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秋第一場雨后，平西將軍陸鳴，從北疆立功歸來。</p>
圣上論功行賞，賜還平西侯府爵位。</p>
侯府上下喜氣洋洋，大廚房忙著準(zhǔn)備晚上的接風(fēng)宴。</p>
廚房廊下，兩位正在拔雞毛的小丫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p>
“聽說沒有？今早上少夫人到郊外十里亭迎侯爺，結(jié)果看到侯爺，懷中正摟著一名女子卿卿我我�！�</p>
“可不是么？聽說少夫人當(dāng)時氣得臉都綠了。”</p>
旁邊殺魚的婆子插話：“你們還不知道吧？侯爺帶回來的女子，是原跟侯爺有過婚約的，前李侍郎家的小姐�！�</p>
“是那個被抄了家的李家？”</p>
“正是，要不是當(dāng)年李家被抄了家，少夫人這樣的出身還嫁不到咱侯府！聽說圣上大赦天下，李家被赦免，侯爺要娶李小姐為平妻呢！”</p>
“那少夫人能同意么？”</p>
“今時不同往日，侯爺現(xiàn)在可是侯爺了，少夫人的出身可配不上�！�</p>
“話不能這么說，咱少夫人的品貌，放在整個上京都是頭一等的，又比哪位公侯夫人差了？”</p>
“要我也替少夫人委屈，侯爺也真是的，一回來就娶平妻，哪個正妻能樂意？”</p>
廚房炒菜的嬤嬤，探出身子，高聲呵斥：“一個個的，都皮癢啦？——敢編排主子的不是了？”</p>
兩個小丫鬟吐了吐舌頭，低下頭不再說話。</p>
薔薇院。</p>
大丫鬟煙雨，一邊替花舒梳頭，一邊問：“夫人，晚上的家宴您真不打算出席嗎？”</p>
花舒默然不語。今天早上，郊外的那一幕狠狠刺傷了她的心。</p>
原本滿懷期待，要給歸來的夫君一個驚喜，誰知驚喜變成驚嚇。</p>
想當(dāng)年，平西侯府在奪嫡大戰(zhàn)中站錯隊，新帝登基后，世襲罔替的爵位被褫奪。</p>
老侯爺郁郁而終，世子陸鳴婚配尷尬。陸家不愿娶青梅竹馬的罪臣之女，高門女又不敢蹚渾水。</p>
最后陸老夫人權(quán)衡利弊，做主選了嫁妝豐厚的富商女花舒。</p>
新婚第二日，陸鳴主動請纓守邊，一去五年。</p>
這五年，陸家靠著花舒的嫁妝填補(bǔ)虧空，也全憑花舒的用心經(jīng)營，商鋪田莊收益穩(wěn)定，逐漸走出困境。</p>
現(xiàn)在，侯府一得勢，馬上要娶平妻，花舒?zhèn)挠謿鈶崳普f身體不適，回了自己院子，一天沒出院門。</p>
晚間，陸老夫人派了心腹嬤嬤來請。</p>
花舒最終沒忍心拒絕，答應(yīng)出席。陸老夫人對她一直不錯，這個面子要給。</p>
壽康堂。</p>
花舒走到門前，只見里面言笑晏晏，一派和樂。</p>
陸老夫人坐在主位，婆母沈氏，陸鳴和李巧娘陪在下首說話。</p>
花舒一一見禮。</p>
陸鳴抬起頭，只見一位華服美人俏生生站在堂下，紅襖綠裙，膚若凝脂，一雙眼睛顧盼生輝。</p>
他微微失神。這是他成親后，第一次認(rèn)真打量妻子。</p>
五年前新婚夜，因為在熱孝期，沒有洞房。他沒想到，當(dāng)年那個羞澀的小丫頭，竟出落成了這樣嬌艷的美人。</p>
