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事實證明，姚杳開車還是足夠穩(wěn)當?shù)�。當初離婚她把車子給了傅辛然，這么久沒開，上路后也算平穩(wěn)。

    或許也少不了副駕的輔佐。宋由說她太久沒回來了，有些路段在翻修，有些路段是新修的，讓他指揮著點比較好。

    姚杳聽話歸聽話，但有時手比腦快就怪不得她了。

    “哎呀，”她懊惱地嘆了口氣，“對不起啊，你看我這個手，說的要右轉(zhuǎn)結(jié)果還是直行了�！�

    “沒關(guān)系的�！彼斡赡恳暻胺�，眸子蓄起陰云。

    “咦，你記錯了吧？前面的路好像沒堵��？”

    “那是我記錯了，不好意思�！�

    “我記得前面是一中吧？要不要去看看母校？”說著，姚杳開得更快了，沒給人拒絕的機會，“去看看吧，好久沒回來了�！�

    “你不是很不喜歡你們那個班主任嗎？”

    “唉，他是他，我是我嘛，雖然我很不喜歡他，但我還是很懷念帶你翹課的日子的，”姚杳笑著看向他，“你不懷念嗎？”

    “……就在門口看看吧�！�

    天還沒黑，這個點高中還沒放學，但已經(jīng)有一些小吃攤準備就位了。攤邊或多或少都徘徊著一些年輕的面孔，他們來自高中對面的一所做職業(yè)教育的民辦大學。

    大門緊閉，姚杳和宋由也不能靠的太近，怕那個語氣兇狠的保安大爺問他們是干什么的，上學時的畏懼深入骨髓。他們隔著鐵圍欄踮腳張望，這么多年，他們畢業(yè)的一中已大變樣，添置了不少東西，勉強能和他們記憶中的模樣對得上號。

    姚杳心中感慨，從小玩到大的那些朋友都不見了，高中時的閨蜜哥們也沒了聲響，身邊只剩下宋由一個——幸好還剩下宋由一個。

    她鬼鬼祟祟地躲在一個小攤后探頭探腦，絲毫沒注意到，身旁被她拽著袖子的那位目光沒有離開她一秒。

    薛定諤的留戀，沒瞧幾眼姚杳就覺得無趣了，拉著宋由的手就要回車上。當她轉(zhuǎn)身的那一刻，馬路對面的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背影猝不及防闖進了她的眼底。

    之前聽說了傅辛然現(xiàn)在在當大學老師，但她真的不知道是在這里。

    他好像瘦了，是年紀上來了嗎，他怎么有點駝背，以前好像沒這個毛病。

    “怎么了？看見什么了？”

    宋由俯身，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再伸脖子去看時，傅辛然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應該是進了校園。

    “沒什么，走吧�！�

    口袋里的車鑰匙略沉，她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

    一半天際的紅霞還沒散盡，另一半天空已徹底落下帷幕。

    傅辛然穿梭于年輕熱鬧的靈魂之間，腳步漸緩。

    他本來是要下班回家，出校門時卻看到了在一起的姚杳和宋由。他們并肩站著，姚杳向著對面高中里面張望，身側(cè)的宋由提著一大包吃的，正偏頭看她。

    好不配。好礙眼。那個宋由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男人，長那么白，身形單薄，能保護好姚杳嗎？

    但他還是愣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路過的老師同事喊他他才回神。

    成年人要學會給自己留面子，為了避免和二人撞上，他告訴同事自己落下東西了，轉(zhuǎn)身向著學校里面走去。

    傅辛然邊走邊低著頭，目光停留在鞋尖。

    不知道為什么，眼前逐漸變得模糊，有什么東西砸在皮鞋上，發(fā)出“啪嗒”的聲響。他從口袋里摸出紙巾，剛按在自己臉上，便聽到一聲呼喊。

    “傅辛然！”

    他下意識停住了腳步，卻不敢回頭。

    “傅辛然，我們能談談嗎？”

    食堂里，來來回回的都是三兩結(jié)伴、還沒有染上一身班味的學生。

    姚杳臉皮真厚，他說自己要去食堂吃飯，她就說她也可以去，他說學校不讓校外人員吃，她就說沒事她可以不吃。

    她說不吃，他就真的不給她吃？那多不好意思。

    于是他先替姚杳打了一盤，特意選的都是她喜歡吃的。

    其實他平時也很少吃食堂，但這一刻他站在窗口前，竟想起了當初大學戀愛的日子。

    壓抑的那顆心被牽動，沒想到給她送過去，得到的第一句話卻是“太多了吧”。

    “你不吃拉倒，”傅辛然僵著臉把鐵盤拽到自己座位前，筷子在盤中劃拉得叮咣響，“你想說什么？”

    “你為什么走了？”

