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梁祈跑得太快了，南昭有種被他當成風箏在后面拽的感覺。
“慢……慢點……”她忍不住叫著。
他聽到她的聲音，竟還真慢了幾分。
再跑了一段距離，這才終于停下來。
跑得太快，南昭往旁邊一軟，直接靠著墻劇烈喘息起來。
喘了好久，她才稍微平息。
全程對面的人就站在那里，沒說話。
似乎是注意到南昭緩過來，他又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去。
南昭趕緊跟上他。踏出一步，腳上一陣刺痛，南昭忍不住抽了口氣。
南昭低頭試著動了動腳踝，一陣鉆心的疼。剛才下來時沒注意落地姿勢，似乎是把腳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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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看向?qū)γ娴娜�。對方在聽到她抽吸聲也回過頭來。他沒有說話，也沒過來，但腳步卻又放慢了好多。
南昭沒辦法，只能繼續(xù)跟上去。跟他在身后走了幾步，南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找他的目的。
“喂！”她喊他一聲。
他停下來，偏著頭看她。
南昭從口袋里拿出那兩百塊錢，說：“一班的那個女生給你的。”
他目色平靜地瞥一眼她手里的錢，說：“不用。”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南昭追在他身后，說：“她讓我交給你的，還說要謝謝你。”
他頭也不回：“我什么也沒做�！�
南昭趕緊問：“你們之間有什么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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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關你的事�！�
南昭其實隱約有猜到一點什么，說：“那你把錢拿著，她轉(zhuǎn)學了，這錢我還不回去�！�
他的后背明顯滯了一下。片刻，他回頭看著南昭，問：“轉(zhuǎn)學？”
南昭被他眼神里突然的鋒芒弄得愣了下，好半天才點點頭。
他見狀，面色恢復平靜，哦了一聲，轉(zhuǎn)頭繼續(xù)往前走，仿佛剛才那一絲訝異只是南昭的幻覺。
南昭說：“錢你拿著，我得回去了�！�
他聞言，終于再次停下腳步看向南昭。
南昭趁機將錢遞給他。夜色下，他盯著南昭手里的錢看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伸手接了過去。
看他接錢，南昭反而詫異一下。她以為他真的是打死都不會拿。
他拿了錢后，雙手抄著褲子口袋，看著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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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被他那對眼神看得一陣不自然，說了句我回去了，轉(zhuǎn)頭就走。
一瘸一拐走了幾步，南昭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待會她怎么爬回去？
都怪剛才那老師的幾聲怒吼讓她失了方寸，不然直接把錢給他，她就不用出來。她這樣想著，帶著一種認命的情緒轉(zhuǎn)過頭去。
意外的是，他還站在那里沒有走。
他低頭按著手機，注意到南昭轉(zhuǎn)過身，他看她一眼，收起手機繼續(xù)往前。
那一刻，南昭突然意識到，他就是在等他。他篤定我回不去，故意看他笑話！
惡趣味！南昭腹誹著，又不得不向現(xiàn)實低頭，跟著他往前走去。
他腿長腳長，腳步極快。小巷子中間的石板路很滑，南昭腳上傷痛不敢走快，哪里跟得上他。好在這家伙還算沒有完全良心泯滅，走一段距離就會拿出手機停在那里按一會，等著南昭跟上去了，他才繼續(xù)往前。
深色的夜空下，他們就這樣走走等等，等等走走，繞過了好幾條巷子，終于靠近了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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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點點光明就在巷子口，應該是到了附近住人的村子。遠遠南昭已經(jīng)聽到了人們說話歡笑的聲音。
她跟著他走出去，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面前石板路一下加寬，路兩邊出現(xiàn)兩排海島特有的雙層小樓。
小樓間掛著各色霓虹燈光，樓下布滿夜市小吃，人來人往，宛如某種動漫里溫馨的小街場景。
有人認出梁祈，跟他打招呼，他輕輕點頭，以示回應。