李巧娘不動聲色地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看到對方眼中掠過的驚艷之色，暗暗抓了抓手中的帕子。</p>
花舒在陸鳴對面坐下。</p>
看著對面這一張略顯陌生的臉，她心情復(fù)雜。</p>
陸鳴，她的夫君。經(jīng)過多年邊塞風(fēng)霜的洗禮，少年俊美的臉龐輪廓分明，身材挺拔。</p>
在侯府沒落前，陸鳴是上京貴女眼中，炙手可熱的如意郎君人選。新婚夜，揭開紅蓋頭，看到那張俊臉，她也曾芳心亂跳。</p>
之后的無數(shù)個日夜，她曾幻想，等他歸來，與他做一對恩愛夫妻。可是，這一切，被早上無意撞破的一幕打得粉碎。</p>
李巧娘起身福禮，“見過姐姐�！�</p>
李巧娘柳眉彎彎，溫柔清秀，我見猶憐，是大多數(shù)男人會喜歡的類型。</p>
可花舒不是男人，她直言：“叫姐姐不合適，你還是叫一聲陸侯夫人吧�！�</p>
“是巧娘失禮了，陸侯夫人�！崩钋赡镢挥孟袷艿搅四蟮奈�，轉(zhuǎn)對陸鳴道：“侯爺，要不我還是走吧，免得讓少夫人為難�！�</p>
說完，朝堂上幾人福禮，轉(zhuǎn)身要走。</p>
陸鳴見她話沒說完，一顆豆大的淚珠溢出眼眶，整個人像雨打的嬌花，破碎而動人，頓時心疼不已。</p>
“你去哪里？你哪有地方可去？”</p>
他立即攔住她，拉著她的手，轉(zhuǎn)身對陸老夫人說：“祖母，母親，當(dāng)年情勢逼迫，是我負(fù)了巧娘，如今我在外拼了性命換回了爵位，難道就不能讓我如愿一次嗎？”</p>
陸鳴跪下：“求祖母，母親成全�！�</p>
李巧娘跟著跪下，默然不語，滿眼是淚。</p>
“母親，你就同意了吧。”沈氏心疼了，想到兒子在邊關(guān)受苦多年，不忍拂他的意。</p>
陸老夫人搖頭嘆氣，對花舒道：“舒兒，這些年，你為侯府的付出，侯府上下都看在眼里，祖母心中感激。但是，你也要為鳴兒想一想，他在邊關(guān)用命博來如今的恩寵，他不過是想娶個平妻，你就成全他一次。”</p>
夫君與別的女子齊齊跪在堂下，好似一對苦命鴛鴦，自己才是多余的那個……這一刻，花舒的心不自覺地絞痛了一下。</p>
如果當(dāng)初，她知道陸鳴心里早有人，一定不會嫁進(jìn)來。</p>
可是沒有如果，她已經(jīng)嫁進(jìn)來了。</p>
花舒站起身，朝陸老夫人福了福身，“祖母言重了，持家打理侯府，是當(dāng)家主母的本分。舒兒當(dāng)不起祖母的一聲感激�！�</p>
陸老夫人見她態(tài)度恭敬，以為她妥協(xié)了，誰知下一刻花舒抬頭，正色道：</p>
“為國守邊，是做將軍的本分。守邊的將士千千萬，也沒聽說過誰家娶平妻，難不成侯爺?shù)墓讵氁环荩俊?lt;/p>
沈氏聽到她暗諷自己兒子，怒而拍桌，“你這話什么意思？你一介商女，有什么資格指責(zé)我兒？——你爹不也娶的平妻，你娘都同意，你還不行了？難道你比你娘還高貴些不成？”</p>
婆母的話如同一根閃著寒芒的毒刺，狠狠扎在花舒的心窩上。</p>
她的父親娶了平妻，生一子一女，萬分寵愛。母親只生了她一個獨女，并不得寵。</p>
想起母親這一生的不如意，花舒紅了眼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