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瑤華苑中。</p>
婢女嵐兒奉了盞熱茶，遞給一言不發(fā)的主子小心翼翼道：“小主，您把衣裙換下來吧，這底下都濕透了，萬一染了風(fēng)寒怎么辦，明日就是上牌的日子了呀�！�</p>
呵，綠頭牌。</p>
寧如馨嘴唇微抿，泛著絲絲怒氣與苦澀，柔美的臉頰長眉輕蹙：“我何時(shí)在宮墻下燃了炭盆？”</p>
她抬眸，眼里閃過銳利之色，嵐兒連忙跪在地上：“小主，您昨日好心救了位奴役，元公公說這條宮道陛下常走，</p>
說不定這事能讓陛下知道，嵐兒一時(shí)糊涂，才斗膽聽了建議，放了炭盆，哪知……哪知……”</p>
嵐兒低下頭，眼淚流了出來。</p>
寧如馨嘆了口氣，就算陛下知道了這件事情，高貴妃也定會先告她一個(gè)以下犯上，貪協(xié)領(lǐng)之權(quán)的罪名，真是好大一頂帽子。</p>
竟拿她殺雞儆猴，可惡。</p>
“罷了，你起來吧，這法子是元公公告訴你的？”嵐兒站起身點(diǎn)頭，擦了把眼淚。</p>
寧如馨端著茶盞送入唇，鼻尖縈繞著馥郁的茶香，美目冷光更勝。</p>
這元公公是伺候高貴妃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來給她賣好，要是成了陛下知道了，她就得領(lǐng)這份情，現(xiàn)下高貴妃先開口，他也有了功。</p>
真是橫豎都得利，寧如馨心口竄起火，將杯盞重重磕在桌上。</p>
夜幕沉下來，裹挾著下了一日的雨，落在天兆城的宮墻青磚上，一切讓人透不過氣來，唯余長央的宮燈忽明忽暗，黛瓦朱門如夢似幻。</p>
巍峨莊嚴(yán)的太和殿，雨水洗刷彩鳳涂繪的壁畫，殿內(nèi)龍涎香氤氳流轉(zhuǎn)。</p>
大太監(jiān)黃全微弓著身子，安靜的立在一側(cè)，案上批閱奏章的男人身著明黃赤金團(tuán)龍紋常服，五官溫潤，周身透著威壓之氣。</p>
有小太監(jiān)進(jìn)來捧著托盤，黃全瞧了一眼接過來，呈到男人面前：“陛下，可要翻牌？”</p>
朱定袁放下朱筆，神色淡淡：“皇后那怎么樣。”</p>
“回陛下，一切安好，明日新進(jìn)宮的小主們的綠頭牌就能掛上了�！�</p>
黃全見他興致缺缺，開口道：“聽說高貴妃宮中養(yǎng)了只鸚鵡，能口吐人言，陛下您看……”</p>
朱定袁站起身：“那便去看看吧�！�</p>
“擺駕晏喜宮！”</p>
——</p>
晏喜宮中燈盞半滅，孔雀藍(lán)寶穿就的珠簾懸地，香爐中散著紅梅的冷香，卻令人身體發(fā)熱。</p>
朱定袁獨(dú)自踏入，嘴角揚(yáng)起，籠中翠綠羽毛的鸚鵡張開嗓子：“陛下來了，陛下來了，陛下萬安�！�</p>
他挑起珠簾：“愛妃。”</p>
一道人影跌落他的懷里，似軟若無骨，朱定袁攬住她的腰肢，目光一暗，高貴妃柳眉如煙，明眸閃映。</p>
一張略施粉黛溫婉可人的臉頰，含著絲絲難過與埋怨，嬌嗔道：“陛下……還以為您都把憐兒忘了呢�！�</p>
朱定袁的視線落在她薄透的寢衣上，眼眸微瞇，帶著她坐在床上，抬起懷中美人的下顎，嗓音低了些：“想朕了……”</p>
鸚鵡再次開口：“憐兒好想陛下，憐兒好想陛下�！�</p>
