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什么？

    早上出門的時候，她在等電梯時迎面走來一個富態(tài)的阿姨。

    林初夏認識，是鄰居的李阿姨，前半年才搬進來的。林初夏平時不喜歡跟人交往所以并算不上多熟，但李阿姨比較熱情，見面都會聊兩句。這會兒，她一見到林初夏便熱情地打招呼：“哎喲這么早啊，去哪里��？”

    林初夏笑笑，

    “出趟門�！�

    見女孩沒具體回答問題，李阿姨也沒在意，笑道：“你先生不一起��？”

    林初夏詫異地看著她。

    “上次晚上一家子去喝酒宴晚回來了，在停車庫看見你們倆呢，不過隔太遠了就沒喊住，你們也乘電梯上去了。”

    林初夏臉上笑著，心理卻瘆的慌。要是讓慕庭軒知道公寓里傳出了他倆是夫妻的消息，不知得氣成什么樣，可是她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的身份，

    情人？保姆？都只會讓奇怪的消息愈演愈烈而已，更加不得安寧。

    于是她微笑著什么都沒說，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先生可真俊，一表人才，看那穿著可豪氣了，也是做什么大生意的吧？他那車子啊，我家那口子可足足說了一整晚，好像是什么名車來著？”

    那自己真是找著金主了？

    林初夏笑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這種談話她向來不會應(yīng)付。

    “還好，一些小生意而已。”

    李阿姨也覺得自己似乎說得別有意味，于是有點尷尬：“哎我這嘴，我沒別的意思，我們家都覺得，你們男的俊女的美可般配了！”

    �！���

    電梯門打開，煎熬終于結(jié)束了。

    林初夏心底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對李阿姨笑道，“您是去超市買菜吧？我有事先走了啊，真不好意思�！�

    李阿姨連忙擺擺手，“沒事沒事，趕緊去吧�！�

    林初夏乘地鐵去了墓園。

    車廂上非常多人，上學(xué)的學(xué)生，穿著職業(yè)裝的工作族，也有一家子一起的，又或者像她這樣的無職在身的······家庭婦女？

    林初夏不由諷刺地笑了一下，她跟慕庭軒可沒結(jié)婚呢，頂多算無職在身被包養(yǎng)的情人吧。

    正在呆愣間，已經(jīng)到了目的地。

    她到地鐵站附近買了康乃馨，爬上小山坡的小石子路。

    墓園里滿滿的都是整齊的墓碑，她找到了李心怡的墓，走上前放上了鮮花。

    墓碑上她的照片還是那么年輕，完全沒有死去時被病魔折磨的蒼老和衰敗，哪怕那一年她才38歲。

    “媽，我又來看你了……”

    微風(fēng)吹過，撩起臉頰的發(fā)絲，林初夏輕輕撩到腦后。

    “慕庭軒還是那樣，這幾天又莫名其妙在發(fā)脾氣。”

    “但這些日子以來我也習(xí)慣了，不理他就是了。反正死磕也沒意思，大概我們也會這樣過下去吧……直到他結(jié)婚為止，或者直到他厭煩了這種關(guān)系為止，又或者……溫心漪回來為止。”

    猴頭忽然一哽。

    “如果……”

    林初夏想到了什么，聲音顫抖起來。

    但她終究沒有說出口。

    只是一直盯著墓碑李心怡的照片，胸口酸酸的，像梗著什么。

    ——如果你要是見到了流影……

    但是，見到了又怎么樣呢？

    說她過得很不好？說她很想見他？請他不要怪她？

    無論哪句話，她都說不出口。

    每次來到這里都會想到他，然而什么都說不出口。

    甚至，連她想去看看他的墓都不被允許。

    有什么滾燙的液體，從眼眶溢出，順著臉頰流下。

    林初夏低下頭，迅速地擦去眼淚，卻怎么也擦不完。

    “媽，我真的很想他�？墒且幌肫鹚�，又覺得很罪惡……我死了之后到下面看到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對他好……我已經(jīng)臟了，就算是死后，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在一起的�！�

    無論生前死后如何掙扎，他們終究走不到一起。

    許久之后，林初夏覺得眼睛又干又澀，心里卻平靜得跟一碗水一樣。

    她低下身體，撫摸墓前冰涼的碑臺。

    “無論如何，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我不能太絕望，最起碼我還活著不是嗎？”

    這條用流影的命換來的命，只要活下去，總是能找到其他的可能性的。

    她不能太貪心。

    太貪心的人，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林初夏抓緊裙裾的下擺，烏黑的長發(fā)垂下，遮住了臉頰。

    從墓園走出來后，她又回到以前跟李心怡一起住過的地方。

    10年間，小區(qū)的變化大得驚人。以前家里那塊地皮上，老房子都拆掉了，建成了一個高級住宅區(qū)。附近一條路做成了地方的商業(yè)街，很是繁榮。

    她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來過這里，只覺得一切都不再是她記憶里的樣子。

    她停下來站在商業(yè)街的一個櫥窗前，木然地看著反光玻璃里的自己。

    光滑的鏡面上反射著她的臉——冷漠，木然。

    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

    她看著自己的倒影，卻感覺看著別人。

    她想，如果當初在流影死后她跟著自盡了，那會不會是最好的選擇？

    那么她就不用面對后面接下來可怕的事情，不會碰上慕庭軒，不會被卷入那場事件，不會被他占了身子……然后被迫像孤魂野鬼一樣依附于他。

    整整五年。

    那么一切的結(jié)局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她能跟著流影在地下團聚，而慕庭軒也不會和她糾纏在一起，按照他既定人生軌跡生活。

    他們原本就不應(yīng)該產(chǎn)生任何交集。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一切都沒有辦法重來。

    心中一片茫然和感傷，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耳邊是嘈雜的聲音，她卻不知何去何從。

    這時候，身旁突然擠過來一對年輕的情侶，看樣子是附近的大學(xué)生。兩人穿著情侶裝，頭挨著頭湊近到櫥窗前，盯著里面展柜上精致的戒指。

    林初夏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她晃到了一個首飾店門前。

    女孩扯著男友的手臂撒嬌道：“我們買一對吧？”

    男孩鄙視地看了一眼：“看著就不值錢，等我們畢業(yè)后結(jié)婚了，買個幾克拉的大鉆戒給你�！�

    女孩撇起嘴：“你以為我跟其他女生那樣庸俗啊。我就喜歡簡單不貴的！”

    “好好好，”男孩立刻摟住了女孩：“我們這就進去買。”

    女孩一慌，忙拉住他：“我開玩笑的，你現(xiàn)在一個大學(xué)生哪來的錢啊！”

    女孩低下頭，羞紅了臉。

    “等你求婚時再買也不急……”

    男孩笑了，親昵地捏住女孩的臉：“你要是喜歡，十對也買給你。”

    女孩嬌嗔地拍了拍他的胸口，“我真的開玩笑的，戒指要這么多干嘛？又不是戴著玩的，一對就成……”

    男孩又擰擰她的臉，笑道。

    “知道了，小祖宗�！�

    小情侶親密地摟著肩離開了。

    林初夏愣在原地，只是呆呆地看著櫥窗的反面，直到那兩個人的倒影徹底消失為止。

    她真的好羨慕……

    真正的愛情大概就是這樣子的吧？

    小打小鬧，磕磕絆絆，那么簡單又瑣碎可是非常真實的幸福。

    沒有轟轟烈烈，沒有驚天動地。

    就這樣安靜一天天從春夏秋冬走過，直到回過頭，如似水的流年一般。

    不要像她跟流影一樣，太過轟烈，粉身碎骨。

    到了最后，兩個人都愛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