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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天亮。
天亮以后,他得到了一只饅頭,到,且甜且珍惜
☆、法,崔熙來更甚,不知覺兒,就扯到了云宣就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城里似乎是來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以至于城里有名的商賈貴紳都去了,后來,放出消息來,說是要尋一名邊防逃逸的……可是官家的話,終究不能說的太透,點到即止就可。
鐘檐沒有太多的興趣,一抬頭,看見申屠衍已經(jīng)干完了一些活,站在簾子前面,擰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熙來打量了一番,咂舌,敲了兩下扇子,感嘆,“師娘真是賢良淑德呀……”
申屠衍臉瞬間變色,鐘檐聽了這一聲,卻頓時通體舒暢了。
正是一年開春的時候,雖然偶然還會飄冰咋子,但是往后的日子總歸不會太冷了,愛俏的姑娘們早已換了春衫,頭上別了一枝杏花,仿佛春日已經(jīng)盛在這眼波眉峰之中。
申屠衍度過很多地方的春天,卻都沒有這個云宣的春天來得真切。
申屠衍看了看院子里空著的土地,對著鐘檐說,“不如我們在這里種些菜吧,市集上買的總是比不上自己種的�!�
鐘檐懶懶的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卻是樂見其成的。結果兩個人忙得臭烘烘的,才算是干完了。鐘檐雖然嘴巴說能長出來嗎,八成全爛泥土里了,可是還是每一日到土地前前面去晃蕩一圈。
可是他們等到的不是菜苗苗冒出頭來,而是家里來了的兩個不速之客。
――正是當日幫忙送信的光頭匪爺和書生。
☆、第六支傘骨合(下)
鐘檐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見到他們,他總以為,囹圄相逢,之后也便是山高水長,各奔前程,卻沒有想到還有再見面的時候。
“你……你……怎么會到這里?”鐘檐挑了挑眉眼,卻很快從驚訝的語調(diào)中變成了不疾不徐。
“娘的,老子為什么會在這兒?你還問我!”光頭匪爺?shù)慕袢盏钠怙@然有些暴躁,一口大刀在手里揮舞得虎虎生威,濺開幾朵水花,穩(wěn)穩(wěn)的插入門檻前的石縫中。
“俺是真的敬重你是英雄的,殺貪官,護百姓,是條漢子,可是……你為何誆俺?”他抓起旁邊的秀才的袖子,假意抹了抹眼淚,秀才飛快的抽過,嗔笑,“你說把這東西送上京城,就能封個什么官當當?shù)�,可是俺們卻被官爺們趕了出來!”
鐘檐聽著這絮絮叨叨的,覺得頭突突的跳,當時他為了讓他們?nèi)ニ托�,他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謊話,如今卻是自食惡果了。
等到那秀才和匪爺終于把緊箍咒念完了,這才注意到屋里的申屠衍,亮了眼,不知覺吞了吞口水,“你……在這里?”
申屠衍正拿著雞毛撣子,抬眸,不解,“我為什么不能在這里?”
光頭匪爺圍著他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然后長嘆了一口氣,卻半天吐露不出一句話來,這可急煞了站在一旁的秀才,翹著蘭花指便道,“你……你……你禍事了!”
良久,申屠衍才明白秀才口中禍事是指什么,“朝廷正到處尋當年漠河戰(zhàn)役中的逃兵……從你讓我傳達信件就知道了,生死之間保存自己的性命,也可以理解,快些逃了,否則被抓到了就完蛋了!”
申屠衍聽得這一樣一句心中便已經(jīng)了然,他說得雖然不完全正確,卻又一半也不是空穴來風,他的目光沒有焦點,心緒已經(jīng)飄得悠遠,他的眼前不是江南村郭,耳邊不是拂過面的楊柳風,是銀瓶乍破,是鐵騎金戈……
鐘檐見他不說話,知道他定是牽動了心思,只拾起手邊的掃帚,便是一陣亂招呼,“叫你胡話!敢在我鋪子門口胡說八道,問問掃帚答不答應!”
