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逢與抉擇（上）
第五章
重逢與抉擇（上）
第五章
重逢與抉擇
PART
1
一片片雪花從天空中徐徐飄落，落至房檐，落至枝椏，落至街道……漸漸地，將周圍的一切染上朦朧夢幻的純白。
即便是在深冬，原本位處南方的沿海城市也從來不會降雪，上一次目睹到紛飛的落雪已經(jīng)是幼時的記憶，并且當時那場稀有的景象也僅僅持續(xù)了數(shù)十分鐘，甚至連積雪的程度都未能達到。
而現(xiàn)在，眼前這銀裝素裹的世界，也許正是末日將要降臨的前奏吧。
那么……
——此時此刻的你，是否也同樣在仰望著這副景象
——如果可以的話，哪怕是終焉，也希望能和你……
但一晃而過的思念終究只是自私的奢望，正是為了將世界從終焉的陰影中拯救出來，她才會身在此處，投身融合的儀式。
將雜念拋除，將情感丟棄，這副軀體將只為吸收負面而用，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只會成為多余的累贅。
悲傷的，歡樂的，痛苦的，幸福的……腦海深處的記憶開始一點一點稀薄，漸漸被空無一物的蒼白所替代。而在這之中，唯一留存的，被無法實現(xiàn)的戀情所支撐著的念頭正不斷在胸口徘徊。
為什么，承擔這份重任的會是她
為什么，只有她不能像平凡的少女一樣，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
然而，這最后的埋怨，對不公命運的哭訴，也隨著雙瞳中逐漸黯淡的神采，被她所淡忘。
*******
一度被毀壞的城市現(xiàn)今已徹底失去了生機。且不說被全數(shù)炸毀的樓房以及基礎設施，連草木都被戰(zhàn)火燒光的地帶已經(jīng)和荒漠無異，在還未安定的眼下，不可能投入堪比開辟荒野的龐大資金。
重建已經(jīng)無望，就算真的實現(xiàn)，復興也將是數(shù)年之后的事。
從新聞中目睹到被毀城市中的難民們的艱苦生活，林雨馨在心生同情的同時，不禁慶幸著戰(zhàn)火最終沒有波及到這個城市——她們的故鄉(xiāng)。
但這并不意味著生活的無憂：連日的大雪至今仍沒有停止的跡象，未能種植在大棚中的農(nóng)作物恐怕熬不過數(shù)日，減產(chǎn)的糧食無疑會給惡劣的局勢雪上加霜。
說到底為什么南方會突然下起大雪，至今仍沒有定論。
網(wǎng)絡上正散布著不少不祥的傳言，稱這一現(xiàn)象為世界末日的前兆。她并不相信這些謠傳，但即使是拉尼娜現(xiàn)象也不可能造成這么大的氣候異常，恐怕地球真的在經(jīng)歷某些異變。
無論推斷是否正確，無疑所有的矛頭都指向異世界的入侵者。
直至現(xiàn)在，她還難以相信異世界的說辭，平行世界理論原本就是只停留在概念層面的東西，更何況產(chǎn)生交集。但太多用現(xiàn)階段的科學無法解釋的現(xiàn)象擺在眼前，讓她不得不嘗試接受，例如，他曾使用過的魔法。
即便朦朧，她仍很清楚當初將她從噩夢中拯救出來的正是他，依靠從未見過的神秘魔法。
但是為什么要對她隱瞞
身為青梅竹馬，難道連這點秘密都不能知道嗎
是因為……不值得說嗎也許……在他心中自己從來就不曾是重要的存在吧，所以那時候才會……所以才會一聲不吭地離開，在自己本該最需要他的時候。
在你眼里，我就是這么無所謂的人嗎……
——那我也只要不理會他就好了！
在心中宣泄著憤慨的話語，可轉眼回到現(xiàn)實后，相隔玻璃窗，紛飛的雪景仍讓她回憶起過去，與他初次相遇的情境。
能夠坦蕩地說出因睡懶覺而遲到的他，以接近站軍姿的姿勢筆直地罰站了兩節(jié)課的他，連謊話和借口都不會尋找的、過于率直的他不可能把心思隱藏在心中。
或許不讓她得知反而是為了保護她
又或許他曾經(jīng)向自己求助過例如在他渾身是傷的那天夜里……只是她一直沒能發(fā)現(xiàn)。
說到底真正不坦率的其實是她自己，如果當初放下架子，如果當初將告白的話語說出口，會不會現(xiàn)在的結局就截然不同
