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面目
千年前認識的人回來了，在死后六百年奪舍重生。
顧山海臉上浮現(xiàn)懷念復(fù)雜的神情，望著對方那張熟悉的臉。
“鐘秀——”那人站在門里回頭看他，等待他回應(yīng)。
顧山海終于不站在原地了。他跟隨對方走進別墅，門在他身后關(guān)上了。
厲知奕想要跟進去，結(jié)果吃了個閉門羹。步連城沒打算讓他入內(nèi)。他站在門外敲了敲，很快門和周圍的墻壁升起一道結(jié)界，將他彈出去。退后幾步才站穩(wěn)。
“切！不&;給進就不進！”厲知奕狼狽的理了理衣服。不&;就是老友敘舊嗎？他不&;稀罕。但想起“步畫君”喚顧山海的名字——鐘秀，厲知奕神情變得&;古怪。
顧山海是畫君鐘秀？沒想到呀！
那對方豈不&;是一千多&;歲了？不&;，也有&;可能和他先祖一樣奪舍。不&;不&;不&;，如果同樣留下傳承圖，顧鐘秀的面容應(yīng)該和他先祖步連城一樣，被一層霧覆蓋，看不&;清真&;容�？墒乾F(xiàn)世沒少留下對方的畫像。對方到底是什么怪物？
想到裴程平和顧山海的關(guān)系，厲知奕恨得牙癢癢。曾經(jīng)自家弟弟跟裴程平不對盤，他看著像兩人過&;家家，根本沒放在心上。他是厲家的天之驕子，同齡人羨慕的年輕畫家，而裴程平只是一個運氣比較奇特的孤兒。
可是如今，裴程平不但繼承了大伯的遺產(chǎn)，從厲家撕下一塊肉，讓他感覺疼了。還攢夠聲望，一舉成為和他同境界的畫家，甚至比他更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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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到跟對方交好的顧山海，和自家先祖的關(guān)系也不&;一般，厲知奕覺得&;自己各方面都被碾壓。輸?shù)?amp;;很徹底。
好在已經(jīng)到這里，有&;先祖庇護，糾纏他的厲鬼被嚇破膽消失，少了一樁麻煩。
厲知奕剛松了一口氣，就發(fā)現(xiàn)周圍的花叢結(jié)了一層霜。不&;妙！
【咯咯咯——】
【厲……知奕……】糾纏他的女聲又出現(xiàn)了。在他耳邊一聲聲輕吟，呼喚他的名字，就像逼瘋他弟時一樣，頻繁不&;間斷纏上了他。
那對鬼母子出現(xiàn)在厲知奕面前，肆無忌憚笑著。
厲知奕沖向別墅，被門外的透明結(jié)界彈出去，又不&;死心的湊上去，猛敲透明光罩。
“開門！先祖——步畫君、裴畫君，不&;管現(xiàn)在是誰快來收拾她！讓我進去！”
【嘻嘻嘻嘻！】
女鬼步步緊逼，用鋒利滴血的指甲，反復(fù)劃刮厲知奕的脖子，讓他刺痛不&;已，仿佛下一秒就要皮開肉綻死的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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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開門呀！”厲知奕慌了，不&;斷咚咚敲門。只是每一下都打在透明結(jié)界上被反彈回去。里面的人無動于衷。
裴青晏雖然被步連城奪舍，卻沒把他當(dāng)回事&;，將他丟在外面不聞不問。意識到這位先祖沒打算庇護步家血脈后輩，厲知奕心涼了。這跟家族算計的不&;一樣。
厲知奕算個人物，當(dāng)機立斷調(diào)頭離開。
求人不如自救。
跑！
不&;過&;茫茫夜色中，恐懼助長了厲鬼的氣焰。
跑？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伯伯，陪我玩呀——】天真的童音咯咯笑道。兩只小小的鬼手，按在了厲知奕肩膀上，重如千鈞。壓的他一步都動不了。
“你&;要&;怎么才肯放過我？”
【嘻嘻嘻，你&;為什么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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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yōu)閰柟淼哪缸�，笑嘻嘻湊上去，吸收厲知奕的恐懼�?br />
【一輩子……說好一輩子，少一秒鐘都不行，我們是一家人呀！】
月光下，厲知奕趴在地上，四腳亂蹬像一只游水的烏龜，卻在原地半步都沒有&;移動。他眼里滿是血絲，神情瘋癲。
“啊——”一聲失控的慘叫劃破天際。
裴青晏的別墅大門始終緊閉，無人出來查看。
只留厲知奕一個人，與惡鬼母子在深夜嬉戲。
……
別墅內(nèi)，這不&;是顧山海第一次進來做客，甚至曾經(jīng)小住過幾&;日，沒想到再次踏入此地，已經(jīng)物是人非。
望著前方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顧山海心情沒那么美好。
“步連城。”顧山海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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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秀兒。”
