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吳大頭全名吳零藥，原型是顆柴胡精，活了不知道多久了，雖然因為原型限制，修煉不出什么大成就，但是活也不是白活的，這么些年，他廣交好友，至少南城這一帶，藥草類修成的精怪都和他有些交情。
包括各種住在深山老林里，因為害羞害怕，不敢正兒八經(jīng)去百妖集市貿(mào)易的小藥草精，吳大頭都親自上門，幫他們做個代理，收個中介費。
“你要的那個靈芝千葉草，最近行情很緊俏�！眳谴箢^給陸卻打電話，“現(xiàn)在這人類社會也不好混，污染那么大，水土不服的都要來找到我買藥�！�
“靈芝嘛，你知道，嬌貴，又少，走到哪里都被人哄著�！眳谴箢^絮絮叨叨，“現(xiàn)在我認識的，還愿意賣藥的，就一個還才一百歲，還沒化形，還要排隊，不然你看看蒲公英或者板藍根成不？”
“給我找成色最好的�！标憛s說，“沒有也要給我找出來，要錢要東西你直說�！�
吳大頭，“……行吧�！�
他好像在走路，哼哧哼哧的，“我?guī)湍惚M力找找，就是，你急著要靈芝葉子干嘛，之前還買那么多藥，你不是要轉(zhuǎn)行搶我生意？”
陸卻不耐煩，“你做生意還是查戶口？”
吳大頭放下手機，把手機小心的收到自己衣服內(nèi)袋里，他摘了帽子，露出一顆光光的禿頭，他終于也走到了目的地，推門走進，在火爐旁坐下，和人圍著坐著烤自己的手。
旁邊是個尖嘴巴的男人，正在雙手捧著啄一顆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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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不想做他生意的�！眳谴箢^嘆氣，憂郁的說。
沒辦法，給的實在太多了。
“陸卻不是口碑挺好？”尖嘴巴男人說，“他又不賴帳�！�
“但他和那誰認識，關(guān)系好像還行。”吳大頭吞吞吐吐。
“誰？”
吳大頭指了指自己的頭。
他頭上的花，就是在四百年前的那場浩劫里被燒掉的。
那晚，可怕的連綿火光布滿了半邊天空，赤色的烈焰沖天，夜晚被映照成了白晝，一切都像在扭曲，翻卷，模糊，有生以來，一直到現(xiàn)在，他從未，也再也沒有見過那么恐懼而難忘的場景。
他縮在土包后瑟瑟發(fā)抖，最后都記不清那魔頭的真容，只記得火光里那道修長的身影，和一雙可怕的紅瞳。
熒熒火光，離離亂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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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yù)言中，那個命定的魔星。
……
“行了，暫時談妥當了�！标憛s說，“我說，你以前什么時候和人家結(jié)仇了��？他怎么對你那么刻骨銘心？”
他沒作聲。
他對那人毫無印象，不知道那是誰，不過，他原本就沒朋友，只有遍布三界的仇家，他早習慣了。
“行吧，不過這事就算妥了�！标憛s說，“等你恢復(fù)好了，我也終于算還上你人情了�！�
黑貓從窗戶躍了出去，他不欠人人情，之后肯定會十倍的償還回去。
陸卻也知道他寡言，便是自己，也還是在認識了他第十年后，才第一次聽到他說話。
陸卻記得。
數(shù)百年前，他那時還是個剛化形的小孩，在廢城里靠著垃圾過活，陸卻看到他的時候，小孩坐在一片燒盡的廢墟里，眸子里映著殘陽，一片安靜又殘忍的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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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字，不會說話，被父母全族遺棄，只憑著生存的本能，摸爬打滾，獨自在外艱難的度過了漫長的幼生期。
他本性并非如此，如果可以找到真的對他好的飼主，不管是什么身份，陸卻想，都是一件好事。
不過，他也看不清楚那小姑娘到底是個什么原型。
以他的妖力，第一次見面，只要靈力比他低微的，都能一眼看破原型，云蒹卻讓人看不明白，他只能感覺到，她身上讓人心曠神怡的誘人氣息，整個人卻云遮霧繞，像是被什么奇怪的力量護住了一樣，根本看不透。
熒惑沒回消息，正好自習課也結(jié)束了，到了晚上放學(xué)時間。
云蒹收拾書包。
“一起走吧，明天周末，現(xiàn)在去看個電影么？然后在外面吃頓飯�！痹S南鴿說，“你學(xué)習那么辛苦，也換換心情，這次我請你，上次你請的我�！�
兩人肩并肩走著，云蒹從社會百科里看到過電影這個東西，但是她從沒看過，止不住的心動。
“你對我真好�！彼隣恐S南鴿的說，真情實感的說。
