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四海八荒里如果有人列個實力榜，那毫無疑問有兩個名字會包攬前二，不分上下。
天界晏陵，冥府青玄。
——青玄，正是現(xiàn)在站在晏陵面前的這位。
青玄生于忘川，自有意識起便是鬼魂之身，不死不滅，喜穿一身蒼青，白發(fā)如雪，撐著一把青色油傘，來去黑霧引路，行事乖張。
若要給個詞來形容，那只有四個字——“邪肆妄為”。
相比來說，四海八荒各路人，是寧愿冒犯晏陵也不敢招惹青玄。
前者好歹能讓人死的痛快，后者讓人生不如死。
天界與冥界井水不犯河水，久無來往，細數(shù)起來，這兩人大概已有千八百年沒正兒八經(jīng)地見過面。
不過晏陵記得謝眠與青玄認識，在數(shù)百年前，在前世。
只是那時候晏陵的無情道正遭受著史無前例的摧折，境界動蕩，他無暇分神，只依稀記得謝眠似乎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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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青玄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晏陵身上如霜似雪的氣息又冷了幾分。
快要飄到他身邊的黑霧頓了頓，遠遠繞過他，繼續(xù)蔓延開去，將現(xiàn)實與虛幻分離。
晏陵對黑霧視若無睹，靈力無聲舒展，很快覆蓋整個小鎮(zhèn)，探過每處角落——青玄設的這幻境只是將他們遮掩在現(xiàn)實之外，并沒有強行阻攔他的靈力。
因此晏陵很輕易便探到了什么，目光微冷：“你開了秘境�！�
這秘境非同尋常，隱約殘留著上古痕跡，一般這種秘境里會十分兇險，這兇險并不單指妖獸魔物多，而是……各種稀奇古怪的兇險。
縱然是晏陵，不到親身經(jīng)歷，他也無法想象會遇到什么。
所以他發(fā)現(xiàn)秘境后，第一反應是不讓謝眠碰。
誰知還是防不住，秘境還是被不速來客強行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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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沒有遮掩的意思，大方點頭承認：“對啊。還不止�！�
晏陵收回靈力，察覺到小鎮(zhèn)里沒了謝眠的氣息，冷著臉抬眼，謝眠氣息消失的方向，正是青玄出現(xiàn)的方向。
他不欲多言，當即抬步想繞過青玄去找人。
然而青玄不僅沒躲開，反而一步踏前，那黑霧隨之涌動，凝聚成一堵黑墻，攔在晏陵前面，他笑吟吟問：“帝君是在找小眠兒——”
話音還未落完，冰霜冷雪撲面而來，帶著凜然殺意，青玄急退幾步，手腕一轉，青傘將冰刃盡數(shù)擋下，鏗鏘有聲。
他一步站穩(wěn)，笑意卻越發(fā)得深，補完了尾音：“……嗎？”
晏陵周身半丈，空氣幾可成冰。
也不知是因為青玄這句問話所潛藏的意思，還是因為那過分熟稔又親密的稱呼。
……這么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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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眼底滿是意興盎然，還想說什么，留在秘境入口的靈力略略牽動，他笑意微收，心知時間將至，只能暫且放下了激怒晏陵的想法，開門見山：“帝君若想找小眠兒，恐怕要快些進秘境了。”
他在一派霜寒冷意中悠然自得，恍若不覺：“我與小眠兒數(shù)百年沒見，他渡劫結束了怎么能不來見一面。而且我聽說他沒有恢復記憶，還特意將忘川水引進秘境——啊這，帝君不必急著謝我，畢竟小眠兒曾答應過我，等有朝一日不喜歡你了，就會來找我。”
青傘被收起，青玄撣了撣衣袖，語氣散漫又帶著點欠揍的意味：“你知道的，我們忘川河的水啊，能忘記前世，也能望見前世。”
除了忘川水，其實他還打算將三生石也丟進了秘境，不過這效用是如何就不必和晏陵說了。
秘境入口在青玄身后不遠處，青玄為鬼身沒有實體，心念一動即化作輕煙朝秘境而去，轉瞬消失在晏陵眼前，快得讓晏陵沒攔住。
只剩最后一句話悠悠飄散空中。
“就是不知道……小眠兒還愿不愿意恢復記憶�。俊�
秘境里，謝眠悠悠轉醒。
像是睡了好久，渾身懶怠，又好像有什么悄悄從腦子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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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眠眼皮子都沒掀，懶洋洋地一個大翻身，結果翻了個空，撲通一聲掉到了床下。
……嗯？
他沒在水里？
地上鋪著絨毯，謝眠摔得并不疼，不過也醒了神。
他慢吞吞地睜開眼，眼底還有沒散盡的恍惚。
他剛剛……好像做了好漫長一場夢啊，夢里亂七八糟的，他認識了許多人，什么天界帝君瀛洲仙君的，還有兩只鳥，一只長尾巴紅彤彤的，一只短尾巴灰撲撲的。
不過在他醒來后，那夢境就慢慢地淡了，等他翻身坐起，這夢境再無痕跡。
他把這個夢忘掉了。
忘掉了晏陵，忘掉了塵上雪，忘掉了小赤鳥小灰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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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掉了那百年光陰里的，所所有有。
那其實便是青玄所引忘川水的效用了，只是似乎出現(xiàn)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微妙意外，當然現(xiàn)在的謝眠絲毫不知。
他并沒把這睜眼即忘的夢境放在心上，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間簡樸但干凈的陌生房間里。
可他明明記得自己是睡在一條河流里的��？