    “什么？”

    “我說你為什么從我家搬走了？你不想復合了嗎？”

    “對啊。你身邊都有新人了，還惦記我這個舊人干嘛�！�

    傅辛然賭氣地往嘴里扒拉兩口飯，還沒咽下去就把自己噎住了，捶著胸口咳嗽個不停。

    “我什么時候有新人了？莫名其妙�！币﹁糜质桥谋秤质沁f水，他才慢慢緩了過來。

    “我又不傻，我剛剛都看見了，你和那個宋由……”傅辛然偏過頭，不肯看她。

    “我說，你是什么性緣腦嗎？居然會這么想？”姚杳恨鐵不成鋼地捶了下桌面，“你甚至都不愿意問我一句，自作主張就這么認為，每次都這樣……”

    “是，每次都是我，是我活該�！�

    男人眼角驀然墜下一滴淚，姚杳登時愣住了。

    “都是因為我，我懦弱無能還愚蠢，才一而再地和你錯過�！�

    傅辛然雙拳緊攥，膝蓋處西褲布料被揉皺一片。

    和姚杳剛在一起時，他曾問過她一個問題：她為什么喜歡他。

    “因為你優(yōu)秀啊！”姚杳望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若夏夜星塵。

    這句話成了他這輩子奮斗的目標，也成了他的詛咒。姚杳想留在大城市，所以畢業(yè)前他在學校名列前茅，畢業(yè)時武裝自己的簡歷，成功進入了市里升學率最高的中學。

    但職場和學校完全不同，職場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提升了一個高度，不再是“你選上了我就選不上”，而是“我選不上你也不能選上”。傅辛然被多重壓力折騰得身心俱疲，甚至出現(xiàn)了強迫行為。

    他不敢告訴姚杳。姚杳的適應能力很強，在她喜歡的行業(yè)里如魚得水，他不想自己那點無足輕重的精神狀態(tài)問題影響她的熱情。

    但很多事不是他不想就可以的。當他對自己的評價不再是“優(yōu)秀”，他開始害怕姚杳不愛自己，安全感迅速潰散。他開始疑神疑鬼，追問姚杳下班后的動向，次數(shù)多了免不了會起沖突。意識到自己影響到姚杳，他又開始躲著她，以為只要自己不袒露差勁的一面，只要熬過那段教師評獎評優(yōu)的時間，就可以將矛盾都回避掉，重新回到過去，沒想到她會提出離婚。

    離婚，離婚。收到她的消息時他身在學校寢室，身下的硬床架硌得他一整晚睡不著。第二天起來，他給姚杳回了一個“好”。

    “所以我活該，我活該被你放棄，我不值得你愛。”傅辛然將深藏于心底最隱秘處的苦楚全盤托出，自暴自棄般低下頭，將她的指責照單全收。

    終于說出來了，他的心情終于得到了一瞬的輕松，緊接著卻無限向下墜去。

    姚杳會怎么想他？會怎么說他？會嘲笑他像個懦夫，還是怪罪他毀了這段婚姻？

    他不敢看姚杳的眼睛。

    良久，他聽到姚杳啞著聲音開口：

    “不是你的錯。對不起啊，傅辛然，我之前都不知道你這么難過，你為什么不和我說呢？我愛的不是你的優(yōu)秀，也許感情是因你的優(yōu)秀而起，但持續(xù)下去最終都是因為你本身，我們是夫妻，理應為彼此分擔……不對，應該說我曾經(jīng)愛的不是你的優(yōu)秀，我們曾是夫妻……唉，說這么多好矯情�！�

    在感情中，擅長考試的學霸傅辛然就像是上課聽不懂、下課不敢問的學生，將問題越積越多，直到期末不及格。好在愛不是一門真的科目，不需要打分，只需要過程，真愛的人永遠都愿意撈你一把。

    于是姚杳向他伸出手，“那你還愿意給我一個為你分擔的機會嗎？”

    傅辛然愣愣地望著她，只覺得喧鬧的食堂突然像是被一鍵靜音，周邊來來往往的學生都被打包送去了另一個次元，眼前只剩下了臉頰和眼眶微紅的姚杳。

    先前憋回去的眼淚洶涌而出，他顫抖著握住姚杳的手，嗚咽著小小聲道：“我愿意�！�

    一個快奔三的帥男人在食堂哭得梨花帶雨，實在有點引人注目了。注意到周圍人群投來的目光，以及一些人手里舉起的手機，姚杳覺得尷尬又好笑。

    “你可別哭啊，別人都看著笑話呢，一會出去找個墻根，我抱抱你哄哄你。”

    說的也是，不能讓學生看了笑話。

    傅辛然立刻坐直了身體，端莊地拿出手帕紙。

    “哦，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