許南鴿，“……”女孩眸子水汪汪的，像個狗勾，她不知道云蒹為什么忽然變化這么大，這眼神，就連她都有點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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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次，云蒹查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友情值，已經(jīng)不知不覺漲了5分，那晚從面包店回來后，親情值也漲了1分，除去最中間的那根槽依舊一動不動之外。
她心情很好，特別適應(yīng)在人間的生活，感覺每天都有體驗不完的新鮮事情。
南城附地理位置很好，一出門就是大型商圈，各種餐廳電影院商場游戲廳。
“看什么電影啊？”許南鴿說，“最近那個新上的，卿柏主演的那個《戀愛碰碰拳》好像口碑還可以，就是這時候肯定買不到票了。”
然后她就看到，云蒹整個人依舊黏到了櫥窗上，大眼睛閃閃發(fā)亮，盯著里頭五光十色的海報。
“這些都是真的么？”她扭頭看許南鴿，指著海報上巨大的機器人，“我想看這個。”
許南鴿額上青筋直跳，“我不想看外星機器人大戰(zhàn)猴哥，你換一個�！�
云蒹，“那這個？”她指著旁邊的古屋幽魂，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從煙囪里探出半個腦袋。
“你什么眼光？”許南鴿忍無可忍，“不能挑點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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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她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旁邊的西餐廳，靠著玻璃坐著的人影。
“你看，那是誰。”許南鴿扯她書包帶子，云蒹目光終于戀戀不舍的離開了海報，她，“誰？”
是林雪遇。
少年白膚黑發(fā)，校服脫下了，放在一旁的椅背上，他拿刀叉的手指干凈修長，動作透著矜貴和優(yōu)雅，顯然是從小受到了很好的禮儀培養(yǎng)。
“這種時候，為什么他一個人在這里吃飯？”許南鴿有些難以置信，“我以為他至少會叫白悠一起來吃。”
云蒹，“！”
少年也看到了他們，正抬頭，兩人目光相撞。
少年臉微微紅了，朝她們招手。
“我們本來打算吃完飯去看電影。”許南鴿說，“沒想到在這碰到你，你怎么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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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遇叫服務(wù)員給三人換了桌子，輕聲說，“正好閑著，不想打擾別人�！�
許南鴿見他之前的菜都沒怎么動，服務(wù)員利落的把菜都收完了。
云蒹也看到了，她性子直接，看到少年有些蒼白的臉，直接問，“你不舒服么？”
林雪遇只是笑了下，眉目皎潔，“還好�！�
“就一點點，可能感冒了，有點頭疼�！彼抗猓艾F(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
三人重新點了菜，就這么坐著，許南鴿知道云蒹以前一直對他有點兒意思，現(xiàn)在看情況不錯的樣子，一下起了撮合之心，“那等下，你要和我們一起去看電影么？”
“正好，這場還剩兩個座位�！彼f，“嘿嘿，你們?nèi)タ吹脑�，我就不去了�！?br />
少年臉紅了一下，倒也沒說出拒絕的話。
云蒹在舀冰激凌吃，吃的很快樂，驚訝，“你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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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南鴿瘋狂朝她使眼色，奈何云蒹瞎了一樣，就是t不到，她只能說，“家里臨時有事，叫我回去�！�
“這樣�！痹戚笠е鬃樱奖欢斓谋ち鑳龅眉t紅的，她認真說，“南鴿，等過段時間，我賺了錢，再請你去看�！�
許南鴿背起書包，朝她一揮手，“行，等你暴富帶我飛�！�
餐廳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身材那么纖細一個女孩，胃袋宛如無底洞一般，能看出來，吃東西讓她很開心。
他最近身體不太好，見人食欲好，自己心情也連帶著變好了幾分。
林雪遇無聲笑了下，給她推過去餐巾，指了指嘴巴。
云蒹接過，終于把自己唇上醬汁擦干凈，“真好吃。”她心滿意足的說。
少年笑容很溫柔，忽然說，“你不是云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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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蒹愣了下，搖頭又點頭，“嗯，我也叫這個名字�！�
“你什么時候看出來的？”她有點困惑。
