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遇狼
西山的路的確不好走,尤其是在夜色如墨的時刻。
裴恭舉著火把,四下張望。
苦苦尋覓大半夜,他只見到了遠(yuǎn)處隱匿在草叢中的黯黯綠光。
他知道那是狼的眼珠子。
更知道狼就在不遠(yuǎn)處盯著,兩個趁夜上山的人于狼而言幾乎等同于送上門的口糧。
裴恭不由得默默攥緊自己的配刀,朝帶路的小乞兒叮囑:“別怕,跟緊些�!�
裴恭面上雖鎮(zhèn)靜,心里卻隱隱多出擺不掉的恐懼。
那是種說不清,道不明,從前好像沒有過的感覺。
他不是怕狼,更不是怕黑。
他怕的是方岑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若是真碰上狼群猛獸,后果實在會不堪設(sh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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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兒勇敢道:“我方才上山之前帶了炮仗�!�
“狼一來,我就點,狼最怕這個�!�
裴恭聽得輕笑:“你很聰明。”
“官爺,方大人說我不能‘妄自菲薄’,這是什么意思?”
“讀書真的可以幫很多人吃飽飯嗎?”
“京城真的有很多很多比縣太爺更大的官嗎?”
裴恭聽著小乞兒稚拙的字句,覺得好似連山路也不再難行。
他莫名來了無數(shù)耐心,一句一句替跟前的小乞丐慢慢回答。
鮮活生命是一種極其珍貴的東西。
即便他對方岑熙滿是成見,還一度疑惑被抓進(jìn)縣衙大牢和方岑熙有擺不脫的干系,可這一切在方岑熙碰到生命威脅的時候,原來還是可以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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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方大人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
“官爺,那!”
“那有火光,有人!”
裴恭一怔,步子登時變快。
“方岑熙。”裴恭避開火光悄悄松下一口氣,裴恭揪緊的心,在這一刻忽然就放了下來,可又有那么點不能完全放得下。
“方大人�!毙∑騼阂姷梅结醢踩粺o恙,連忙小跑過去,“你沒事,真好”
方岑熙擁著火堆輕輕撩眼,目光里難免還是多出幾分意料之外,不由得再確認(rèn)一眼,才微皺起眉頭問道:“三爺?你上山來做什么?”
“這山上有狼,實在危險,你不該來冒險�!�
倒是小乞兒扁扁嘴:“還好方大人生了火,狼不敢靠近�!�
“裴官爺都要擔(dān)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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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無情拆穿的裴恭一怔,忿忿側(cè)臉道:“誰擔(dān)心他?”
“我是擔(dān)心回京交不了差,辦喪事沾一手晦氣�!�
方岑熙見狀,卻只是輕笑:“讓三爺勞頓了,多謝�!�
“我無妨,不必?fù)?dān)憂�!�
“狼大都成群結(jié)隊的,眼下這兒有火,還是等明日天亮再下山保險些。”
天黑路滑,山路崎嶇。
貿(mào)然踏上不熟悉的領(lǐng)域,難免不會出現(xiàn)意外,裴恭也深知這道理。
“方大人怎么知道這山里有狼?難道從前來過?”小乞兒不由得再次疑惑起來。
方岑熙耐心解釋:“我上山時便已然發(fā)覺,那山路上有狼腳印,還有狼的糞便。”
“何況香�?h這潭水深,縣衙中人定然不想讓我們從鎮(zhèn)上全身而退,自己動手容易落痕跡,若是我喪命狼口,縣衙便能輕易甩手?jǐn)[脫責(z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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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山中猛獸大都不多與人接觸,人行人往的山路也向來是能避則避。能公然在沒有枝葉掩蔽的山路間留下痕跡,若不是山里的狼多不勝數(shù),那便是這些狼早已對人無所畏懼。
無論是哪種可能,無疑都能帶來無限危險。
裴恭這才后知后覺:“于子榮呢?”
方岑熙淡然應(yīng)聲:“他急著想推我下崖,不料失足一滑,自己落了下去。”
裴恭聞言,低聲道:“那可當(dāng)真是活該。”
末了又瞥方岑熙一眼:“叫你總瞞著我,什么也不跟我說,到頭來被困在山上過夜,也是活該。”
火堆燒著枯枝,嗶嗶啵啵地冒火星子。
山里倒是靜得厲害。
邊上的小乞兒入了睡,還被方岑熙蓋了件衣裳。
裴恭耐不下兩人干坐著的尷尬,終于還是先開了口:“于子榮還想殺牢里的那些金銀匠,我將賊人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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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日……不是想故意推你�!�
“我只氣你一直拿我當(dāng)外人�!�
裴恭往背后的樹干上輕靠,好似自嘲地笑了笑:“京中人人都知道梁國公府的裴三不思進(jìn)取,不比兩位兄長能建功立業(yè)�!�
“后來想想,你擔(dān)心我拖你后腿,不信我也沒什么錯。”
裴恭泠然道:“的確不是人人都必須將我看得舉足輕重�!�
“可裴恭就是裴恭,也不是人人都能隨意看輕的�!�
“我分得清是非對錯,跟你一樣看不得于子榮迫害香海百姓。”
方岑熙靜靜聽著這番言語,眼簾微垂,看不出什么情緒。
待到裴恭說完,他忽然細(xì)聲慢語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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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銀是從縣衙運出去的,我趁著等你出獄的那個早晨去查看過,門口有向外的車轍印,銀子不是遇水而化,只是被他們藏匿在縣外的山里。”
“鄉(xiāng)里借著查官銀沒收百姓糧食,橫征暴斂,那個死在客棧的衙役也是被他們用匕首殺死的�!�
“故而那水化金,自然也是編出來的名頭,三爺先前說的沒錯,那些工匠的的確確是替罪羊。”
裴恭便問;“所以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是全都被你識破了,他們才會急著挑撥我們的關(guān)系,拉我去對付你?”
