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村(10)
我叫林樂樂。
雖然我有一對很愛很愛我的父母,但是我還是時常會感到痛苦。
讀的書越多,見到的世界越大,我愈發(fā)自覺生活在時代的縫隙里。
從出生起我就在媽媽的無私奉獻中長大,似乎只要一個人成為了母親這個角色她就應(yīng)該是無怨無悔的,生氣時可以不在乎她的感受對她肆意發(fā)泄怨恨,衣服臟了只需要扔到地上她自然便會去清洗,肚子餓了只需要喊一聲媽就能解決一切。
而媽媽也不會有任何的怨言,她就像村里的那條永不干涸的河流一樣,溫柔地滋養(yǎng)這這一片土壤。
但這是不對的,媽媽不應(yīng)該是爸爸嘴中“上不了臺面的娘們”,女人也不應(yīng)該和家務(wù)、附庸捆綁在一起,每個人都是獨立的、自由的。
我知道我的媽媽也是和我一樣的人,她也會難過、生氣,她不開心的時候總會注視著我,一下一下?lián)崦业念^頂,告訴我她正在為了我而忍耐,她在等我成長。
等我長大就好了,等我上了大學(xué)就好了,等我能養(yǎng)活自己就好了她經(jīng)常這么說。
我嘗試去減輕她的負擔(dān),嘗試去理解她,但全都失敗了,我想拯救她,我想帶她出門去旅游、去感受外面廣闊的世界。
今天爸爸又打媽媽了,我終于忍不住沖上去將媽媽拽出門,我要帶著她去離婚,帶她離開這片沼澤!媽?!媽��!你為什么要打我�。。。∑岷诘哪腹P尖在日記本上狠狠留下大力的劃痕。
林樂樂坐在書桌前,平靜地用鋼筆一下一下在紙頁上用力劃出一道道凌亂的線條,直到讓曾經(jīng)寫下的內(nèi)容逐漸變得模糊、不再干涸。
她起身,合上日記本,推開門去找自己的母親。
突然有細微的雨點落在她的臉頰上,林樂樂遠遠眺望在清晨中依舊模糊暗沉的山脈。
今天太陽應(yīng)該不會升起來了。
這樣想著,她推開了母親的房門,林嬸竟然也一夜未睡,正坐在床頭借著昏暗的燈縫制手中大紅的衣裳。
她的眼神極其專注,臉上時不時洋溢起幸福慈愛的笑容,紅色的細線隨著手指的動作在平整的布料上來回穿梭,余留一片輕微的沙沙聲。
聽到開門的動靜,林嬸抬頭見是林樂樂,頓時滿是驚喜地喊她過來,像是獻寶一樣捧起手中衣裳向女兒展示:“囡囡,你來的正好!快來試試這裙子合不合身!”“?”林樂樂也隨著動作看清了林嬸手里那件衣裳的全貌——竟然是件繡著鴛鴦圖案的艷紅嫁衣!看著這件十分的不合時宜的嫁衣,她心頭突然涌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不詳預(yù)感。
林嬸仿若察覺不到女兒的抗拒,她的臉上仍然掛著那副溫柔的,就和這個村子里所有母親一樣的慈愛笑容,連聲呼喚試圖引起她的共鳴。
“囡囡,你長大了,有了和媽媽一樣成為媽媽的能力,你也很期待這一天對不對?這衣裳還是媽媽結(jié)婚時候穿的,改一改你正好能穿上。
”“本來不想這么快的,但母親河在呼喚我啊,我等不及了我等不及了我真的等不及了”林嬸的表情漸漸魔怔,她唇畔的笑容越來越甜蜜,越來越幸福,滿是血絲的眼瞳緊緊攝住自己的女兒,囚住她下意識想要逃離的腳步,“穿上它,囡囡,穿上它,試一試合不合身,嗯?”“你知道的呀,看著你結(jié)婚生子,媽媽的任務(wù)就完成了,媽媽等這一天真的很久很久了呀。
”“你來找媽媽,是不是也和媽媽一樣,很期待著這一天吧。
”“”說了半天卻久久不見女兒動作,林嬸笑不出來了,她的嘴角一點點向下撇去,麻木混濁的雙眼死死注視著女兒年輕的面容,充滿了被背叛了般的不可置信,帶著神經(jīng)質(zhì)的音調(diào)變得尖銳刺耳:“你不愿意??你為什么不愿意??!我都這么難了你為什么還要叛逆!��!”“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在一聲聲殷切的、堪稱驚悚的質(zhì)問中,林樂樂只感到手腳冰涼,一股涼氣從脊背竄上頭頂,讓她止不住的頭暈?zāi)垦!?br />
她僵硬著身體,直到半晌才找回屬于自己的沙啞聲音,很輕:“媽”林嬸只是冷冷地注視著她。
林樂樂面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突然就問了出來——“你為什么每次都不讓我做家務(wù)?”空氣是一片死寂,過了不知道多久,林嬸才理所當(dāng)然地說:“因為你是我女兒!”回答完這個在她看來毫無營養(yǎng)的問題后,林嬸有些迫不及待地將手中嫁衣向林樂樂方向捧了捧,又露出那副讓女兒向來難以無視的悲傷神情,眼中噙淚不住地嗚咽,像是要把自己的心酸和為難全都吐露“媽媽怎么會害你呢?囡囡我的女兒媽媽真的等不及了,你不是一直最聽話了嗎?你體諒體諒我好不好,只要你穿上它”然后成為我。