雨馨姐，你那邊整理好了嗎
突然間，近在咫尺的呼喚聲將她拉回現(xiàn)實，未能反應過來的她在困惑中轉過頭，面向呼喚自己的少女——他的妹妹鄒晨。直至狐疑地面面相覷了數(shù)秒之后，她這才記起，自己原本是在整理新聞資料的途中。
會在工作中分神可絕不屬于她的作風，但擺在眼前的事實令她也只好擠出苦笑，自我檢討道：
很抱歉……剛才不小心走神了，再一會兒我整理好后就給你。
嗯，沒關系，雨馨姐最近也辛苦了~
看著故作堅強、擠出微笑的少女，她忽然想起：就連小晨，就連他的妹妹也沒有被告知任何消息。
在這數(shù)個月的時間里小晨一定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他的安危，更何況她還經(jīng)歷過長兄失蹤的先例……除此之外，幾個月前救助的名為哈金斯·加諾的青年，他們之間剛剛萌發(fā)的小小的戀情，現(xiàn)在也正經(jīng)歷著時間和距離的考驗。
相比自己來說，她一定要辛苦得多吧。至少在她的面前，身為姐姐的自己不該流露怯弱，不該面露憂愁。
想到這里，雨馨用力地給了鄒晨一個擁抱，希望戲份溫暖能成為慰藉傳遞至她心中。
怎么了雨馨姐
沒什么。只是、你也辛苦了~
所以，他一定只是為了不讓自己涉足危險吧，畢竟，曾經(jīng)還有過不少次被他嫌棄愛管閑事的經(jīng)歷。
——但就是因為這個性格我才會成為班長嘛。
才會與他結下孽緣，才會真正體驗到青春的酸澀——果然，還是忘不掉他。
不過，下一次一定要讓他好好叫出自己的名字，而不再是班長。
在心中立下這個決定的同時，她轉頭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但相比剛才心情已經(jīng)舒暢了不少。
PART
2
待新聞稿完成的時候已值正午，但細雪依舊沒有停息的跡象。眼見積雪已經(jīng)沒過第一級的臺階，她感概著選擇了長筒靴的好處，裹上圍巾，撐開雨傘，踏進冰雪的世界。
被云層遮蓋的天空并未灑下明朗的陽光，偶爾吹過的刺骨北風為個城市更添一份寒意，連呼出口的氣息也霎時間凝結，化成白霧飄散至空氣中。
在轉角處稍微駐足，她望了眼左右，短暫的躊躇后最終走向了超市的方向。
——雖然時間不算早，難得有心情就自己下次廚吧。
——不過，做什么好呢
腦海里劃過幾種選擇，卻不知道為什么全是他的喜好。明明并沒有刻意去了解，只是在長時間的相處中不知不覺記住了。
不過，將這些菜肴一起擺上餐桌的話，他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又會選擇哪一道呢
——稍微有些期待……不、不對，這不就像是結婚后的事嘛！我在想什么啦……
意識到這令人害臊的事實后，她慌張地將雜念趕出腦海，但已經(jīng)蔓延開來的悸動不可能輕易忘卻，令耳根發(fā)燙到生疼。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注意到某個奇怪的身影——穿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黑色緊身服、鬼鬼祟祟地張望著左右的人影�？啥ňχ�，那身影又從視野里赫然消失，仿佛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般。
過度疲勞所產(chǎn)生的幻覺不。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因為剛才的悸動現(xiàn)在的意識比以往更加清醒。
那近似于鬼魅的影子，難不成……
她回憶起在播報中見到過的、與之如出一轍的入侵者的樣貌，難以言喻的不安感霎時從心底涌起。
該怎么辦
倘若真的是入侵者……還不能下定論，至少要先確定剛才的所見并非幻覺。拿出手機，她裝出視而不見、沉迷手機聊天的樣子，懷揣忐忑，朝剛才人影所在的位置走去，接著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眼地面。