“嗯�!狈结跷⑽㈩h首。
裴恭仰仰頭:“果然是于子榮這個狗東西�!�
“你沒什么問的?回頭你歸并上奏結(jié)案,別三天兩頭想起什么再來找我�!�
“三爺為何看破了子榮挑撥?”方岑熙淺聲問。
裴恭撩眉,嗤笑一聲:“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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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偏不說�!�
……
“嘿,我不說你就真不問了?”
“你倒是再問問啊,再問問我指不定就說了呢?”
“方岑熙我是不是欠你錢?我怎么感覺你總跟我有仇似的?”
話音尚未完全落下,埋伏已久的狼群等不來兩個人睡下,急不可耐地圍將而來。
裴恭面色一冷,頓時將方岑熙和小乞兒擋在身后。
狼好似無窮無盡,見著裴恭在前,便朝著裴恭源源撲來。
方岑熙輕皺眉頭,凝神看著裴恭和狼群糾纏在一起。狼的眼珠子露著幽綠兇光,方岑熙將火把一撩,照亮裴恭身側(cè)一只借著夜色掩進(jìn)的,指著小乞兒丟爆竹過去,那狼便被“噼啪”一聲嚇得逃也似的竄回身后的灌木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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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大人倒是好膽量�!迸峁Φ�,“原是不怕狼的�!�
“別廢話�!狈结蹩囍窠�(jīng),“看你左手邊上……”
話音還未閑散,裴恭已然手起刀落,砍殺那從左手邊撲上來的灰狼。
狼來的突然,裴恭的刀更是揮得果斷,他武藝超群,令人感到無比可靠。
狼群圍著他不敢貿(mào)然上前,裴恭便借著這空隙側(cè)目:“別怕。”
“我跟我二哥在宣府殺過狼,吃得開�!�
話音一落,領(lǐng)頭的灰狼孤注一擲朝裴恭撲去,轉(zhuǎn)瞬又咬想裴恭右肩。
裴恭卻道高一丈,反手一刀,徑直貫穿那狼的脖子。
狼好似掛臘肉般懸在裴恭刀上,裴恭卻半絲不見恐懼慌張:“跟爺玩這手?嫩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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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方岑熙見過最干凈利落的刀法,但拔刀更加利落,狼血頓時如注涌出,血線像條細(xì)鞭似的直朝人抽出來。
方岑熙側(cè)臉卻也遲了一步,那狼血轉(zhuǎn)眼便撒濺在他側(cè)頰和眼邊。
原本冷靜自持的方岑熙,忽然滯在原地僵了僵。
夜里冷得慎人,而那血是溫?zé)岬模湓谀樕戏滞饷黠@,粘稠且?guī)е任丁?br />
有一種太過熟悉的感覺忽然彌漫而來。
“嘶……”
方岑熙倒抽兩口涼氣,精神頓時不受控制地恍惚起來。
腥膻的味道漾得他莫名反胃,腹中好似翻江倒海。而原本握著火把的手,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抖。
方岑熙眼前如同蚊蠅聚合,一陣又一陣發(fā)黑,他使不上力,連站穩(wěn)都要耗盡全身力氣,只能伸手扣住樹干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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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人�!毙∑騼哼B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方岑熙用盡力氣搖搖頭。
裴恭的狼還沒有殺完。
方岑熙卻已經(jīng)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連喘息都已經(jīng)變得十足困難。
胸膛好似被什么重重填壓,腦海里只剩下無數(shù)次夢回的驚魘。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狼群的嚎叫聲終于遠(yuǎn)遠(yuǎn)散去。
面前的裴恭蹲下身,熟練在狼毛上蹭了幾下刀背同手上的血,防著沾了血的刀滑手,也免得血流進(jìn)刀鞘。
他背著身朝方岑熙輕描淡寫道:“我就說,幾只狼根本不必?fù)?dān)心。”
“自從來了香海,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如今可要早些回京去,不睡兩天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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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官爺,方大人他……”小乞兒急得直叫。
“方岑熙?”裴恭輕壓眉頭回過頭,見到方岑熙蒼白的臉色也不免得一愣,他忙問:“你怎么?不舒服?”
“我無妨�!狈结醴磻�(yīng)顯然比尋常滯后好幾分,他的聲音淺淺,好似是失了中氣,連話也說得十足費勁,“明天就……下山修書回京,讓錦衣衛(wèi)來……來押人要緊�!�
“你怎么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任是裴恭的心再大,也不可避免地察覺到方岑熙的異常,“方才不是還好好的?”
“有狼傷到你了?”
“沒有,我只不過,就是……有些……”
方岑熙臉色白的毫無血色,在火光下也漾著顯而易見的異常。
他扶著樹干緩緩起身,才走出去兩步,便眼前一黑,再無意識,徹底倒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