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不去的和平（下）

    第三章

    回不去的和平（下）

    PART

    3

    緊跟新年伊始的三天假期，隨之而來的是幾乎毫無間斷的十場考試。雖說半期考的成績不算差，為了避免掛紅燈的悲劇，光毅仍用上了咖啡這一利器，當然后果就是睡眠嚴重不足。

    好不容易熬過最后的十天，秋季學期的真正結(jié)束——寒假宣告來臨。

    與陸續(xù)歸家的游子不同，因為休巴西特和降靈的原因光毅選擇了留校，只在春節(jié)前后兩天回去。以兼職為由向父母做出解釋后，他才在妹妹的幫助下，好不容易說服他們放棄來旅游的念頭。

    至于他的舍友，與和家人關(guān)系并不融洽的大白不同，馬哥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雖說也就是一個手提箱的物品，大概八成以上還是書籍。

    這就要走了不吃個午飯

    13點45的車次，在車上解決就好。

    平淡地予以回答后，馬哥與他頷首示意，提著箱子走出門外。只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駐足了幾秒，卻沒有回頭。

    怎么了有什么東西忘記拿了

    他的這份猶豫引起了光毅的注意，可得到的回答卻讓他無比茫然。

    不。多加保重。

    留下這句意義不明的道別后，馬哥便走出了宿舍。沒有多加在意的光毅撓了撓頭發(fā)，轉(zhuǎn)而瞥向一直沒做聲的大白，卻發(fā)現(xiàn)他又在瀏覽之前的那個可疑網(wǎng)站。

    別看那東西了，走走走，出去吃個飯和我一起去趟市場。

    這不是你的義務(wù)么，不去不去。

    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大白拒絕了他的提案，但光毅也有辦法對付。

    我跟你說，要是忘記買什么了，到時候可別怪我。

    雖然假期里學校還維持著水電的供應(yīng)，個別食堂也還開放。問題在于便利店和超市，學校內(nèi)部和附近的小型私營商店因為學生人數(shù)的驟減，基本也會選擇休業(yè)，要購買用品就必須去到稍遠的大型商場。

    權(quán)衡了一番得失后，大白不情愿地合上了筆記本。

    也罷，正好去買副新耳機。

    即便如此，對擠公交倍感厭煩的大白最終選擇了打的，目的地也是最近的大型商場。對這些市場早已無比熟悉的光毅在踏進大門的即刻，就規(guī)劃好了最優(yōu)的行進路線。

    但還沒走出兩步，一晃而過的金色身影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艾麗絲

    聽到他的呼喚，少女默然回首，蔚藍的眼眸中映照出兩人的身影。

    你也來這里買東西

    姑且。

    冷淡地回復(fù)之后，她的視線又定格在傻愣著的大白，與他四目相對，卻在轉(zhuǎn)瞬之后又失去了興趣。

    呃……我……

    雖然只是不足一秒的對視，卻足以令大白漲紅了臉，讓他將那副天使般耀眼的身姿深深烙印在腦海里。

    誤以為是他的女性恐懼癥再度發(fā)作，代替吱吱唔唔的他，光毅介紹道：

    這是我的舍友，墨染白。

    你、你好……

    哦。

    可惜艾麗絲只是興致索然地隨口應(yīng)允一句，便轉(zhuǎn)身準備離開。選擇一瞬間擺在光毅面前：是追上艾麗絲還是按照原計劃和舍友采購物資從個人意愿出發(fā)理所當然的會選擇前者，但似乎很容易被掛上重色輕友的牌匾。

    不知如何是好的他來回看了眼艾麗絲和大白，心中的天平終于在有事想請教艾麗絲的借口加持下傾向一邊，隨后他拍了拍還在發(fā)愣中的大白的臉頰。

    你先去看看耳機回頭我去找你

    雖然很不甘心讓光毅和少女獨處，但好歹剛才也算欠了他情，于是大白在猶豫半秒后勉為其難地予以同意：

    罷，但是回頭你小子可得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行行行。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光毅就迫不及待地向艾麗絲追去。最后瞥了眼他們的背影，大白悻悻地離開，卻在轉(zhuǎn)身之際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影——光毅的青梅竹馬。

