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天，周漾一直陪到深夜，久久沒有離開。</p>
他看著染血的孕檢報告單，我看到，他在走廊里偷偷抹著眼淚。</p>
因為用力而手指有些發(fā)白，死死攥著衣角。</p>
強烈的悔意在內(nèi)心一點點蔓延，盤旋，痛到發(fā)苦。</p>
后來，他就這么呆呆的坐著，在我身旁，一直默不作聲。</p>
或許他在想，孩子沒了，都是因為自己。</p>
「你怎么了？」</p>
終于，我躺在床上，抬起頭，疑惑的看著他。</p>
他迅速擦掉眼角的淚水，勉強一笑。</p>
「沒什么�！�</p>
我猶豫了一下，看向那張幾乎破碎的報告單。</p>
「你也別太傷心了，孩子雖然去世了，你也盡力了吧。你還是不要太難過了�！�</p>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瞳孔失神的望向我，可看到的只有拘謹?shù)奈�，滿臉客氣，和作為朋友的關(guān)心。</p>
一瞬間，他感覺心里仿佛少了什么東西，空落落的。</p>
嘴角更加苦澀了，他張嘴，想說什么，卻又無從說起，最后只能無力一笑。</p>
也是，他哪笑得出來，孩子沒了，他盡力個鬼。</p>
他忙著跟別的女人調(diào)情呢。</p>
「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么？」</p>
他瞳孔顫抖著，多希望這一刻我能記起一切。</p>
哪怕是憤怒的打他罵他，至少能讓他少一些愧疚。</p>
可是……想都別想。</p>
他換來的只有我茫然的眼神。</p>
「很晚了，你回去吧�！�</p>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微微一笑。</p>
「我能照顧好自己，不用擔(dān)心的�！�</p>
他略微思索，忽然搖頭。</p>
「我今晚陪你……」</p>
「還是不用了吧�！�</p>
我連忙拒絕，「我閨蜜，她會誤會的，你還是回去吧，免得她擔(dān)心�！�</p>
周漾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最后只能點點頭。</p>
他離開后，病房里恢復(fù)安靜，我雙手抱住腿，將目光放在窗外。</p>
滿天繁星眨著眼，在和月亮說著悄悄話。</p>
而我只有自己，沒人可以陪我說話。</p>
沒錯，我確實失憶了。</p>
只不過是短暫性失憶，一切早就已經(jīng)記起。</p>
可是這段令我傷心欲絕的記憶，記起來又有什么用？</p>
只不過是徒增傷悲。</p>
或許唯一的有用的，就是我要讓周漾，這輩子都沉浸在內(nèi)疚之中。</p>
我側(cè)身躺在冰涼的床上，盡力蜷縮身體，悲傷如潮水般涌來。</p>
「對不起……」</p>
「孩子，不是媽媽不想要你，你的未來，不屬于這里，我不想你出生就沒了爸爸……」</p>
「我的孩子，不要怪媽媽，我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卻可以改變你的命運，請原諒媽媽……」</p>
淚水從眼角滑落，哽咽到呼吸困難。</p>
從高中到大學(xué)，從相知到相愛，我們用了五年時間。</p>
從前的他，穩(wěn)重，內(nèi)斂，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秀，卻不善于表達，只是淡笑著。</p>
可我知道，他的心里住著一個小孩，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孩。</p>
我活潑，開朗，愛笑，總是喜歡捉弄他，直到弄得他面紅耳赤，手足無措。</p>
我們就像天上的太陽和月亮，相輔相成，渾然一體。</p>
直到我對他表白，手捧鮮花，含情脈脈的看著他。</p>
他呆呆的看著我，一時間沒了言語，只知夕陽燦爛，紅到了耳根。</p>
我們一起漫過雪山，看過極光，在山頂呼喚太陽，在摩天輪訴說愛意。</p>
五年的成長，終于換來了他的一句。</p>
「我們結(jié)婚吧�！�</p>
他聲音沙啞，在我耳邊低沉響起。</p>
我抬頭，他的眼眸倒映著我的模樣。</p>
那天，我哭了好久。</p>
撲進他的懷里，直到淚水打濕了衣裳。</p>
他說，喜悅的時候，連淚水都是甜的。</p>
后來，我們?nèi)缭附Y(jié)婚，也有了屬于我們的寶寶。</p>
可是八年的時光，卻抵不過江如云的三言兩語。</p>
愛情需要兩人共同守護，任何一方守不住底線都會導(dǎo)致全盤崩潰。</p>
換言之，他從未想過我們的未來。</p>
原來，可憐的愛情，在甜言蜜語面前，脆弱的不堪一擊，容易得到的愛，永遠也得不到珍惜。</p>
忽然覺得，就這樣一直失憶下去，其實也挺好。</p>
他這樣的人，我回憶起來。</p>
他用不了多久，就不被自己折磨了。</p>
覺得自己已經(jīng)受到了懲罰，受到了我的厭惡。</p>
一切都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