一回事。王金發(fā)一邊“嗯嗯嗯嗯”,一邊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圈了一個圈兒出來,右手的食指則是插在那個圈里進出。周圍只有幾個男人,王金發(fā)也猥瑣起來了。
攝影師:“!��!”判刑!
說完,王金發(fā)對江沅沈度兩個人又嘿嘿一笑:“所以,你們兩個收斂一點。”
江沅知道王金發(fā)指電影里的人物關(guān)系——電影里的人物關(guān)系多多少少會影響到電影外的演員相處,這并不受本人控制。有的時候,演員們的相處狀態(tài)跟戲里角色的相處狀態(tài)越來越像越來越像,直到殺青才變正常。于是江沅也笑了,說:“嗨,不怕,我們是在演電影呢~~~大量素材可以作證的。對吧沈老師?”
然而沈度沒贊同他,過了會兒,沈度居然順著剛才王金發(fā)的話頷首道:“我知道了。”一如既往冷淡疏離。
王金發(fā)又哈哈一笑:“不過馬來在現(xiàn)實中極少有人被起訴的。這個刑法不是針對lgbt,而是針對‘非自然的性行為’的。只要不是正常那個,而是用口,用……就全算作‘非自然的性行為’,那兩個男人、兩個女人肯定只能‘非自然’了。不過,兩個人在家里上床,誰做完了還去報警嗎?哈哈哈哈,據(jù)說啊,去報警的基本都是一對一對正在干仗的!傷敵一千自損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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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大笑。
他們繼續(xù)分兩排走。清涼的水沖刷腳面,水里面的藍天白云被腳切開,再拼到一起,江沅能在水面“鏡”上清清楚楚地看見他自己,也清清楚楚地看見沈度。這個感覺十分神奇。他們兩個在天地間緩緩地走、緩緩地走,他卻不是在照片兒上看見他們,而是直接看見了。
…………
從“天空之境”離開,他們?nèi)チ司艓Z島。
在九嶼島吃了一個海鮮雜飯,歇了一下,到晚上7點30分,一位船長帶上眾人開著小艇出海去了,他能根據(jù)當天風向推測哪里景最壯觀。
路上,向?qū)Ы榻B說:“咱們這的‘藍眼淚’是海里生存的微生物,它學名是多邊甲藻,隸屬于囊泡藻,甲藻門。它若處在大海里面,而且溫度比較適宜,那在受到海浪拍打等外力后就會發(fā)光,像螢火蟲一樣的呢�!{眼淚’均分布在溫暖怡人、水光污染較少的水域,世界上有四個國家七個地方可以見到比較大量的,分別是澳大利亞、馬爾代夫,還有……”
江沅等人靜靜聽著。
漸漸地,海面開始出現(xiàn)一些熒光藍色的小點兒。
江沅有些興奮,一邊兒指著,一邊兒向沈度望去,說:“看啊~看!��!”