    ——等……這不是很糟糕

    他老早就看出來林雨馨對自己的舍友有意思，而那個多情的小子現(xiàn)在卻和別的少女在一起，如果讓他們撞見的話……

    ——好像看戲也不錯罷了罷了，還是不做這種缺德的事。

    最后一點良心讓他放棄捉弄舍友的念頭，但當他想要去提醒舍友的時候為時已晚，雨馨已經(jīng)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原本就因工作而無比疲憊，想要買杯清茶慰勞自己的雨馨，在拖著昏沉的身子進入商場的那一刻，所看見的卻是青梅竹馬和一名陌生的金發(fā)少女在一起的光景。

    那副親密無間的姿態(tài)，甚至不需要再去猜忌，心中的某個東西，一直強撐著的意志轟然崩塌。

    同時也注意到她的光毅暫時別過艾麗絲，來到她的身旁。

    班長你的臉色很糟糕啊，怎么了

    為什么……

    誒

    雨馨沒有動彈，從看不清的表情下方，傳來一聲近似于啜泣、卻又仿佛是怨恨的低沉喃語。沙啞而又模糊的質(zhì)問讓光毅的脊背拂過一陣惡寒，可緊接著又有更多斷斷續(xù)續(xù)的哀怨傳至耳中。

    明明……一直待在、身邊的，是我……為什么……你一點都……

    光毅啊，我覺得——

    覺察到氣氛的不妙，大白連忙走來想要勸告舍友，卻被光毅伸手制止。因為在剛才，即便只有不到一秒的短暫時間，他清楚地看到了從雨馨肩頭冒出的黑影，如同黑色的煙霧，在被他看見后又縮回衣服中。

    曾經(jīng)見識過類似情形的他，腦海中閃過了某種可能，某種最糟糕的可能。

    ——難道說！

    他欲圖把手伸向雨馨，卻在那個瞬間——

    為什么，我就這么不值得你在乎嗎——

    應(yīng)和著悲傷的吶喊，黑色的煙霧乍然釋放。

    雖然在最后一刻被打擾，不過獵物已經(jīng)差不多蠶食殆盡。既然這時候被發(fā)現(xiàn)也沒有辦法，在徹底完全侵蝕之前，最后的一點時間不容許被打斷！因此它動用自身的能力，喚出領(lǐng)域。

    來不及躲閃，一雙黑色的手掌正中光毅，將他猛地推飛，沐浴在驚叫聲中的同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黑霧將少女包裹，吞噬。

    PART

    4

    這、這是！

    本以為只是會發(fā)生修羅場的大白，愕然目睹到從雨馨身上冒出黑霧，以及舍友被打飛到貨物堆中的景象，雖然是超越理解的展開，他仍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急忙跑去將垮塌積壓在光毅身上的貨物搬開。