“不&;要&;叫我這個名字！”顧山海嘴角抽了抽。
“鐘秀�！辈竭B城從善如流改變稱呼，仍然叫得很親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幸好重新活過&;來了。只要活著，生活總會充滿驚喜。鐘秀，我真&;的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所以你真&;的是步連城？為什么要&;奪舍裴青晏的身體？”
“這具身體或許本該是我的�！辈竭B城說道，“雖然醒來已過&;六百年，不&;過&;這具身體記憶深處，竟然有我們相處的記憶，這難道不&;是專門為我準備的？為了你&;我的重逢？”
步連城湊近顧山海，讓對方看清楚自己的容貌。
“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F(xiàn)在的我，有&;全部的記憶，如果我不&;是步連城，那我是誰呢？”
“你&;只是被步連城記憶影響，迷失了自我的裴青晏。你&;是裴畫君！”顧山海一臉認真&;的試圖將裴畫君，從混亂的記憶中糾正過來�！澳�&;是裴程平的義父，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
“那他另一個重要&;的人，是你嗎？”步連城問道。
“那當(dāng)然，我是要做平平養(yǎng)父的人！”顧山海理直氣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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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連城的神情瞬間有些哭笑不&;得&;。深藏在眼底的陰郁，一閃即逝。
“鐘秀，我在裴青晏的記憶中看到了。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不&;管這具身體是由誰的記憶主導(dǎo)。有&;一件事沒有改變。”
“什么事&;？”
“對你的喜歡�！�
“啊哈？”顧山海莫名。
步連城輕笑。正是這種不&;懂感情的茫然，讓他當(dāng)年不敢僭越半分&;，生怕連朋友也做不&;成�？墒菑男律眢w記憶中，步連城讀出鐘秀唯獨對裴程平態(tài)度和任何時候都不一樣，絕不&;是父子之情。
但他不&;會去提點對方。挑明這種感情是不一樣的。就算要&;讓對方領(lǐng)悟愛是什么，也該是他步連城。
他敘說當(dāng)年的事&;道：“鐘秀，自你逝去，我始終不&;愿相信顧鐘秀是個短命鬼。哪怕參加了你&;的葬禮，親眼看到你的棺材入土為安，埋進土里，我仍然不愿相信你&;已經(jīng)離開。冥冥之中，我總覺得&;你&;會以其他方式，重新出現(xiàn)在我眼前，為此我等了四百年，畫了無數(shù)你的畫像，直到壽命走到盡頭，撐不&;住了�！�
“對不起�！鳖櫳胶５�。他們相處不&;過&;短短十多&;年，本該是生命的過&;客，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放不下。
“不&;用說對不起。鐘秀天人之姿，我步連城的作品千金難求。畫了你&;那么多&;張畫像，我沒少賺錢。而且這么做，何嘗沒有四處通緝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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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步連城，顧山海無疑凝噎。
對方畫了他的肖像，給版權(quán)費沒？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平平知道他的義父被奪舍，成了另一個人，該有多&;傷心？
“我能看看你&;的《傳承圖》嗎？”顧山海問。
步連城毫不&;猶豫將畫作拿給對方。
顧山海低頭看畫，畫卷里是一幅五官清晰的人物畫，跟面前的人容貌一樣。
“果然是以奪舍為目的的《傳承圖》�！鳖櫳胶Ｍ渲凶⑷胄逓椋兄似�，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
這說明厲知奕說的都是實話。裴青晏不是在探索知識時被意外奪舍，而是步連城的算計。不&;是裴畫君，也會有&;其他人中招。而因為畫君的身份更加合拍，步連城的修為全部得以保存，甚至比之前更強了。
真&;是個完美的奪舍對象。
顧山海摩挲著手里的畫像，心情復(fù)雜道：“步連城，當(dāng)我重新踏入這片土地，知道你&;六百年前已經(jīng)死了。當(dāng)時心里的確有一絲遺憾……但你&;已經(jīng)死了，不&;該眷戀人世，奪舍他人的身體呀！”
“你&;覺得&;我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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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認識的步連城，不&;是這樣的人。”顧山海道。