高貴妃臉頰染上紅霞，羞憤道：“別叫！”</p>
朱定袁發(fā)出愉悅的笑，將她壓向床榻，手指游走間惹得她又是一陣嚶嚀：“陛下～”</p>
燈盞熄滅，長幔垂下將人影掩蓋，唯有一室灼然。</p>
良久，高貴妃軟軟的靠在朱定袁懷里，嫩白的手指在他胸口畫圈。</p>
朱定袁神色饜足，帶著倦意：“怎么了，不高興？”</p>
他的手在美人肩頭輕輕滑動，嘴角的弧度帶著寵溺，目光卻深諳冷淡。</p>
“陛下……今年新人姿容絕色，您見了定會將憐兒忘得一干二凈，臣妾，臣妾心里難受……”她本就生在江南之地，嗓音嬌軟，聽的人心底癢癢。</p>
朱定袁同樣受用，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你是朕的愛妃，在朕心里獨(dú)一無二，別亂想�！�</p>
“有位寧常在長相清麗柔美，心思仁善剔透，秋風(fēng)漸起，她竟在宮墻下燃了火盆，那些個(gè)宮婢都感激涕零，</p>
說她是菩薩心腸，天仙下凡呢，陛下你可要好好賞她一番呢。”</p>
“寧常在。”朱定袁皺眉。</p>
“是剛進(jìn)宮的妹妹�！备哔F妃一雙眼澄澈似水。</p>
朱定袁：“菩薩，天仙，這也是她可當(dāng)?shù)玫姆Q呼，這些流言蜚語不可傳入太后耳中�！�</p>
他語氣冷冷，對著外面開口：“黃全，寧常在的綠頭牌不必掛了，既然喜歡禮佛，就在閣中靜心一月！”</p>
高貴妃眼眸壓抑不住喜悅，閉上眼再次柔媚纏了上去：“陛下……”</p>
——</p>
雨夜?jié)馍睿坏篱W電滑過天際。</p>
昭月猛的睜開眼，額頭出了些薄汗，她剛才又夢到了大火，將掛著的長幔撥開，披上月白繡花小披風(fēng)起了身。</p>
輕輕推開門，長廊上守夜的小太監(jiān)憊懶不在。</p>
拿起竹骨傘，看了眼桃溪休息的偏房，提起裙溜了出去。</p>
凝珠閣偏遠(yuǎn)，相鄰宮中的浮笙山與后海，后海連著宮外的活水，鮮少有人過去。</p>
昭月雖打著傘，垂下的發(fā)還是染上了雨息，發(fā)尾濕漉漉的，四周靜謐，被風(fēng)吹過的樹蔭在深夜有些可怖。</p>
她上了停在這的小船，將傘放好。</p>
這處地方上一世她常來，能讓她暫時(shí)忘記宮中的處境。</p>
明日，是昭然十四歲的生辰，可她食言了，無法陪伴在他身邊。</p>
昭月垂眸，將懷里用紙折成的小船拿出來，呆呆望著，里面躺著的字條寫著平安順?biāo)臁?lt;/p>
“對不起……”昭月輕輕出聲，指尖撫摸著船身。</p>
剛放在水面，整個(gè)船身忽然劇烈搖晃幾下，似乎有什么重物從水底上來，爬在船頭。</p>
昭月臉色一白：“誰……？”</p>
隨即船簾被掀開，身量欣長的男人極速靠近她，一身潮味混著血腥，將她極速籠罩，隨即一雙冷萃的眸子與她對視上。</p>
她的嘴被捂住，面前的男人只露出一雙眼，聲音刻意壓低：“別出聲�！�</p>
昭月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眼瞳放大，卻移不開視線，面前的人讓她有些熟悉。</p>
男人胸口的血還在彌散，他似乎也有這種感覺，手掌輕輕松了些：“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