南昭跟在他身后穿過人群，忍不住往旁邊看。這邊小吃格外豐富，在里面等著的人看樣子比她大不了多少。南昭暑假查學校資料時隱約看到過，學校附近有所職院，當時也沒注意，現(xiàn)在看到這些人，估計那學校就在這附近。
海島本身就是漁村發(fā)展，為了配合旅游和人們生活需求，這種大片建筑夾著街道的情況比比皆是。
他們走了一段距離，途徑一個燒烤店，這邊坐滿顧客，旁邊還好些人排隊，遠遠就能聞到一陣讓人口齒發(fā)涎的香味，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烤串的人，身材壯碩，穿一件黑色的開衫，淺色的內(nèi)搭，頭上圍著一個黑色的紗巾，一臉絡腮胡，跟拍日式電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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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人也認識梁祈。
他對著滿是煙火的烤串機操作，看到梁祈路過，笑一聲：“祁子回來了！”
梁祈難得開口嗯了一聲。
那烤串大叔突然將目光放到南昭身上，然后一臉驚訝地沖著梁祈道：“嘖，奇觀啊，頭次看你帶女朋友來！”
“不是女朋友！”南昭立刻道。
聲音引來周圍等串的人打量的目光。那大叔也一臉有意思地看看她，又看看梁祈。
在南昭覺得尷尬時，梁祈淡淡的聲音傳來：“我爸女朋友的女兒�！�
這解釋！南昭嚴重懷疑他故意的。
打量的目光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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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不禁回頭瞪他一眼，他卻跟沒發(fā)現(xiàn)似的，轉(zhuǎn)身從燒烤店旁邊的一條巷子走進去。
南昭忙跟上。人都走進去了，聽那大叔喊一聲：“待會過來拿點串招呼你妹妹！”
南昭：“……”
這邊的燈光比剛才那條街要暗很多，星星燈火，映著各種風格的招牌，都是些賣小商品的店鋪，還有好多賣畫材的店鋪。
南昭忍著痛加快腳步跟上他，問：“我們什么時候回學校？”
他回頭一臉奇怪看著南昭，那樣子仿佛在說，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回學校。
南昭想起來，這段時間他都沒有回學校。
南昭剛才滿腦袋想著自己回不去，他翻墻可以把她帶過去，一下子忘記了這茬。
突然覺得自己今天出門是不是沒帶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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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這塊區(qū)域南昭實在不熟，這時候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車，要是原路返回，從大門進學校，可能會被記過叫家長……腦袋里無數(shù)思緒跑過，然后南昭抬頭，看到梁祈又在不遠處站立。
他在等她。他應該是個好人。黑燈瞎火矯情往其他地方去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南昭在心里建設無數(shù)次后，終于嘆了口氣，向著他的背影走去。
往這條巷子里又走了大概一百米的距離，梁祈才停下來。
他轉(zhuǎn)身進了一邊的建筑。
那是一棟兩層樓的紅磚瓦房，夾雜在一排粉刷了白膩子的房子間，有種別樣的風情。
南昭走過去，看到房子門前架著了個小黑板，黑板周圍圍了一串小小的燈泡，燈泡發(fā)出橘色的暖光，照亮上面歪七豎八的粉筆字。
最上面的三個字大一點，南昭看了半天才看出來三個字是‘小猴子’。
那個女生說的小猴子？！
南昭再往下看，下面一小行字，寫著：替您代辦一切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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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醍醐灌頂，前面南昭還在猶豫的事情瞬間得到了答案：
梁祈開了這么一家有點類似日劇里面的百事屋的店鋪，然后那個女生找到他，讓他們幫忙處理那個偷拍的事情。
于是那天南昭在那里看到了他們將那個男生堵在巷子里。
所以那天，當南昭追著那個男生出去時，梁祈也才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
原來她以為的巧合只是他在工作。
南昭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想，萬一那天他本來是有機會從那個男生手中拿到手機，就因為她的出現(xiàn)……
她不敢深想。
再次抬頭注視面前的房子。
