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偷師
偷師
“侯府在城南有處空著的春熙苑�!迸崾缲憮苤枘�,腕上金鑲玉鐲子碰得盞沿叮當(dāng)響,“嫂嫂若不嫌棄,便帶孩子們暫住著�!彼f“暫住”時,尾音咬得格外重。
晁氏指甲掐進(jìn)掌心。
侯府這是要把他們當(dāng)叫花子打發(fā)?當(dāng)年丈夫?yàn)榫扔蓝ê钸B命都搭進(jìn)去,如今倒連個宅子都舍不得給?
“多謝夫人�!彼皖^福了福身,鬢邊素銀簪子晃得人心慌。
剛出垂花門,女兒薛錦藝就迎上來。
十五歲的姑娘穿半舊藕荷色襦裙,袖口磨得發(fā)白,眼睛卻亮得嚇人:“娘,咱們真要寄人籬下?”
“不然呢?”晁氏摸出帕子按眼角,“光你弟弟的藥錢就不是筆小數(shù)目�!�
“侯夫人防咱們像防賊�!毖﹀\藝拽著母親往角門走,青石板縫里鉆出幾根雜草,“昨兒我去廚房要碗?yún)�,管事的說庫房鑰匙在沈姑娘手里�!�
提到沈嘉歲,晁氏喉頭泛苦。
那商戶女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讓侯府上下都聽她的。
“娘且忍忍�!毖﹀\藝突然停步,望著巷口賣糖人的攤子,“女兒聽說京郊慈云觀在招灑掃婆子。”
“你讓娘去做粗使?”晁氏猛地甩開女兒的手,發(fā)間白花撲簌簌掉在塵土里。
薛錦藝彎腰撿起紙花,輕輕吹去灰:“總比看人臉色強(qiáng)�!�
轉(zhuǎn)眼入了秋,沈氏茶軒掛出新招牌——匾額上“貴賓帖“三個大字晃人眼。
門前排隊(duì)的馬車堵了半條街,程掌柜嗓子都喊啞了:“諸位!充六十六兩紋銀便是貴賓,往后奶茶八折!”
“搶錢吶!”扛貨的腳夫啐了一口,“六十六兩銀子夠俺娶三房媳婦了!”
斜里插進(jìn)個戴瓜皮帽的賬房:“東城劉員外家充十張貴賓卡!”他身后小廝抬著紅漆木箱,開蓋時銀錠子白花花刺人眼。
二樓雅間,沈嘉歲拔著算盤珠子的手直抖。
窗外飄來糖炒栗子的香氣,混著此起彼伏的“充二十兩”“記在陳尚書賬上”,竟比年節(jié)廟會還熱鬧。
“大小姐!”程掌柜撞開門,汗?jié)竦馁~本啪嗒掉在地上,“統(tǒng)共充了兩百位貴賓卡統(tǒng)共一萬五千三百兩!”
沈嘉歲扶著窗欞深吸口氣。
前世在投行見過的數(shù)字比這大得多,可當(dāng)白花花的銀子堆在眼前,掌心還是沁出冷汗。
“分四家錢莊存�!彼断卵g荷包,倒出幾粒金瓜子,“再去打二百個玉牌,刻上沈氏徽記——充銀子的都發(fā)一塊�!�
程掌柜撿賬本的手一哆嗦。
到底是商賈家的小姐,這般手腕,侯府那群繡花枕頭怎么比得過?
