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月,南城微雨。</p>
南傾冒著雨抵達殯儀館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p>
她剛接到一通電話,殯儀館送來了五具車禍而亡的尸體,由于是連環(huán)車禍,五位死者遺體損毀程度各不相同。</p>
因為人手不夠,原本因為明天訂婚宴,難得早早下班的南傾,連夜冒雨趕了回來。</p>
殯儀館館主看到她,有些抱歉:“南傾,辛苦你了,實在是一下子人太多,忙不過來�!�</p>
南傾點頭,黑色發(fā)絲染了些許水珠,白皙的肌膚,在白熾燈下美得過分明艷,耳垂的白色珍珠耳飾溫婉冷清。</p>
沒有多余的廢話,她換上衣服,穿戴整齊,越過長廊,面無表情的穿過走廊無數失去親人哭的撕心裂肺的人群,來到盡頭的一間入殮室。</p>
打開門,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中央的木板上,躺著一具被車輪碾壓得面目全非的尸體。</p>
這副場面,南傾見得多了,入殮師,見過無數死狀比這還凄慘的尸體,而她的任務,就是送他們最后一程。</p>
來到尸體身旁,南傾看了眼死者生前的照片,心里有了底,然后便開始動手。</p>
將尸體碎落的尸塊找出來拼湊在一塊,然后簡單清理、縫合。</p>
縫合針在南傾手里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穿梭在僵硬的肉塊之中,冰冷的入殮室安靜得只能聽到門外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以及針線穿梭肉體的細微聲響。</p>
一個小時后,一具完整的尸體呈現眼前,南傾在助手的幫助下,給尸體穿上家屬準備的壽衣,拉過白布將人蓋上。</p>
而后,后退一步,深深鞠躬:“一路走好�!�</p>
一切結束,她朝助手點了點頭,后者上前,打開門讓死者家屬進來。</p>
南傾不喜歡這種生死離別的場面,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p>
在別人看來復雜又骯臟的工作,對南傾來說,信手拈來。</p>
這些年,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p>
她成為入殮師,第一個親手拼湊的尸體,是她的親生父親。</p>
然后,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和弟弟,一個月后,是她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親人:她的爺爺。</p>
原本是機緣巧合,最后成了她的執(zhí)念。</p>
剛走出門,南傾就看到了館主,按照慣例,頭發(fā)花白館主走過來,遞給她一個豐厚的紅包。</p>
“明天就訂婚了吧?”</p>
南傾聽聞,目光微頓。</p>
眼里沒有太大的波瀾,只是點了點頭:“嗯�!�</p>
館主看著眼前這個美如江南微雨的女孩,心里五味雜陳。</p>
他第一次見到南傾時,她13歲,一場車禍,送走了她的父親和弟弟。</p>
母親因為這個噩耗,失神走水,葬身火海。</p>
南傾放學回來,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至親,如同今夜的大雨,他遇到了坐在雨中的渾身濕透的南傾。</p>
小丫頭看到他的第一句話,紅著眼眶眼眶紅紅的:“您可以教我送他們最后一程嗎?”</p>
入殮師這一行,別人唯恐避之不及,她卻滿眼哀求。</p>
在他們這一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男盛陽女盛陰,向來收男不收女。</p>
但,看到小丫頭黑白的眸滿是哀求,館主終究是動了惻隱之心,將她帶進了入殮室。</p>
十三歲的女孩,沒有哭鬧,沒有恐懼,平靜的走到尸體旁,按照他的指示,哪怕動作生疏,卻一針一線極其認真。</p>
她親手縫合的第一具尸體,是她的親生父親,然后是母親,最后是弟弟。</p>