房子的墻上爬著爬山虎，柔軟的夜風下輕輕動著，暖黃色的燈從房子一樓的門簾和二樓的陽臺投射出來，迎著葉子，有種粼粼波光感，莫名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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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南昭第一次在跟梁祈有關的事情上感受到溫暖這個詞。
她盯著面前的黑板，又看看對面的屋子，終于走過去撩開門簾走進去。
一聲叮鈴，她的頭掃到了什么東西。
她抬頭，才發(fā)現(xiàn)門簾上還掛著一串風鈴，圓形的玻璃罩，往下的鈴鐺上墜著一長一短兩片羽毛。
“歡迎光臨小猴子！”一個帶著點歡樂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
南昭低眸看過去，客廳圍著的七字形沙發(fā)上一個卷毛的男生回頭來看向她。
這是經(jīng)常跟在梁祈身邊的男生。
那男生看到她，明顯愣了一下，接著回頭沖著早坐在另一邊沙發(fā)上的梁祈發(fā)出一聲嘿的傻笑。
被梁祈無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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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生回身跪在沙發(fā)上沖南昭伸手：“陽觀，太陽的陽，觀看的觀！”
南昭看著他一排潔白的牙齒，走過去伸手握住他的手，學著他的方式道：“南昭，南方的南，日刀口昭�！�
他又是嘿的一笑：“我當然知道你�？熳！�
南昭瞥一眼那邊的梁祈。對方躺在沙發(fā)上按著手機，完全沒在意他們這邊。
她走過去。
陽觀一下注意到她的腳，說：“你腳怎么了？”
南昭：“扭了下！”
坐在沙發(fā)上的一瞬間，她才發(fā)現(xiàn)腳踝比她感知的要疼。
她不禁伸手摸了下，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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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觀看她臉色不太好，問：“沒事吧？”
她搖搖頭。
陽觀說：“我去給你買點傷藥�！�
不等她拒絕，他就翻身過沙發(fā)往外走去。跟周小酥一樣，是個活潑熱情的人。
他走了兩步，梁祈的聲音在旁邊響起：“站住�！�
南昭聞聲一頓，對著梁祈的后背繃緊。陽觀回頭：“怎么了？”
梁祈：“你有錢嗎？”
聽到他的疑問，南昭莫名松了口氣，又忍不住驚訝。她嘲諷自己，分明人家對她幾次照顧，她竟然還覺得他是個冷漠的人——他這人的長相和待人的態(tài)度會讓人不覺這般以為。
陽觀一臉害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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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南昭就看到有個什么東西被從她頭頂丟了過去。
疊好的鈔票，她先前給梁祈的。
她聽到梁祈說：“拿著，順便在小虎叔那里買點串！”
“操，祁哥你這突然大方！果然還是得有美女在�！标栍^道。
“滾蛋！”梁祈冷冷說了句。
陽觀沖南昭眨眨眼睛，然后高聲叫道：“好勒！”
說完，屁顛屁顛往外去了。
過了一會，南昭才回頭看向梁祈。他正在玩手機，也沒抬頭看過來。
南昭看著他被手機光印亮的面孔。這房間里的燈光是黃色調(diào)，他的手機燈光也不亮，一般人的皮膚在這種燈光下會顯得油膩，甚至有些毛孔，他的卻格外干凈，干凈到讓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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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看了一會，說：“謝謝�！�
他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真冷，南昭想著，又說：“那個男生，那天要不是我，是不是你們就抓到他了�！�
他聽到這話才終于抬頭看她一眼，不過一眼后，又低了回去。
果然……腦海里瞬間回憶起那個女生離開學校的表情，一股低落的情緒席卷了南昭，她甚至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然后，梁祈的聲音傳了過來。他依舊低著頭，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他說：“我們堵過他好幾次，每一次他都提前藏好了手機�！�
南昭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他瞥她一眼，說：“所以不關你的是，不用自責。”
南昭愣了愣，疑惑道：“你是在……安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