    還好吧！

    勉強……

    將最后一個紙箱搬開，光毅在大白的攙扶下站直身子，而這時黑霧已經(jīng)完全成型，以一個漆黑球體的姿態(tài)橫于商場中央。

    這是什么東西難道！班長在里面

    無疑，那是惡靈的領(lǐng)域，而雨馨正被圍困、或者說，她就是領(lǐng)域的中心。

    緊鎖眉頭，光毅帶著嚴峻的表情點了點頭，同時伸手抓住口袋里的靈符。

    ——要在這里使用嗎

    他掃了眼四周，如此巨大的騷動自然吸引到相當?shù)哪抗�，甚至有不少人取出手機開始拍照。加之大白就在他的旁邊，使用降靈術(shù)的話必定會暴露身份。

    ——切！事到如今還想這么多！

    這樣的侵蝕絕不是一時半刻所能達到的程度，會發(fā)展的這個地步恐怕就是他的責任——如果他能再多注意一點，在青梅竹馬開始虛弱之時就注意到的話，便不至于……

    哪怕會暴露，他也會承當那個后果！眼下必須分秒必爭！

    但就在他取出靈符，準備使用降靈術(shù)之際，來到他身邊的艾麗絲伸手制止了他的舉動。

    冷靜。

    然而他們并未預(yù)料到，會有人在旁觀之余，試圖接近并把手伸向黑球。

    危險！快離——

    光毅情急地大喊出聲，卻為時已晚。在被好奇心驅(qū)使的少年即將觸及到黑球的那一刻，一只黑色的巨手猝然伸出，將脆弱的軀體狠狠地壓進墻壁中。

    鮮血與腥臭，霎時間引來地獄。

    沒時間猶豫了！召來——劍！

    在人群陷入混亂與躁動之際，光毅展開術(shù)式，于青光之中拉出一把銀白的長劍，搭上左手，握緊劍柄的即刻猛地朝黑球沖去，并于貼近至咫尺的剎那，將后背的力量貫注于手臂，再由手臂貫注于手中的長劍，朝著球面全力揮出。

    鏗——

    沉重的撞擊猝然響起，無比堅硬的觸感傳至手心。伴隨著清脆的斷裂聲，半截長劍螺旋飛出，刺進身后的地面。

    受到刺激的黑球霎時間爆發(fā)出無數(shù)的黑手，無差別地襲向人群。

    住手——！

    沒時間理會因劇烈的振動而發(fā)麻顫抖的手臂，他將第二把長劍握于手中，收至腰部。

    燃于煉獄之烈焰，聽從吾之號令！

    應(yīng)和著他的呼喊，熾熱的火焰憑空而起，化作游龍纏繞在劍身周圍。染上赤紅，烈焰的長劍繞開黑手，朝著黑暗猛然刺去。

    下個瞬間，交錯的黑與紅炸裂出刺眼的火星。但眼看赤紅的鋒芒正有沒入屏障的趨勢，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從內(nèi)部襲來，再度將他推飛至遠處。

    可惡！

    他用力地捶打地面，卻注意到周圍泛著青光的屏障，將他們與人群分隔開，將黑手包裹其中。人群的慌亂還未停止，不過那名被攻擊的少年已經(jīng)止住了出血，正躺在遠處的平地上。

    都說了冷靜點。

    在他自身因沖動而迷失理智的時候，艾麗絲已經(jīng)游刃有余地施展完結(jié)界，順帶將受傷的少年治療完畢。如果沒有她的補救，恐怕早已帶來更為嚴重的后果。冷靜下來的光毅感到無比的愧疚。

    還有一些時間，沖動只會起到反效果。

    很抱歉……

    隨后艾麗絲瞄了眼因為距離原因而被隔于結(jié)界內(nèi)的第三人，以眼神示意光毅解決。

    將舍友卷進這場危機的是自己，對他的安全也有必要負責，于是光毅將曾從醫(yī)生那里得到的防御性靈符遞給大白，鄭重其事地說道：

    抱歉，回頭有機會再跟你解釋，你先到柱子后面藏好，這張靈符可以保護你以防萬一。

    好吧。你……自己多小心。

    最后看了眼他，以及他身后的艾麗絲，理解狀況的大白識趣地接過靈符，走到最遠的柱子后方。

    那是可以自動釋放的術(shù)式，姑且算是清去了后顧之憂。但眼下還完全不是能松口氣的時候，接下來才是最為關(guān)鍵的時期。

    艾麗絲，應(yīng)該怎么做才好

    沒有做出進一步行動，而是將手臂交叉，抱在胸前，艾麗絲平淡地說道：

    我的‘貫穿’很有可能傷害到里面的人，所以由你來制造缺口。

    應(yīng)該怎么做

    很簡單，把劍刺進去，然后逆著領(lǐng)域的流向注入靈力。

    她的回答輕描淡寫，卻已經(jīng)指出重點所在。

    對于靈力流向的洞察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但之前全都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實際應(yīng)該如何操作光毅并沒有頭緒�？瑟q豫不決只會浪費寶貴的時間，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去嘗試。

    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壓下所有對未知的焦躁與不安，回歸絕對的冷靜。

    召來，青夜。

    指尖掠動空氣，畫出青色的陣符，于乍然綻放的光暈之中，一把映照著黝黑光澤、帶有沉重質(zhì)感的長劍落至他的手中。雙手緊握，拔劍出鞘，比深夜還要漆黑的長劍反射出銳利的青光。