沈度目光從海面上緩緩移到江沅臉上,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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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熒光藍色的小點兒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船速慢時,駛過之處,船尾巴后會有一條熒藍色的細線跟著,而船速快時,一片一片水花落下,便有一片一片光點鋪開,越靠近船越密集,越遠離船越稀疏,小艇宛如行駛在仙境。
最后王金發(fā)帶眾人在某個島依次上岸。
這里才是最壯觀的。
熒藍色的美麗海浪正一波波沖上沙灘。
藍色光點大片大片,完全覆蓋這邊沙灘,就像是銀河當中正閃爍的星星一樣。沙灘上面,整片“銀河”都是暗暗的深藍色,其中零散地分布著更閃、更亮的光點兒,有的時候是一點點,有的時候的一大片�!靶切恰北焕怂蜕仙碁�,而這些浪前沿部分就是藍色最盛之處�!八{色星星”被浪推著,沖上沙灘,留在上面,分外耀眼。一段時間之后,它們逐漸隱去光芒,新的一浪涌上地面,重新點亮“銀河”�!般y河”時而繁星密布,時而晦暗不明,而正因為這個對比,“星星”才顯得彌足珍貴。
黑暗的海里,連方才看不清的魚也在散發(fā)淡淡光亮。
今天夜幕依然星羅密布。那些星星大大小小,宛如要壓下來了。夜里到處連成一片,人分不清天地的界限。頭頂是群星閃爍,腳下也是群星閃爍,他們幾人仿佛置身星河當中,浪漫極了。與此同時,江沅耳邊可以聽見一波一波的海浪聲,鼻尖也可以嗅到有些腥咸的潮汐味兒。
文藝青年王金發(fā)又作詩一首,發(fā)了朋友圈,江沅知道那群導演經(jīng)�;ハ帱c贊對方的詩。也是怪了,導演們都喜歡作詩。
江沅跟在沈度后頭。
他發(fā)現(xiàn),每回抬腳,沈度鞋底便沾滿了正在發(fā)光的小藍點,而沙灘上的腳印里也全都是它們在閃。因為“踩”的壓力更大,藍眼淚的光芒更盛,江沅此時依稀覺得沈度走在銀河之上,而他走到哪個地方,哪的星星就被點亮,他好像會魔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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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追上去,走在沈度旁邊,沒忍住,嘆道:“哎……真美�!�
沈度眼睛望著遠方,說:“嗯�!�
“這世界上,有很多……讓人感到難以相信但卻真實的存在�!苯溆终f,“我們?nèi)祟悓@世界的想象,永遠都是那樣貧瘠�!�
“……嗯�!�
這個時候,走在前面的王金發(fā)轉(zhuǎn)過脖子問他們倆:“漂亮哈?”
江沅笑著點頭:“對�!�
王金發(fā)接著問:“那,你們見過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是什么?”
“嗯……”江沅想了想,說,“我其實上大學以后就沒怎么旅行過了,再之前還太小了,走馬觀花,對所見所聞感受不深,跟著爸媽看個熱鬧而已,說實話,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對我來說,最美麗的東西大概就是這次見到的了,昨天的螢火蟲,今天的藍眼淚。不過,我相信以后還會見到很多更加美麗的東西的,我很期待。”這回來了他才知道,馬來西亞原來也有如此多的美麗景點。
“我可真榮幸�!蓖踅鸢l(fā)哈哈一聲,又問:“姚震呢?”作為導演,王金發(fā)把沈度名字給叫錯了,叫成“姚震”了。王金發(fā)也意識到了,但他并未刻意糾正,他很清楚沈度知道自己剛才叫岔名字了。
“……”沈度并未立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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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以為沈大影帝一時半會兒選不出來,笑著看他,卻發(fā)現(xiàn)對方此刻也正轉(zhuǎn)眸望向自己。在白色的月光當中,也在藍色的熒光當中,沈度眼睛幽黑幽黑,里面微光顫動,有點兒像此時帶著粼粼亮光的深邃海面,人似乎能被吸進去。
而占據(jù)正中央的,是滿滿的江沅的影子。
江沅一怔,一時之間竟躲不開。兩個人的視線仿佛蔓藤一般,圍繞、糾纏,又像杯子中的兩滴水銀,慢慢靠近、倏而融合、緊緊擁抱,最終難分彼此,似乎已經(jīng)找不出來任何獨立過的證據(jù)。
王金發(fā)又催:“是什么?”
而在一片靜謐當中,沈度突然抬眸望向王金發(fā),又輕輕笑笑,把王金發(fā)叫錯名字當作一個梗來回應了,說:“那只能是我的‘辛愿’了。”
正好應了姚震辛愿剛拍完的“森林初遇”。
“……”突然聽到這個答案,明知與自己無關(guān),莫名地,江沅心跳還是猛地漏了一拍。
“哈哈哈哈!”王金發(fā)大笑,“對對對!你的辛愿,你的辛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