果不其然，積雪上清晰地印出了近乎嶄新的腳印，一直延伸到遠方。
最糟糕的猜測被應驗，她一時間陷入了手足無措的慌亂中。如果真的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入侵者，他們想在這個城市做些什么猜不出答案，但必定會傷及大量無辜的人！如果不能提前阻止，連這座城市都有可能會……
但僅僅依靠她這名手無寸鐵的少女，又能做到什么甚至可能將自己置于危險中——想到這里，她猶豫地退卻了半步，卻隨即又鼓起勇氣握緊手機。
這個冒險的舉動絕不能讓小晨知道，但為了以防萬一，至少要先報警。于是她拔打了110，發(fā)揮平時練就的溝通本領將對方說服。
放下手機后，她用手捂著胸口，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借以讓心情平緩下來。
——只是觀察下而已，絕對不能冒險。
萬一真的被發(fā)現(xiàn)，就用防狼噴霧拖延時間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逃跑。確認挎包中的防狼噴霧還能正常使用后，她開始跟蹤足跡。
之后的過程比預想中要容易得多，比常人要深上半截的腳印幾乎不需要費力就可以辨認出來，加之對方行進的路線刻意避開了人群，也沒有遇到足跡被掩蓋的情況。
隨手買了份雜志，她假裝無意地跟隨腳印一步步向前，終于在幾分鐘后來到足跡的末端。在這里足跡拐向了某處人跡罕至的小路，沒記錯的話其終點是一個廢棄已久的工地。
該繼續(xù)還是放棄
既像是線索的終點，又如同引誘的陷阱，皚皚白雪中的黑色印記直延伸至看不見的盡頭，令她的心臟開始加速跳動。
如果是后者，哪怕再前進一步都伴隨著極大的風險；但她也不甘心眼睜睜地放著線索消失。
——只要偷偷看一眼，就一眼，不管有沒有都馬上離開。
在心中勸服自己后，她忐忑而又小心地走進小路，一步接著一步，在無聲的死寂中來到工地門口。再次深呼吸后，她靠著工地大門的外墻，朝里面偷偷望去。
空無一人的工地散落著沒有用盡的砂土等建材，已經(jīng)混進泥水而變成黑褐色的沙堆、掩蓋在鋼筋框架上方的厚實積雪，所有的景象都在無言宣告著時間的痕跡。
她進一步探出身子掃視四周，沒有看到任何有人活動過的跡象。然而緊接著注意到的一點，讓她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腳印只延續(xù)到工地入口便赫然消失。
仿佛被人窺視一般的惡寒拂過脊背，令她慌亂地轉過身，卻在這時，被一只粗壯有力的手從身后捂住了嘴巴。甚至連掙扎的余力都不曾留有，身體的力氣在一瞬間被抽干；連帶著意識，視野亦開始模糊。
光……
最終，在傳達不到的呼喚道盡之前，她沉入了黑暗的深淵。
******
在雪白的街道一側，兩名年紀在16歲上下的少女正漫無目的地行走著。將發(fā)束系在左側的那名，以毫無生氣的眼神百無聊賴地掃視著沿途的店面與商品，至于另一名……
姐姐，別再看手機了。
但是但是，對面那個人夸我可愛啊~還說要約我吃飯~
一手捧著臉頰，有著與她如出一轍的面容、只是扎馬尾的位置換到另一側的少女一臉花癡般的傻笑，眼睛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手機屏幕。不過，除開發(fā)型和表情，更為直觀的一個分辨方法即是通過發(fā)育的程度。
誒嘿嘿~是不是被我的美貌被迷住了呢~對面會不會是帥哥呢~
別蠢了，又沒看過你照片，頂多是客套話。
看似身為妹妹的一方不屑地回應道，只不過，隨即得到的回應卻是姐姐瞪圓的雙眼。四目相望僅持續(xù)了半秒，她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難不成你……
我發(fā)給他了呀。
……
揉捏著生疼的額頭，她忍不住咂了下嘴，開始思考起這次該怎么教訓姐姐。但對方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心情，亦沒有悔改之意，反倒得寸進尺地湊到她跟前一個勁地追問：