兩個人一陣落荒而逃,鐘檐在回過神來,前堂已經(jīng)不見了申屠衍的身影,只留下未完成的一只傘骨。
江南雨絲綿柔,斜了進來,打濕了這繁世閑景。
當日,申屠衍再也沒有出現(xiàn)。
鐘檐也沒有找他,他想他會在哪里?是泡在馮家少爺?shù)木聘桌�,還是埋在護城河的石拱橋下,都是沒有干系了。他想,到了時間,他總是會回來的,對于他,他有這個自信。
――他是人定之時,踩月而來的。
他從黑幽幽的弄巷中穿出,融入這茫茫夜色中,左手抱了一個大缸子,腳步有些虛浮,很短的一段路居然被他走得那么曲折蜿蜒。
“這么大個人,怎么連路都走不穩(wěn)了?”鐘檐坐在自家門檻上,笑他。
那人在他的面前站定,酒缸沒有口,只用一張紙封著,他隨手一拉,酒香四溢,晃蕩著灑出許多,卻遞到了他的面前,仿佛這是人間難聞的極品新釀。
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申屠喝醉的模樣,是以覺得好笑又好氣。
他提起酒壇往口中倒了一口,烈且糙,比不上暮歸樓的青瑯,只不過是幾個銅板就能沽許多的燒刀子,他辣的舌頭都要掉下來。
“咳咳……申屠衍,你這是從哪里搞來的酒呀,要毒死我呀!”他嗆了幾聲,依然覺得舌尖火燒一般。
“你干嘛……唔……”他還沒有念叨完,就被涼涼的伸頭將后來的話都截了回去,他的舌尖將口腔的內(nèi)壁四周都掃了一遭,緊接著,是眼瞼,鼻子,耳朵,臉頰,如小狗舔舐,溫涼而濕潤,以至于到后來,連拂過面的風有些微醺的酒味。
當頭顱離開他的時候,他確認那人醉得不清,可是他抬起頭,仍然是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眼神清明,只是臉頰上泛著絲紅。
醉酒的人指了指隔街的市集,可不就是東門市王瞎子家的嗎?上他家去偷酒喝,你缺不缺德呀,鐘檐有些惱,可是想到王瞎子時常往酒里摻水啥的,心里的愧疚之情就立馬沒了。
“干得好!”鐘檐說,“讓他缺斤少兩賣假酒�!�
申屠衍卻絲毫沒有感覺到鐘檐的憤慨,他望著初霽的月色,輕輕的笑了一聲,“你知道嗎,以前在軍中,便是這樣的假酒也喝不上,那時候我們總是打金渡川的水來喝,河水很渾濁,很少有清的時候,我們將這些干凈的水,倒在木桶,打了勝仗,就大碗干下,對了,我們還給這些碗假酒取了名,一碗叫子規(guī),一碗叫故土,還有一碗叫相思……”
鐘檐覺得今天晚上的申屠衍實在是太不同尋常了,說是醉了吧,倒也是清醒的,說是清醒的,又像是醉的……
他忽然覺得嗓子有些干澀,舔了舔唇皮,彎了眉眼,“那你說,今天晚上的酒該叫什么了呢?”
申屠衍遲疑,答不上來,鐘檐卻忽然張了口,輕敲了一下他的頭,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一樣東西�!�
他目光有些沉,似乎要睡去。其實他也并不是答不上,而是不愿說,這樣的答案太不吉利,并不是好的征兆。
――因為他的答案是相忘,相思之后是相忘。
就在他以為鐘檐不會再回來時,他卻忽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手里捧著疊的整齊的紅色新衣,眼兒比天上的月亮要明亮許多,他說,“喂,今天的酒,叫做姻緣,好不好?”