    將黑劍收于身后，他壓低身子，洞察所有黑手的軌跡，瞄準期間的空隙——

    風行！

    疾風由腳下而生，纏繞，包裹身體的剎那，他猛一蹬地，于飛揚而起的煙塵之間飛速沖向領(lǐng)域。

    向左側(cè)身，閃開第一擊；

    以右腳掂地躍至半空，躲開第二擊；

    以拔刀之勢下挑長劍，斬斷第三擊的即刻——

    扭轉(zhuǎn)手腕，在劍尖指向屏障的同時搭上左手，將貫注了全部力量的一劍，猛地刺進黑暗。

    下一秒鐘，黑劍與黑球交纏的剎那，無數(shù)的負面透過長劍向他涌來，侵蝕起他的身體，吸收起他的靈力。

    ——是反噬！

    即便意識到敵人的意圖，他仍不準備松開雙手，反倒進一步加大力道。

    猶如被火焰灼燒的劇痛由手腕蔓延至全身。骨骼在顫抖，身體在悲鳴；仿佛每一寸皮膚都要被撕裂的疼痛令他漏出幾聲呻吟。

    唔……

    但這時，他很清楚地聽見了，從身后傳來的艾麗絲的話語。

    回想起來，共感的時候——

    與她共感之時，將立場盾粉碎之時，把握一切流向的感覺。

    那不是我的，而是你的力量！

    下個瞬間，似曾相似的微妙之感從心底涌起，漆黑的眼眸中張開無比復(fù)雜的陣符。隱約之中，他看見了，流動于周圍的空氣中、徘徊于他的身體中、以及從領(lǐng)域流向他的光之條帶。

    但是還不夠！這點程度還遠遠不夠！

    他瞪大雙眼，任憑熟悉卻又陌生的陣符將全身的靈力抽走，任憑不堪重負的眼角滲出鮮血，直至脈絡(luò)一般交錯縱橫的靈流徹底展現(xiàn)在眼前。

    ——就是這邊！

    既然你想吃！就都給你吧！

    逆反其道，他將剩余的靈力全部釋放，借由青夜涌向領(lǐng)域。

    啊啊啊啊啊啊——

    爆發(fā)出全力的手臂迸起青筋，激蕩碰撞的刃與壁發(fā)出顫鳴，終于，應(yīng)和著他的吶喊，伴隨著清脆的龜裂，黑色的鋒芒將屏障貫穿。

    給我！打開吧——！！

    由上向下，勢不可當?shù)暮趧�將領(lǐng)域撕裂出一道巨大的缺口。

    沒有一刻的猶豫，即便擺在面前的是宛若深淵的虛無黑暗，他仍義無反顧地踏進其中。

    PART

    5

    目光追送著他的身影，直至他消失在領(lǐng)域內(nèi)部，艾麗絲嘆了口氣，卻沒有追上光毅的腳步。

    你……不進去嗎

    見黑球已經(jīng)沒有動靜，大白忍不住探出頭來向她搭話。比起眼前所發(fā)生的這些超自然展開、類似于魔法的神秘力量，現(xiàn)在正和金發(fā)天使獨處這一事實讓他更為激動。

    雖然在舍友拼命的時候開小差有些沒心沒肺，但反正也沒什么他能做到的事，倒不如抓住難得的機會。

    可惜艾麗絲沒多理睬他，僅用最簡短的言語冷淡地給出回答：

    不。

    雖然她保持著表面上的冷靜，卻難以甩去心中的焦慮——這次的領(lǐng)域非同尋常，她沒有進去的原因，是她根本無法進入，倒不如說，被允許踏進其中的只有光毅一人。

    原因很明顯出在那名被附身的少女身上，她和光毅的關(guān)系也許……

    ——我考慮這么多做什么！又不是……

    她閉了下眼睛，在大概可以被視為嫉妒的情感蔓延開之前，將其強行扼制。

    身處戰(zhàn)場，兒女情長只會蒙蔽雙眼。

    因此，她所做出的選擇是，相信那名少年。

    話雖如此，她以腳尖輕踏地面，接著正前方聳起一塊高度剛及腰部的石墻。將招來的狙擊槍架在上方，她屈膝半跪。

    透過瞄準鏡，蔚藍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黑球，黑球中的靈力流向。如果發(fā)生萬一，她只得——

