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開宴前夕

    夢魘往復。

    上天好像也對戲弄季云煙有興趣，連連三日，陰雨綿綿。

    慧心瞧這細雨煩悶，在空中大臂一揮，一副要將其如蚊蟲般驅趕的意思。

    廊下端著炭火來加的桃香，不小心將盆在廊柱上磕了一下。

    聲響不大，卻激得慧心眉頭直蹙，低聲去喝。

    “公主好不容易歇下，手腳輕些！”

    “慧心姐姐，你去休息會罷，才得的風寒，別站在這風口。”

    桃香知她焦慮，溫溫安慰。

    怎能不急？

    還有不足兩個時辰，正陽殿禮務司轎輦就要來請。

    今夜春分宮宴，闔宮齊聚，季云煙是務必要到席的。

    而公主昨夜又是噩夢驚醒，徹夜無眠。

    二人在屋門口撥弄炭火，想快快給里頭手腳冰涼的季云煙再熱一熱。

    “你待會眼睛放毒些、人機靈些，公主若有不適，無論如何也當以公主所需為先，知道么？”

    慧心碎嘴交代。

    陪侍三日，氣溫驟降。

    慧心熬不住，染了風寒，自然不能陪同赴宴。

    趙嬤嬤的女兒病了，季云煙給了假。

    因此隨宴這樣的重任，就落在了前不久才進屏蘭宮的桃香身上。

    桃香喏喏應了。

    慧心又交代了些碎的，還是放心不下，趁桃香進屋去放炭盆的空擋，回自己屋里翻了張長帕子出來，系在面上，權當面紗。

    灰透了的空氣漸漸被暖炭的溫熱填滿。

    季云煙沒有睡著。

    她睜著眼，看著頭頂壓壓的紗帳，聽外面丫頭的細語。

    大腦空蕩。

    沒有一點寄托。

    總以為自己會像女主那樣所向披靡，等這種事真的落到自己頭上才知——

    此間萬事茫茫，如在雪地摸行。

    隨意踩上一步，便見累累白骨，湯湯血海。

    “公主，當梳洗點妝了�！�

    躡手的丫頭們低低喚她。

    一張蒼白的臉從黃銅鏡側推入。

    柳眉、星眼、冰肌、朱唇。

    慢慢在鏡中勾勒浮現(xiàn)。

    慧心一雙巧手，屏蘭宮內無出其右。

    禮服是尚衣局早先備下的。

    趙嬤嬤是尚衣局老人，瞞著季云煙去了舊部，又給這套禮服的裝飾鑲了一層心思。

    皆知公主低調，不愛奢靡，這心思都被藏在了細節(jié)里。

    長裙邊角，細密的刺繡又疊了幾層。

    袖口改得更敞，幾乎不需動作，被熏香浸染的幽甜便能鉆進旁人鼻稍。

    保守的圓領被往下改了幾寸，既在規(guī)矩內，又露了好些頸間胸前凝脂般的肌膚出來。

    原先的腰身，被改小了一圈，緊緊貼著玲瓏腰線。

    帔帛加了一層綢紗，暗紋綿云圖鎮(zhèn)著一脈莊重，叫人難以將上頭露出來的那點小心思往輕浮處去想。

    慧心和桃香皆看呆了。

    “國色天香”四個字，慧心無論如何也背不下來，此刻，竟生生冒進了腦子。

    禮務司的轎輦到了屏蘭宮門口。

    日落的昏色披在濕漉的地板上。

    碎雨識趣，停在了這個當口。

    空氣中散著雨后的清新，入了肺，吐了濁。

    季云煙于轎輦上回頭去望久立于屏蘭宮門口揮手的慧心，感覺到一些新生。

    正陽殿的鑼鼓喧囂漫進了青云道。

    要開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