步連城笑道：“鐘秀，你&;又了解我多&;少。你&;可知自你離開后，我就瘋了？”
“對不起�！鳖櫳胶Ｔ俅蔚狼�，“可步連城，修行到畫君的人，心態(tài)不&;會這么脆弱，你&;又想騙我！這回我不&;會上當(dāng)，以前你&;喜歡戲弄我，我不&;跟你&;計較，可這回你&;過&;火了�！�
顧山海一把握住《傳承圖》，手指突然抵在步連城的額頭上，企圖將對方的意識，拉回畫中。
“鐘秀，你&;當(dāng)真&;這般絕情？”
“我有&;其他的方法，讓你的意識不&;會消散，步連城，你&;信我嗎？”顧山海最后通牒道。
“不&;！”步連城用修為抵御，全力抗拒對方施為�！拔肄k不&;到！這具身體是我的�！�
“冥頑不&;靈，從裴青晏的身體里滾出來！”顧山海生氣道。
這一刻，步連城臉上流露出傷心，“你&;在我和裴青晏之間，選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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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晏不在，平平會傷心�！�
“那么你&;呢？我不&;在，你&;會傷心嗎？鐘秀�！�
“我已經(jīng)接受了你&;已經(jīng)死去的事&;實�！鳖櫳胶５馈�
“哈哈——可我回來了。鐘秀，你&;為了別人，就不管我會不&;會傷心嗎？”步連城神情悲傷，“我開始想念我們一起焚香品茗、彈琴作畫的日子了�！�
“這都不是我期待的，步連城，你&;真&;了解我嗎？”顧山海反問。因為對方的反抗，他額頭上已經(jīng)開始冒汗。
“小吃貨！我是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步連城還有&;余力調(diào)侃，“鐘秀，你&;實力不&;如我，如今修為跌落到準畫君，無法和我一戰(zhàn)，非要&;和我動手，徒傷感情嗎？”
“你&;錯了。敗的人會是你！”顧山海發(fā)覺用斗圖師的手段無法與對方抗衡，但他有&;底牌。
步連城卻不知道對方的底氣從何而來。“不&;可能！”
他施展出畫君自帶的技能——畫地為牢，將顧山海圈禁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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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顧山海那張純良無害的臉，步連城不由癡了。抓住對方按在他額頭上的手指，另一只手撫上對方的臉�！扮娦�，你&;還是當(dāng)年我熟悉的模樣�！�
“你&;不&;了解我，你&;連我的真&;面目都沒見過&;。”顧山海變身了。在發(fā)覺斗圖手段打不&;過&;步連城，四處又無旁人，他顯出自己的原型。
一個神秘符號從他頭頂緩緩升起，混亂無序的負面充斥著整個房間，顧山海顯露出來自另一個位面，讓人無法直視的非人形態(tài)。向這個位面露出了猙獰。
這是步連城完全無法抵抗的力量，只一眼，他就被負面影響了。
“你&;是什么東西？怪物！”步連城驚恐道。不&;再和顧山海對峙，退了幾&;步，渾身都在寒顫。
顧山海走向?qū)Ψ��！澳?amp;;說我不&;曾了解你，你&;又何曾真正了解我，見過&;我的真&;面目？”
“不&;要&;過&;來！”步連城伸手阻擋。用盡全力抵抗對方，冷汗潺潺落下。
不&;過&;顧山海捏著《傳承圖》，堅定&;的朝對方靠攏，將步連城的記憶，從對方身體里吸走。
“已經(jīng)死掉的人，就不要&;出來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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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具身體是我的！”步連城捂著眼睛，哪怕不&;可直視對方，仍然堅持道，身體抖如篩糠。只是對鐘秀，已經(jīng)沒了不&;可言明的情愫，只剩下恐懼�！扮娦恪�&;要&;過&;來，不&;！”
顧山海早已料到，從露出原型的那一刻便知曉會這樣。心里沒有任何想法。他無情的將步連城記憶鎮(zhèn)壓，將對方的學(xué)識，挑挑揀揀塞回《傳承圖》里，交還身體給原主人。
“就算裴青晏可能是你的轉(zhuǎn)世，也已經(jīng)不&;是你了。離開這個世界吧�！�
過&;濾完對方最后一縷記憶，顧山海接住裴青晏倒下的軀殼，將他輕輕放在沙發(fā)上。
顧山�？粗掷锏漠嬀��！秱鞒袌D》上的容貌再次變得模糊，像覆了一層霧。不&;過&;再也不&;是奪舍害人的玩意，而是真正能將有&;益后人的技藝，傳承下去的好畫。
天漸漸亮了。窗外有&;了陽光。一道光透過玻璃，照在裴青晏平靜的睡顏上。
顧山海望著這張熟悉的臉，嘴唇無聲動了動。
步連城，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