申屠衍以為他要朱寡婦做嫁衣,說要成親,是耍弄他玩的,沒有想到他真的找人做了嫁衣,他的眼眶有些濕,許久才開口道,“好。就叫姻緣。”
他們各自為對方穿了衣服,系了衣帶,其實衣服并不是很合適的,申屠衍的那件有些緊,大概朱寡婦沒有做作這樣大號的嫁衣,“沒有辦法,”鐘檐說,“脫下來,我讓朱寡婦去改改�!�
申屠衍答了一聲好,脫下來,只剩下中衣,靜靜的聽鐘檐繼續(xù)說下去,“再過七八日就真正開了春,我們菜苗都長出來了,到時候,我們就成親吧�!�
申屠衍想了許久,也沒有明白,菜苗長出來,跟他們成親有半毛錢的關系,仍舊說好。
那么就定下來了。
是夜無夢。
到了后半夜,月光隱匿,竟是毫無征兆的落下雨滴子來,起初沒有什么聲音,隆隆之聲自天邊而來,攜云帶雨,頃刻間便造就了這水天一線的景象。
鐘檐被春雷驚醒,起床去查看這屋檐是否又漏了雨,走到前屋,發(fā)現(xiàn)閃電一亮一暗間竟有隱隱亮光。
他覺得驚訝,走進了才發(fā)現(xiàn)屋檐下放著梯子,蹲在檐下的男子低著頭,卻不知在干些什么,他實在有些困著,想著申屠衍許是酒還沒有醒,即使耍了酒瘋,也由著他去了。
他實在太困了,打了哈欠,沾了枕頭邊合眼睡了,船外雨勢一輪接著一輪,翻滾著,洶涌著,打翻了孟婆湯,唱罷了離魂調(diào),似乎要將這個人間翻轉過來。有一瓦遮風,雖然暴雨肆虐,他的心里仍是安心的,他拉了拉被子,翻身抿了抿唇繼續(xù)睡,他想著,落了這陣雨,莊稼總該抽苗了吧。
長夜漫漫,雨絲如注,卻是隔開了兩段前塵。這廂是黛瓦細雨春日酣夢,那廂卻是漫天風雨千里單騎。
宣德十二年早春,八百里加急宣原駐邊都尉統(tǒng)領申屠衍進京,舉朝嘩然,宣這樣一個小小武將進軍,何必勞師動眾,甚至到了皇子親迎的地步。而這些都是后話,另一段故事了。
☆、第七支傘骨起(上)
申屠衍上京后的許多日后,才隱約知道那道圣旨背后故事的本源。
不過是一局棋,而他,委生為卒。
許多日后,他從崇明殿的正殿的正殿走出,華燈初上,沿著那白玉臺階慢慢的往下走,身邊是魚貫而入的朱衣紫袍的官員與宰輔,鱗次櫛比的人從他身邊擦身而過,晚風拂動著那些人的衣擺,他竟然能夠聽到衣料的o聲和私語聲,可是明明離得這樣遠,他想,他大概是幻聽了罷。
從一個邊防駐守的籍籍無名的一營守將連升三級作為皇子的副將,恩,大抵是許多武將一生都遇不到的恩寵,更何況,那人還是心照不宣的儲君候選。
嗤笑,恭賀,眼紅,還是嗤之以鼻的不屑,他都能夠料得到幾分,所以也不必去聽得真切。他由宮娥領著穿過那曲曲折折的回廊,四周的景致有些黑,他有些看不清路,但是影影綽綽中,他卻覺得這樣場景有些眼熟,他自己將他三十余年的人生細細的想了一遭,終于想起是在哪里見過。
這東闕作為大晁的帝都,格局自然是嚴謹,一道黃墻隔開外城和皇城,他自然是進不去的。他少時長于東闕,那時候他也是有些少年心性的,只是不表現(xiàn)出來,也想要探探這讓草原游牧民族垂涎多年的富貴與喧囂,可是終究沒有這樣做,稍微長些,更加不會這么做。而唯一能夠見過的,就這有……
“煩勞問一下,那邊是?”
提著宮燈的少女駐了足,偷偷望了申屠衍一眼,面上有些紅,想著這樣的年輕將軍竟是與話本傳奇里的毫不相似,那些傳奇總歸是誆了她吧,看著申屠衍已經(jīng)不自覺往那邊走了,才急紅了眼,低聲道,“將軍留步,那是前太子住的西苑停鶴居,去不得,莫要往前走了!”可是那個男子卻沒有按照他想的軌跡,走向那頭校門,卻是調(diào)轉了軌跡,忽然對著一棵古槐樹,微笑起來。
宮娥寬了心,笑道,“那是瓊苑,萬歲宴請新科郎君的地方,因著平時甚少有人來,因此樹木由著瘋長,自然也豐茂些�!�
便是這個地方了罷,申屠衍這樣想著,十六歲的新晉進士,如芝如蘭的年紀,穿著最末等的青碧色,神態(tài)肅容,跪拜著他的帝王,凝視著一杯御酒里的前程。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申屠衍記不清了,對于這一段回憶里,所有的細節(jié)甚至遠遠比不上那個少年微微發(fā)熱的掌心里的糕點來的印象深刻。
――他沒有比這個時刻跟想要回家。
“將軍,我們走吧,在遲些怕是要門禁了?”小宮女試探著問,他看著眼前的男子竟然對著一棵槐樹看呆了,她這樣想著,那樣的亭臺樓閣樓閣,華池奇石不看,也真是個古怪的人。
申屠衍轉過身來,溫和的斂起笑,跟上宮女的步伐。
他們又走了一段路,小宮女忽然彎腰躬身,“右相大人�!�
申屠衍怔怔抬起頭來,凝視著這個當朝第一重臣傳聞中的奸佞媚幸。他也在玩味的打量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有想起,“原是申屠小將軍?”