怎么了怎么了照片不能發(fā)的嗎
你這個蠢姐……難道腦子都長到胸上去了嗎
終于按捺不住爆發(fā)的她將姐姐撲倒在地上，試圖奪走她的手機，但對方伸長手臂極力反抗著她的行動。見此她干脆用雙手揪住姐姐的臉頰，用力向兩邊拉扯。
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網(wǎng)上相信別人！哪天被騙炮懷孕的話我絕對不會管你的！
唔……唔嘰道了……
直至對方含淚求饒，她這才松開雙手，以死魚般無神的目光俯視著姐姐，特別瞪了眼那對自己不曾擁有的豐滿胸部，一邊拍打掉手上的灰塵。
姑且先原諒你，下次再犯錯，罰你一周不許吃布丁。
嗯嗯，安安最好了~——啊，對面說‘想看看妹妹的照片’，我能拍一張嗎
只可惜前面的話還沒完全落音，又看了眼手機的姐姐說出了更為火上澆油的話，接著就是一聲青筋暴起的聲響。
你——
只不過在妹妹欲圖開訓之前，她忽然注意到對側街道一名鬼鬼祟祟的少女。雖然拿著本雜志當掩護，但很容易便可以看出她是在追蹤地上的某些蹤跡，一猜就是外行。
雖然她們在這個城市巡邏的目的就是為了避免有維蘇威的敵人混入，那名少女卻明顯不像間諜，因此她立即失去了興趣，見機一把奪走姐姐的手機。
無視了哇啊啊安安快把手機還給我……不、不要刪好友，求你勒……的哭訴，她將正在與姐姐網(wǎng)聊的幾人全部拉黑隨后刪除好友，姑且又設置了個遠程鎖定。
只不過在將手機丟還給姐姐的同時，她敏銳地覺察到惹人不快的臭味，就如同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感覺到的、從維蘇威人身上散發(fā)出的狂氣。沒過多久，幾名警察趕到附近，在剛才那名少女途經(jīng)的地方搜索著什么。
甚至不需要去猜測，野獸般的直覺便已經(jīng)為她得出了答案。
無表情的臉上劃過一絲興奮的淺笑，她一把拽起躺在地上耍賴的姐姐，老練地拿出布丁在她面前晃了晃，待對方雙眼放光地上鉤之后又故作平淡地說道：
工作來了。
PART
3
似曾相識的黑暗包裹著身體，不見光的深淵仿佛沒有盡頭；宛若置身于異界的錯覺，無論聲與光，都顯得無比遙遠，冥冥中只能感覺到身體在虛無中不斷地下沉，消失。
——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模糊不清的記憶無法與現(xiàn)實相連，唯有不斷從手腕傳來的刺痛，讓她能感受到身體的存在。隱約之中，似乎有某種聲響，像是對話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進雙耳。
從距離上看，這個城市完全符合要求。
……
當然，很好的避開了‘他們’。
……
把地圖打開，開始設定坐標。
漸漸地，回蕩在耳邊的聲響開始清晰，緊抓住差點就要被侵蝕殆盡的意識，她強忍著昏沉睜開雙眼，朦朧中見到的是布滿灰塵的地面以及老舊的集裝箱——大概是一處被廢棄的倉庫。重新開始運轉的思維讓她很快回憶起暈厥前的記憶——她的跟蹤被發(fā)現(xiàn)了。
手腕和腳腕都被近似于鐐銬的拘束器具鎖住，在不發(fā)出聲響的情況下，她小心翼翼地嘗試著扭動手腕，卻絲毫沒有能夠掙脫的跡象。這時，再度傳來的對話聲讓她止住動作，屏息細聽。
增幅器沒有限定，但4個調(diào)制器的開啟不得相隔十分鐘以上。
不太明白他們話中的意思，但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是準備在這個城市里安裝什么東西。
為了進一步聽清對話的內(nèi)容，并且尋找逃跑的機會，她嘗試著扭動身子向前挪動，然而她卻沒有想到，在視野的死角擺放著一根金屬管，沒能避開的右腿一腳將其踢翻，緊接著金屬撞擊的聲音響徹整個倉庫。
設備在——什么聲音！
她立即緊閉嘴巴，祈禱著對方會將其誤認為小動物，可下一秒鐘，一陣猛烈的狂風貼著眼前席卷而過，響徹耳畔的轟隆巨響令她發(fā)出一聲驚叫——原本橫在面前的集裝箱被某種恐怖的力量砸爛、打飛到了墻邊。