謝眠生性散漫無拘無束，最喜歡四處游玩，只要有水的地方他就能去，困了累了就隨便找個地方睡覺。
他記得他這次入睡前，正巧來到一條很清澈的河流。
那河流很寬，兩岸長滿了紅艷艷的花，細長花瓣微微卷曲，攏成一團，極為漂亮，而那水面上浮著一層薄霧，薄霧下水既清且涼，浸潤著充沛清冽的靈氣。
謝眠甫一游入，便覺身心舒暢，極為喜歡，放松之下他打了個呵欠，覺得有點困。
于是他看了看四周，無人打擾，干脆就隨波逐流，閉上眼睡覺去了，睡得很熟，還做了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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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眠垂眸看自己漂亮的魚尾巴，太久沒碰水，那魚尾巴上干干的，鱗片都不漂亮了。
他撇了撇嘴，誰把他撈起來了？
謝眠心念微動，想變出雙腿走出去瞧瞧，然而體內(nèi)靈力流轉過他半身時卻莫名其妙地凝滯了，卡在他肚子處，再無法往下。
好像有一團什么東西團在那里，將他的靈氣都盡數(shù)吸收了。
謝眠不明所以地折騰了好一會，最后折騰的肚子咕咕叫，仍無濟于事，只能看著魚尾巴干瞪眼，他是吃錯什么東西了嗎？
好餓。
謝眠好久沒嘗過這種饑餓的感覺了，他揉了揉肚子，正琢磨著要不要咸魚打挺蹦出去，門被推開了。
一個小少年從外邊推門而入，一抬頭看到他醒了，反而嚇了一跳：“啊！”
驚嚇之下，兩只毛絨絨的耳朵沒收住，當即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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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剛開靈智不久的小狐妖，還不能很好的掩飾自己。
謝眠坐回床榻上，懶懶地看了眼小狐妖，感受不到對方的惡意，張口便問：“餓了，有沒有吃的？”
這一句將小狐妖問愣了。
他似是沒反應過來，站在門邊半張著嘴保持著“啊”的姿勢，半晌才反應過來，忙不迭點頭：“有的有的！”
頂著兩只毛絨絨小耳朵的黃衣少年一溜煙又跑出去了，不一會兒捧著一捧野果回來，全給了謝眠。
野果都水靈靈的，聞起來很香甜，謝眠挑著最大最紅的咬了口，甜滋滋的汁水立刻充斥口腔，然而他很輕地蹙了蹙眉，旋即又挑了個聞起來有些酸的。
一口咬下去，酸得他瞇了瞇眼，眉頭卻不自覺松開。
“這是哪？”
小狐妖站在謝眠旁邊，努力裝作鎮(zhèn)定的樣子，但偷偷打量謝眠的視線還是暴露了他的緊張：“這里是昆……昆侖山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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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
“我是一只小狐貍，剛、剛會變成人，有人叫我來這里聽您吩咐，以后才能讓我離開……”
謝眠抓住關鍵字，眸光微動，一瞬不瞬地盯著小狐妖：“誰？誰讓你過來的？”
任誰被一個漂亮美人盯著，都會緊張，而且謝眠身為赤鮫，血脈上屬于古老妖族，無形之中散發(fā)的威壓，豈是區(qū)區(qū)一個剛會變?nèi)说男↑S毛狐貍能抵抗得了的。
小狐妖在謝眠的視線里緊張的臉都有些發(fā)白，噗的一下，衣擺被撩起來一點，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冒了出來。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邊手忙腳亂地捂尾巴，一邊哆哆嗦嗦地說：“是……是您的道侶！”
謝眠：“哈？？？”
謝眠愣住，一口咬在果子上差點咬到舌頭：“我的道侶？？？”
謝眠聽過這個詞，從凡間那些個修仙者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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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那些個修仙者很喜歡合籍，合籍之后就是道侶了，道侶，就是什么氣運共享，從此你儂我儂死生與共的意思。
不過他又不是人，他和誰結成道侶啦？
這一覺醒來委實奇怪。
“我怎么多了個道侶？誰啊？”
“我……我不知道，那位大人他他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謝眠一頭霧水，滿腹狐疑地問了幾句，小狐妖回答地磕磕巴巴，有時候還會稍微卡頓一下，低著腦袋看著自己袖子，好像在努力回想。
謝眠越發(fā)覺得古怪，他將吃干凈的果核丟到一旁，冷不丁湊到小狐妖面前：“我不好看嗎？你為什么不看著我說話？”
一張昳麗絕艷的臉突然離得這么近，小狐妖猝不及防，他嗷了一聲，終于受不了了，他往后蹦了一大步，落地時衣衫滿地，一只黃絨絨的小狐貍慌里慌張地從衣服堆里蹦了出來，嚶嚶嚶地叫著跑了。
謝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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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自己臉，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眼尾處鱗片淡淡的涼，耳朵微彎微尖，也一如往常。
他這么好看的魚，居然把小狐妖嚇跑了？
小狐妖飛奔出去時不小心撞到了門板，此時那脆弱的門板一搖一晃的，發(fā)出微弱的吱呀聲。
謝眠眨了眨眼，再啃掉了一個酸果子，仍覺得肚子很餓，他又等了一會，等不到小狐妖回來，也等不到別人，決定自己蹦跶出去看看。
剛扶著床邊站起身來，門口終于再次落下一道修長的身影。
這不是小狐妖能有的身高，謝眠想起小狐妖的話，好奇一起，眨也不眨地盯著門口，等那人慢悠悠走進來，總算看清了他憑空掉下來的“道侶”是何許人也。
然后謝眠愣住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