申屠衍一怔,他剛才在金殿上見到他時,也是頗為驚訝的,年歲似乎是與蕭無庸毫無關系的,十多年的年歲容貌居然沒有絲毫改變,但是自己早已從少年長成了這副模樣,他應該是認不出來的,想到這兒,恭敬的道,“蕭相有禮�!�
蕭無庸也笑,“剛才出了殿,也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恭賀,陛下如此看重將軍,委以重任,恭喜將軍了!”
申屠衍默默不語,他在軍隊里養(yǎng)成的性子,素來不知官場應承,許久才擠出一番說辭來,“多謝陛下抬愛。能為營下兄弟平反,已是陛下最大的恩賜了�!�
蕭無庸又看了他一眼,又望了一眼那蒙蒙夜色中參天的古木,“將軍剛才一直看著這顆樹,可是有什么稀罕的東西,還是將軍以前也見過這樣的樹木,才引起些舊事思緒來?”
申屠衍心中一冷,眼眸中已經(jīng)生出了些異樣的情緒,但仍然笑了,“蕭相大人說笑了,我生于邊陲,后來又駐扎邊陲十余年,從未進京,又怎么能夠目睹著宮苑繁華呢?”
“哦?那倒是我多想了。”蕭無庸道,“不過將軍一提,倒是令我想起十多年的一位小友來。”
申屠衍頓時覺得耳邊一聲悶雷,夜風掠過,竟將對方的聲音分裂成無數(shù)回音,不斷回蕩反復。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么,面上仍然只是彎了彎唇,“蕭相的小友想必貴不可言,天色也不早了,卑職就不多叨擾了……”
蕭無庸卻繼續(xù)說下去,仿佛根本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我初遇見他時,已經(jīng)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游歷于祁鑭山下,積雪封山,沒有看到霧靄松林,卻只是目睹了一場殺戮,我便是在那個時候看到那個孩子的……那可真是個倔強的孩子,枯樹皮一樣耐磨的性子……”他講到這里,不禁抬頭望了望,見申屠衍沒有反應,問道,“將軍常年駐守邊陲,想必知道祁鑭山下的奴隸場?”
申屠衍面色僵了一下,很快道,“知道一些,祁鑭山下有大大小小的奴隸作坊,奴隸在周遭抓捕游兒圈養(yǎng),飼養(yǎng)他們成狼。蕭相說的殺戮,想必是這群奴隸在獵捕肉羊�!比庋蚍茄�,而是經(jīng)過的富商和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
“不錯,可是這一次的肉羊卻不是尋常的百姓,而是身帶弩弓的身高馬大的胡狄人……”
申屠衍沉默不語,以為他還要繼續(xù)說下去,誰知道蕭相話鋒一轉,“都二十多年了,都有些記不清了,講個故事都不通暢了,小將軍莫要笑我,也不早了,皇上還要找我議事呢�!�
他看著蕭無庸笑得淡然,仿佛自己真的只是為了說一段故事,講一段經(jīng)歷。他想不透蕭無庸說這樣的話是為了什么,也只能朝著他行禮送行。
蕭無庸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笑道,“陛下賞下的府邸,似乎和原杜太傅的府邸很近呢。”申屠衍沒覺出味來,那廣袖朱袍已經(jīng)消失在這冥冥夜色中。
申屠衍惘然,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等到出了宮門,才終于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不對之處――他走的方向根本就不是崇明殿,而是廢太子的停鶴居。
車馬粼粼,馬車一步不停的穿越東闕城的大街小巷。
而此時,廣袖朱袍的朝中泰斗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