    ******

    踏進領(lǐng)域的下個瞬間，宛若被卷入無盡的漩渦，天旋地轉(zhuǎn)的暈眩襲向光毅。不知過去了多久，在方向感即將徹底崩潰之際，他又重新墜落到地面，卻已然置身某個熟悉卻又遙遠的場景中——他的初中母校。

    ——我不是應(yīng)該……

    應(yīng)該走進了惡靈的領(lǐng)域，卻不知為何身為數(shù)百公里外的故鄉(xiāng)。正當他困惑無比的時候，熟悉的詢問聲傳進耳中。

    你好，請問教務(wù)處怎么走

    比記憶中要稚嫩不少的嗓音讓他愕然回首，卻發(fā)覺對方叫住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站在他身旁那名與他的長相一模一樣，卻要年輕五、六歲的少年——初中時期的自己。

    靦腆的少年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于是干脆選擇了親自將對方帶到目的地。他本以為這份短暫的邂逅將在揮手的道別中落下帷幕，卻不想，少女在半小時后來到了他的班級，以轉(zhuǎn)校生的身份。

    燦爛的笑容，親切的道謝，讓青澀的內(nèi)心漸漸萌發(fā)出不一樣的情感。

    這便是，他與林雨馨的初識。

    熟悉的畫面一幕幕的閃過，毫無波瀾、卻又和平安然的日子轉(zhuǎn)瞬即逝。

    升學，畢業(yè)；欣喜，憂愁。

    得知幸運地再度被分配到同一班級，重逢時的感動仿佛近在眼前。緊隨而來的高中生活，相識的兩人時而親密時而疏遠，在悸動的青春里相互貼近，卻又始終維持著微妙的距離。

    直至某一天，少女鼓足勇氣，以最為原始卻又被她認定為最浪漫的方式，將心中的話語寫進信紙，并準備在當天親自交到他手中。

    然而，那一天也正是……

    9月19日……

    兄長鄒志軒失蹤的日子。

    光毅拖著沉重的步伐，追上曾經(jīng)的自己。

    那時候的他在妹妹面前顯露的沉穩(wěn)，終究只是強裝，失神地沐浴著暴雨，行尸走肉一般漫無目的地挪動腳步——青梅竹馬沒能注意到這點。

    沒帶傘嗎才、我才不是想和你一起回去呢，只、只不過要是你感冒的話就……

    她羞澀地將雨傘撐在他的頭頂，本想在這把傘下，在這場雨中，將情書與心聲一并交遞給他。但是，少年全然將其視若無物，默然地與她擦肩。

    三年前的自己漸漸遠去，最終從視野里消失，而仍舊站在原地的少女，任憑淚水與雨點混雜，將這份被無視的戀情，連同書信一起，拋進了雨中。

    等——雨馨！不是這樣的！我——

    他下意識地試圖挽留，卻只是徒勞，連雨水都不曾沾染的他，不存在于這個時間點——他僅是這份記憶的旁觀者。

    原來班長她……

    只能撈到虛空的右手無力地垂下，時隔三年才得知的情感，已經(jīng)逝去太久，已經(jīng)無法再挽回。愧疚與自責，讓他不禁捏緊了拳頭。

    那之后又過去了多久，帶上虛偽的面具，渾渾噩噩的他，不露聲色的她，走上了沒有交集的平行線，直至，一度分別的兩人命運般再次在同一個校園相遇。

    真是的，連你都考到這里，我開始懷疑高考卷子是不是被人偷改過了。

    啊哈哈，也許這就是緣分

    是！孽！緣！

    雨馨不滿地跺著腳，只不過隱藏在慍怒的表情下方，在她自己都沒能注意到的地方，曾經(jīng)的情感又再度復(fù)燃。

    但是過去的他，甚至幾分鐘前的他，仍未意識到這份戀情。

    第二年，他與一名黑發(fā)的少女，親密地走在了一起。

    恢復(fù)色彩的世界，僅隔一年之后，諷刺一般再度墮入了陰暗。

    無疑，一切都是他的過錯。

    倘若他注意到了少女的心意……倘若他對這份戀情做出了回應(yīng)……