驚恐、動搖，失去平靜的思維停止了思考。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黑影不斷朝自己逼近，俯身，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拎至半空。
呼吸被阻礙，難以言喻的痛苦從脖頸開始，飛速蔓延至全身，連耳邊咆哮著的聲響都已經(jīng)聽不清。
為什么會有穢界人在這！誰帶來的！
半身都由機械構成的男性朝身后的幾人發(fā)出怒吼。面面相覷后其中一名男性舉起手臂。
這個女人試圖跟蹤我，為了不引起騷動沒有在大街上殺掉，準備一會兒消遣之后再處理。嘿嘿，要不你們也一起發(fā)泄一下
用舔舐般猥瑣的目光掃過雨馨的身體，男性發(fā)出幾聲奸笑，卻在轉瞬后被某種東西擊飛，伴隨著一聲槍響。
鮮血的腥臭霎時間蔓延開來，帶著露骨的厭棄，半機械人朝其余人喝令道：
我強調(diào)過必須避人耳目，我不需要不遵循紀律的廢物！把尸體處理掉。
說罷，他轉回頭，對著雙眼噙滿淚水的雨馨冷酷地說道：
很遺憾，小姐，為了這個世界的末日，你必須死在這里。
扼緊咽喉的機械臂上端接著伸出一根黝黑的槍管，對準她的腦袋。相隔模糊的淚光，映入眼中的如深淵般漆黑的槍口愈漸放大，將她的世界吞噬。
那一瞬間，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死亡，感受到冰冷到極致的枯手拂過她的身體。留存在心底的情愫滿溢而出：悔恨，眷戀，不該以身涉險的追悔，以及未能道出告白的不甘，所有的悸動，令她在流下淚水的同時，嗚咽著傾吐出他的名字：
死吧！
光……毅……
但當她閉上雙眼，預想中的死亡卻遲遲未至，戰(zhàn)戰(zhàn)兢兢中她重新睜開眼睛，緊接著見到的是呆立在原地微微顫抖的男性。
你說、光毅……鄒光毅，原本如此，是那個家伙的女人嗎。
低垂著頭，男性獨自喃語著什么，像是在懊悔，卻又在數(shù)秒鐘后爆發(fā)出一陣狂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雨馨并不知道這個半機械人和光毅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但那副因仇恨而猙獰扭曲的面目，令她因膽寒而再度顫抖。
很好，很好！慶幸吧女人！你現(xiàn)在還有活著的價值，為了讓你的鄒光毅墮入真正絕望的價值！
瘋狂的話語化作恐懼，將她牢牢地釘在原地。身體的熱度正在急速冷卻，無盡的絕望甚至令她忘記了哭泣——因為她的緣故，光毅被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怪物盯上了。
甚至不會心生懷疑，她幾乎是立即就接受了光毅會被他殺死的事實。虛幻而又脆弱的希冀，在這一瞬間，被壓倒性的力量輕松捏碎。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未來，還不如被當場殺死……
正當她心如死灰之際，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伴隨著兩個人影從天而降，落在倉庫的正中央。但呼吸愈加困難，意識愈漸模糊的她已經(jīng)看不清來者的樣貌，只聽得稚氣未脫的少女嗓音從她們的方向傳來。
怎、怎么辦安安，他們?nèi)撕枚唷?br />
……
短暫的沉默，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名少女膽怯地縮在另一人的身后，而環(huán)視著四周的少女則沒有開口，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但顯然比拼耐性，半機械的男性要差上許多，他松手將雨馨丟到地上，隨后拔出了背后戴著的那把巨劍。