館主許愿,不再見到她,卻沒想到,一個月后,她再次出現,一起送來的,還有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南老爺子。</p>
從那以后,南傾經常會來他這里,是個話不多的小孩,但天賦異稟。</p>
再后來,她被南城顧家收養(yǎng)。</p>
館主以為她不會來了,直到一年后,她出現在殯儀館外,然后斷斷續(xù)續(xù)的,只要有空,她都會過來。</p>
她18歲考去了中央政法大學法醫(yī)系,本碩連讀,23歲便提前完成了所有學業(yè)。</p>
今年年初,再次出現在他這里。</p>
雖然未曾正式拜師,但在老館主眼中,眼前這丫頭,早已經被當成了他的弟子。</p>
“丫頭,你喜歡顧準嗎?”</p>
老管主最近聽了些關于這位顧家太子爺顧準的花邊新聞,不由的起了私心。</p>
聽到這里,南傾平靜的眸子一閃而過的波瀾,卻是開口:“我與他,算是青梅竹馬�!�</p>
“顧家養(yǎng)我長大,而我,到了該結婚的年齡。”</p>
她沒說愛與不愛,這個女孩,擁有超乎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冷靜成熟。</p>
老管主還想說什么,南傾的電話響了起來。</p>
她看了眼來電提示,朝老管主鞠了一躬:“明天訂婚宴我不能過來,您注意休息,不急的話,我后天過來處理。”</p>
話落,她轉身接通了電話。</p>
是顧準的來電,但那端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喂,是南傾小姐嗎?”</p>
南傾沒回答,而是反問:“顧準呢?”</p>
“是這樣的,顧少喝醉了,您能過來接她嗎?”</p>
南傾正要拒絕,就聽到那端女人給了個地址。</p>
南傾覺得幼稚,也沒打算過去。</p>
走出殯儀館,上車朝著自己的私人公館而去。</p>
手機自動連接了車載藍牙,那邊沒掛斷的電話傳來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聲。</p>
“顧少,你明天就要訂婚了,過了今晚,我們還是別見了吧�!�</p>
對話中,還有顧準最好的兄弟季牧的聲音:“要我說,還是單著有意思。”</p>
“你聽聽南傾剛才電話里對你漠不關心的語氣,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求著娶她�!�</p>
南傾嫌聒噪,正準備掛斷。</p>
就聽到顧準口齒不清的聲音,透著冷漠:“老子求著娶她?”</p>
“你他媽放什么屁,老子想要什么樣的沒有�!�</p>
“她南傾,就一與死人打交道的,每天陰氣沉沉要死不活,若不是家里逼的急,誰看得上她�!�</p>
“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了,就算娶了她,老子也絕不會碰她半分,冷血無情的女人,能有什么情調?”</p>
原本沒什么興致的南傾,突然覺得挺有意思。</p>
方向盤一轉,朝著酒吧的方向前進。</p>
半個小時后,她穿過喧囂大廳,來到了顧準幾人所在的包間。</p>
包間內載歌載舞,顧準左擁右抱正玩的歡快,大門突然被推開。</p>
一群人回頭,南傾一身黑色風衣面無表情的出現在那里。</p>
季牧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p>
“南,南傾�!彼奶摰耐吷吓擦伺�,不敢正視南傾的眼睛,干笑道:“你怎么來了?”</p>
南傾沒看他,邁開腿來到顧準面前。</p>
顧準喝多了酒,躺在一個女人胸前,眼前的光被擋住,一身酒氣的男人不耐煩的伸手去驅趕:“擋著老子的光了�!�</p>
還沒碰到人,手腕一涼。</p>
顧準身子一個趔趄,被南傾直接從沙發(fā)上拽了起來。</p>
“啪”的一聲悶響,恰好切歌,整個包間安靜下來。</p>
南傾拎著醉得站不穩(wěn)的顧準衣領,居高臨下的看著被自己扇了一耳光愣在原地的女人。</p>
冰冷眸子透著譏諷:“收起你拙劣低賤的心思,顧準不挑食,但顧家不收婊子�!�</p>
話落,她拎著顧準的脖子,在眾人呆愣的視線中離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