林雪遇和她并肩，輕輕點頭，“第一次見你，我就疑惑了……后來，就更確定了。”
他說的含糊，黑眼睛看著她，輕聲說，“你什么時候來這個世界的？如果是剛來的話，以后，你最好多多注意，遮掩好自己身份�！�
至少不能讓人類看出來。
他猶豫了下，“不然，可能會有很嚴重的后果，一定一定，別被發(fā)現(xiàn)�！彼貜�(fù)了幾遍，“如果你還想繼續(xù)擁有自己的家人朋友�！�
“就把自己當作云蒹，活下去。”
“我會的�！痹戚筱裸露�，見他這么一說，也點頭。
不過，林雪遇也算她來這個世界后，第一次遇到的，可以交心說這些話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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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在山頂，屋后頭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樹海�！痹戚笮那橐埠芎�，“黃昏時，站在我家屋后看著，看風吹過，像是魚鱗片一樣，一層層往外，那么動啊動。”
少年眸子里似乎有憧憬，有回憶，他只是這么微笑聽著，“還要冰激凌么？”
他看出她很喜歡，停下腳步，在路旁一家甜品站買了一個甜筒，遞給她。
“謝謝�！迸㈤_開心心接過。
夜色，繁華的商圈，少年少女并肩走著，云蒹目光一頓。
十字路口，人行道，她看到對面，人流之間，站著的黑色身影。
小黑臉無聲無息的站在路口。
云蒹啪嗒啪嗒跑了過去，林雪遇愣了下，也隨著跑去。
隨后，越走越近，他眸子收縮了，把她護在了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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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蒹剛想上前抱起小黑臉，被林雪遇一攔，不明就里，“怎么了？”
“……他很危險。”林雪遇面色發(fā)白。
這不是貓，是兇獸，他對氣息的感知很熟悉，原本甚至隔著街區(qū)，他就早該感覺到的……若非這兇獸也受了傷。
但也不是他目前可以單獨對付的……則垣，他應(yīng)該先聯(lián)系則垣。
黑貓安安靜靜，依舊維持著原姿勢，看著對面兩人，忽然，轉(zhuǎn)身就走。
林雪遇沒料到，身后小姑娘掙脫了他的手，“哎，這是我的貓。”
不管危不危險，是她撿回來的，救回來的，沒有讓她現(xiàn)在忽然不管的道理。
女孩纖細的手從背后伸過，溫暖的抱住了他。
……油燈枯竭一般，他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意識再度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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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蒹摸到他身上的溫度，滾燙滾燙，很可怕，像是有股兇殘的龐大力量，如同滾燙的火山，熔巖，正在失控的橫沖直撞，卻被硬生生束縛在這副軀殼內(nèi)。
……
他落入了回憶里，亦或噩夢里。
無數(shù)巨大，模糊的黑色獸影子，散發(fā)著腥臭味道的巨口，要一口把他吞食。
他那時還只是幼獸，被從族群驅(qū)離，終日傷痕累累，食不果腹。
不知道流浪了多久，他逐漸長大，后來某天忽然渾身劇痛，他以為自己要死了，不料醒來后。
依舊是在一片叢林里，他低頭，看到了一只手，是一只臟兮兮的，人類小孩的手。
最起初的時候，他不會用人形走路，依舊只會獸類的爬行方式，后來就慢慢一點點學(xué)會了走，學(xué)會了跑，只是依舊不會說話。
逐漸長大，成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在他的活動領(lǐng)域內(nèi)，其余妖族的身影越來越少，他很久很久沒有再擔心過食物，也再沒有感覺到過，生存時時刻刻受到威脅的那種滅頂?shù)目只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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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剩下的回憶，都開始間間斷斷，模糊不清了。
云蒹輕聲哼著不連貫的歌兒，手指撫摸著他背脊的毛，一下一下，很是溫暖。
是還云霧山巔的時候，她少見的生病，師父給她哼唱過的不知名的歌兒。
溫暖的靈力沐浴著他的身體，旁邊是個碗，里頭綠乎乎的，卻依舊散發(fā)著難言的清香。
身體內(nèi)的躁動已經(jīng)平息了大半。
黑貓在她手背上舔了舔，良久，把腦袋深深的埋入了她的手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