……
沈氏茶軒聲名鵲起,沈嘉歲打算乘著這波熱度,再挑個好位置開一家分店。
一大早,她便帶上了姚墨一起去選址。
青石板路上的車轍印還凝著晨露,沈嘉歲的繡鞋踩過水洼時,驚飛了檐下啄食的麻雀。
姚墨攥著輿圖跟在半步之后,鼻尖沁出細(xì)汗——那圖是昨夜用侯府庫房的澄心堂紙描的,墨跡里還混著大小姐慣用的沉水香。
“城西地廣人稠,只是缺個好引路的。”沈嘉歲掀起車簾,望見街角蹲著個賣梨膏糖的老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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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師
那老漢竹筐上搭著塊粗麻布,布角用炭灰歪歪扭扭寫著“沈記”二字——正是茶軒上月推出的贈品。
姚墨的皂靴碾過青磚縫里半干的茶漬:“回大小姐,巷子深處有家茶樓,原是個說書場子�!彼渲谢霭腰S銅算盤,“若是盤下來,能省下三百兩修葺銀子�!�
算珠碰撞聲驚動了檐角銅鈴,叮當(dāng)聲里混著遠(yuǎn)處糖炒栗子的焦香。
沈嘉歲指尖撫過茶樓斑駁的門柱,忽地想起前世在江南見過的戲園子。那日她扮作公子哥聽《牡丹亭》,臺上的杜麗娘甩著水袖唱“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倒與此刻穿過天井的穿堂風(fēng)一般纏綿。
“就這兒罷�!彼D(zhuǎn)身時裙裾掃落梁上積灰,“明日讓程掌柜送契約來�!�
姚墨躬身應(yīng)諾,心下雀躍不已。
因?yàn)槌霭l(fā)前東家答應(yīng)過他,要提拔他當(dāng)分店的掌柜呢!
回府時馬車顛得厲害,沈嘉歲扶住窗欞,瞧見街邊孩童舉著竹筒奶茶追逐。
那竹筒是照著茶軒樣式仿的,筒身歪歪扭扭刻著“沈”字,倒比正品多幾分野趣。
“大小姐,黎朦子到了!”沈德全的嗓門驚飛庫房梁上的燕子。
竹筐掀開時,黃澄澄的果子滾了滿地,酸香混著侯府花園的茉莉味,熏得紫鶯連打三個噴嚏。
沈嘉歲拈起顆黎朦子對光細(xì)看,果皮上的麻點(diǎn)恰似前世實(shí)驗(yàn)室的顯微鏡刻度。
她忽然想起那臺儀器摔碎時,導(dǎo)師痛心疾首的模樣。
沈嘉歲掀開后廚的布簾,正撞見拐角處兩道人影糾纏。
方嬸被嚴(yán)婷拽著袖口往暗處拖,粗陶罐在地上骨碌碌滾出老遠(yuǎn)。
“小姐!”方嬸如蒙大赦,腕子一扭掙開來。她袖口還沾著奶漬,顯然是熬奶茶時被硬拉出來的。
嚴(yán)婷鬢發(fā)散了幾縷,強(qiáng)笑著轉(zhuǎn)身:“歲歲來得正好,我方跟方嬸討教牛乳去腥的法子呢�!彼f著要去挽沈嘉歲胳膊,卻被側(cè)身避開。
“武威侯府的廚娘都死絕了?”沈嘉歲彈了彈袖口不存在的灰,“要勞煩二小姐親自來偷師?”
后廚蒸騰的熱氣里,嚴(yán)婷臉上脂粉簌簌往下掉。
她突然撲通跪在青磚地上,抓著沈嘉歲裙擺哭道:“我嫡母說了,若帶不回做奶茶的方子,就要把我許給東城棺材鋪的老鰥夫!咱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手帕交,歲歲可不能見死不救�。 �
紫鶯忙要來扯,卻被沈嘉歲抬手?jǐn)r住。
灶上銅壺咕嘟嘟冒著泡,映得她眉眼冷浸浸的:“五歲那年你哄我拿金項(xiàng)圈換泥娃娃,七歲騙我跳冰湖險些溺死——嚴(yán)二小姐的‘手帕交’,我可消受不起�!�
嚴(yán)婷哭聲戛然而止。她指甲掐進(jìn)掌心,突然指著方嬸尖叫:“這老貨方才收了我五十兩銀票,答應(yīng)了把奶茶的方子賣給我們嚴(yán)記茶樓!你要不信,搜她左襟暗袋!”
方嬸渾身發(fā)抖,哆嗦著掏出張銀票:“老奴正要交給小姐。”話沒說完,嚴(yán)婷突然暴起去搶。
紫鶯眼疾手快把人按在墻上,瓷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帶她去前廳�!鄙蚣螝q碾著腳底碎瓷,“讓客人們都瞧瞧,嚴(yán)記茶樓的東家是怎么做生意的�!�
“你不能!”嚴(yán)婷目眥欲裂,“我好歹是侯府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