這句話林嬸沒說,她只是試探地朝林樂樂走了幾步,林樂樂沒有抗拒,也抗拒不了。
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有什么東西正在在試圖完全掌控著她。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錯了……全錯了,她的媽媽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不對,她家一開始不是這樣的,爸爸以前根本不會罵媽媽的,媽媽也不會蹲到墻角!什么時候……究竟是什么時候?她來明明是為了她來是為了什么來著?林樂樂瞪大了雙眸,下意識試圖去看清母親眼底的情緒,卻只從那雙熟悉的雙眼里,看到了自己不知何時變得呆板的身影。
以及那對正顫抖著緩緩抬起的手臂。
于是不由自主地,瘋狂抖動的冰涼指尖觸碰到了她母親手中艷紅的布料。
在最后最后一絲抵抗意志被某種未知力量吞噬之前,她突然就回憶起了自己在合上日記本時自己不受控制之下寫下的最后一段話【在她還是一個小小的胚胎的時候,她就生長在母親的子宮里。
】【出生后她繼續(xù)生長在母親的子宮里,因為她仍然在汲取母親的養(yǎng)料。
】【直到她長大,她終于擁有了孕育生命的能力,于是她就心甘情愿地,滿懷期待地成為了下一個母親。
】【母親,母親,偉大的母親,無私的母親!】----------------陽光正好。
雨后的空氣十分清新,整個村子像是被洗刷過一樣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殊黎抬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jīng)行至半空的太陽,后知后覺到烏云散去后逐步升高的溫度,才驚覺竟然已經(jīng)到下午了。
時間過這么快嗎?還沒等疑惑成形,殊黎的目光就被河對岸的一處吸引,有身邊這個人形回血包在她早就能完美適應(yīng)這河水給她帶來的不適感,已經(jīng)不會出現(xiàn)看到河就想吐的情形了。
只是看著看著,她的神情逐漸就從平靜漸漸變得驚悚起來。
她連忙扯住裴逸的手臂示意他往對面看去!此時在河邊浣洗祈愿的女人們都陸陸續(xù)續(xù)歸家做飯去了,于是被遮擋的視野也變得寬闊了——還是熟悉的年輕男女組合,女人依舊梳著又黑又亮的麻花辮,男人抱著裝衣服的木盆緊緊湊在她身邊,和那天他們見到的情形簡直一模一樣。
如果忽略女人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的話。
原本正專心致志揪灌叢葉子的裴逸被她這突然湊過來的觸碰嚇了一跳,但當(dāng)看到河對岸的情形時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從驚嚇變得不妙了起來:“時間線怎么還加快了?”殊黎一下子就想起昨天偶遇時對方還只有一點點鼓起的小腹,還沒開口旁邊人就自覺解釋起來。
“這兩人也是劇情npc,還記得你從異端那得到的七天時限嗎?你看以她目前的妊娠速度很明顯整個污染區(qū)的‘主線’過程被加快了。
”“所以異端也要提前現(xiàn)身了?”殊黎立馬抓住了重點。
她之前做過功課,在異端受到刺激或者感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會“應(yīng)激”,正常的會加快污染區(qū)內(nèi)的異化速度,嚴重的甚至?xí)屨麄污染區(qū)自我毀滅,所以一般在收容異端的過程中都要盡量在不驚動或違背異端規(guī)則的情況下進行。
難道是因為昨晚上林樂樂偷聽讓異端知道他們身份了才不至于吧?裴逸一味點頭,只是嘆了口氣,輕描淡寫間拋下一個炸彈:“對啊,污染區(qū)內(nèi)的異化速度也跟著會變得飛速,并且以這個速度要是今天晚上之前沒收容異端,別說是林樂樂,我們也要全交代在這。
”他慢慢說著,目光卻仍緊盯河對岸的年輕夫妻,半晌忍不住輕輕嘖了一聲:“這異端簡直是迫不及待。
”竟然還是個主動加快異化的異端殊黎有些不明所以抬頭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就被拍了拍肩膀。
“走,去找你說的那個墓地!”“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