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終于平緩過來的雨馨這才看清了兩名營救者的真面目——比她自己還要年輕的少女。反觀入侵者這邊，半機械男手上的巨劍比她們的身體還要寬大，聯(lián)想到他足以打飛集裝箱的怪力……
你們快逃！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朝兩名少女傾力叫喊，然而為時已晚，拖著巨劍的半機械男已經(jīng)做出了行動，一個箭步朝她們突進數(shù)米。
遲了！既然有降靈師送上門來，你們就別想活著離——
請、請不要使用暴力……
只不過在男性接近少女們之前，扎著右馬尾的少女帶著倦然欲泣的表情，以近似于祈求的語氣喊出話語。緊接著半機械男就突然感覺到身體的異樣，仿佛是不愿意戰(zhàn)斗一般，之前那股充斥在全身的興奮感在眨眼的功夫驟然冷卻，沖刺的腳步也隨即停止。至于對側，原本舉槍瞄準少女的幾人也有所猶豫地停下了動作。
不、不要亂動……
少女膽怯的話語再度傳至耳邊的剎那，他的全身像是觸電一樣止住了動作，如同屈服于她的言語，即便男性命令身體做出行動，雙手雙腳卻都不聽使喚。
你做了什么！
他發(fā)出憤怒的狂吼。出聲的少女立即懼怕地縮緊身子，但緊接著，他的手臂上出現(xiàn)一道刀痕，將本該無比堅硬、并且被防護屏障包裹的金屬外殼割裂。
此起彼伏的呻吟與哀嚎驟然響起，他放眼望去，赫然發(fā)現(xiàn)己方的人員在右臂同樣的位置都迸裂出血花，失去支撐的槍械則掉落至地面。但同時，他也注意到了另一名少女的動作——將自己的右臂用匕首割傷的動作。
難道說……！
用言語束縛他人的能力，將自身傷痛賦予他人的能力，相疊加之后無疑是最為惡劣的組合！已經(jīng)被搶占先機的情況下幾乎沒有勝算，要殺死她們恐怕也得付出極為巨大的代價，這才計劃中是絕不能容許的差池！
不過也同樣歸功于對方將自己的狂氣壓制住，清醒而又冷靜的思維已經(jīng)得出了最優(yōu)的策略，于是，他拋出兩枚炸彈。
正當兩名少女驚訝為什么半機械男能做出攻擊行動之時，兩枚炸裂的炸彈分別釋放出無比刺眼的白光以及如雷貫耳的嗡鳴。視野和聽覺一齊被奪去，待眼前的蒼白漸漸黯淡，感知漸漸恢復的時候，周圍的敵人已經(jīng)消失無蹤，連帶著本該已經(jīng)成為尸體的男性。
嘖，閃光彈和震懾彈不算是攻擊嗎。
不悅地將滾落至腳邊的殘骸踢開，面無表情的少女開始朝倉庫門口走去，只不過剛邁出半步就被另一名少女拉住。
等下啦安安。
她抱起少女還在流血的左臂，搭配著極為夸張的動作說道：
傷口痛痛快飛走~
在她話音落下的即刻，那道駭人的刀口便開始吸回淌開的血液，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消失。只不過被療傷的少女反倒敲了下她的腦袋，批評道：
都怪你，既然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做出這么幼稚的舉動，剛才就該下點正確的‘言靈’，害怕他們?nèi)芰耍裢淼牟级]收。
不、不要啊……安安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嗚嗚嗚……
只不過，緊抱著妹妹求饒的她終于又記起了雨馨的存在，連忙將妹妹拉住。
對了，還有個剛才被他們抓走的姐姐！
直至這時，無表情的少女才同樣記起她，跟在姐姐身后朝不知所措的雨馨走去。
鎖兒開~
伴隨著右馬尾少女輕巧的話語，原本拷在雨馨手腳上的拘束應聲打開，墜落至地面。愣上許久，得救的事實才終于傳達到腦中，令她本能地擠出感謝的話語。
謝……謝謝你們……
沒關系哦~
然而相較于姐姐，左馬尾的少女并未做出任何進一步的動作，僅是俯視著她冰冷地說道：
把今天看到了全忘了，別做多余的事，你們普通人就算搭上性命也只會礙手礙腳。
不帶絲毫同情，亦不含任何情感，僅如陳訴事實的殘酷話語久久回蕩在她心中，無法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