    不，曾經(jīng)的他同樣戀慕著青梅竹馬，那名耀眼的少女曾是他的陽光，帶他真正走入了這個世界。但他卻屈于膽怯與恐懼，選擇了逃避，選擇了視而不見。

    也許，他所抱有的情感終究只停留在憧憬的程度，終究無法化成現(xiàn)實。

    但再怎么悔恨，過去已經(jīng)不可能改變，未來亦……

    猶如刀割的心口絞成一團。

    現(xiàn)在的他，知道了世界真相的他，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亦無法再給出回應(yīng)。

    這樣的他，所能做的是……

    在他得出答案之前，扭曲的景色漸漸消散，他重新回到了現(xiàn)實，被束縛于荊棘之中的少女映入了他的眼簾。

    與此同時，固定著少女的荊棘倏然斷裂，披著尖刺外衣的青梅竹馬在他的注視下，緩緩踱步至他的身邊，抬起手臂，將他——

    雨馨，我……

    在光毅道出懺悔之前，以極為恐怖的力道，纖細的手臂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頸，將他舉至半空。

    咳咳……馨……快醒醒……

    他欲圖喚醒少女，卻只是徒勞，扼緊咽喉的雙手反倒加大了力道，讓他無法再發(fā)出聲響。

    終于意識到惡靈殺意的他，顫抖著抬起青夜，卻被一只從雨馨背后伸出的黑手狠狠地按在墻上，隨后將手腕打折。

    啊啊啊啊……

    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他漏出幾聲哀鳴，無力再握緊的黑劍滾落至遠處。接著，附身在雨馨身上的惡靈顯出本體，伸長脖子，朝著他，朝著無法動彈的獵物，大張血口。

    但就在尖牙咬下，將光毅吞噬的前一刻，呼嘯而過的白光劃出銀白的軌跡，徑直命中惡靈的腦袋，將其擊碎。漆黑的暗影霎時間回歸虛無。

    失去支撐的光毅跪倒在地，來不及喘氣，他急忙抱住了暈厥癱倒的雨馨。同時，黑色的領(lǐng)域開始崩潰。

    數(shù)秒鐘之后，刺眼的陽光重新灑落在他們的身上。

    喂！沒事吧

    大白慌忙跑來迎接的時候，光毅已經(jīng)徹底站不住腳，跪坐在地上。

    姑且……

    他看了眼懷中緊閉著雙眼的青梅竹馬，嘴邊溢出嘗不盡的苦澀。將她交付于舍友之后，他微微抬頭，向著收起狙擊槍的少女，無力地道出感謝之詞。

    艾麗絲，謝謝……

    還沒有結(jié)束。

    嗯……

    即便消滅了附身的惡靈，仍有數(shù)不清的新問題不得不去面對，包括，他被人徹底看清身份這點。

    大白，其實——

    就在他準備向舍友做出解釋的時候，伴隨著泰然的踱步聲，某個人輕易地撕開結(jié)界，來到他們的跟前。

    你——！

    憤怒再度由胸口涌起，卻不再像曾經(jīng)那般熾烈。仰頭望向俯視著自己的兄長，他毫不客氣地質(zhì)問道：

    你來做什么！

    沒有立即做出回答，鄒志軒向保持著警戒的艾麗絲無言遞去一份文件，而后不帶情感地向他宣告：

    將你，帶回‘休巴西特’。

    不太可能是這次事件的處理，那么又會是什么

    困惑地瞪大雙眼，他看向一旁的艾麗絲，卻眼見她的臉色染上嚴峻——這是真實的決定，不可能反抗的命令——他立即領(lǐng)會到這一點。

    但是現(xiàn)在還不行，還不是去那邊的時候，至少要先——

    等等！先讓我——

    二面。

    在兄長抬手之際，他急忙喊道，卻終究沒能將話語說完。不留任何余地，在兄長的命令下，一團不定型的黑影突然躥至光毅腳邊。帶著未盡的余悸，他墮入了新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