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雙瞳
鐵門被推開的縫隙極窄，僅容一人勉強側身擠入。
門軸轉動，發(fā)出幾乎無法被察覺的“吱呀”輕響，隨即被倉庫內濃重的死寂吞沒。
一道瘦弱的身影，像壁虎般無聲無息地貼著冰冷的門框滑了進來。
他的動作輕盈到了極致，帶著一種長期在死亡邊緣掙扎才有的、深入骨髓的警惕。
進來的是個少年，年紀不大。
身上裹著一件寬大、沾滿油污、破了數(shù)個洞的灰色夾克，臟污的褲子磨得發(fā)亮，腳上的鞋更是爛得幾乎能看到腳趾。
臉頰凹陷，蠟黃的皮膚是長期食不果腹的證明。
唯獨那雙眼睛，大得有些過分，此刻如同受驚的林中小鹿，飛快而警惕地掃視著這個剛剛發(fā)生過血腥廝殺的倉庫內部。
一股濃烈到幾乎凝成實質的血腥氣，混雜著怪物特有的腥臊，以及毒液腐蝕后刺鼻的酸臭，猛地撲面而來。
少年眉頭瞬間擰緊，下意識抬起臟兮兮的袖子，死死捂住了口鼻。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被地面上那三具龐大的怪物尸體牢牢吸住。
墨綠色的血液已經(jīng)開始凝固，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令人心悸的暗沉色澤。
空氣里彌漫的死亡味道，濃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少年眼中清晰地閃過一絲驚懼，身體本能地向后縮了半步，似乎下一秒就要奪門而逃。
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目光快速掃過尸體上的致命傷——腹部被暴力撕開的巨大豁口，頸部被精準貫穿的深邃血洞。
干凈。
利落。
一擊斃命！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實力絕對強得可怕！
少年的視線又快速掠過旁邊被撞得變形翻倒的金屬貨箱，地面上那幾道被利爪犁出的恐怖深痕，以及那片被毒液腐蝕得發(fā)黑冒泡、還在微微冒著青煙的水泥地。
他對這種怪物顯然不陌生。
眼中除了恐懼，更多了一絲了然。
他清楚這些東西有多難纏，快如閃電，爪牙鋒利，還能噴吐那種能融化鋼鐵的毒液。
一個人……竟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幾乎悄無聲息地解決了三只？！
那個騎著轟鳴作響的摩托車離開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少年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咽下一口帶著鐵銹味的唾沫。
他沒有靠近尸體，反而像只嗅到危險氣息的小老鼠，緊貼著墻根的陰影，極其小心地移動起來。
腳步輕得幾乎不存在。
眼睛卻像雷達，一寸寸掃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他看到了角落里那塊被掀開又重新蓋上的厚重帆布，嗅到了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柴油味。
也看到了那個被暴力撬開的老式軍綠鐵皮工具箱，箱蓋只是虛掩著。
他動作極輕地靠近，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指尖輕輕勾起箱蓋。
里面空空蕩蕩，只剩下一些銹跡斑斑、毫無價值的扳手和螺絲刀。
最有用的東西，果然已經(jīng)被拿走了。
少年眼中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但那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瞬間便恢復了麻木般的平靜。
在這種世道，空手而歸才是常態(tài)。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三具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怪物尸體。
他猶豫了。
僅僅幾秒鐘。
求生的本能最終壓倒了恐懼。
他鼓起勇氣，踮著腳尖，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他沒有去翻動尸體，那太危險，也可能破壞什么。
只是蹲下身，專注地觀察著怪物身上那些如同巖石般粗糙堅硬的暗灰色鱗片。
手指輕輕拂過一片保存相對完好的鱗片邊緣，感受著那冰冷的、帶著奇異金屬質感的堅硬。
然后，他從破舊夾克的內袋里，掏出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把用破布條纏繞著握柄的薄鐵片，磨得異常鋒利，似乎是某種機器上的零件，被他改造成了簡陋卻致命的小刀。
他握緊這把賴以生存的“武器”，眼神變得無比專注。
小心翼翼地，在那第一只被匕首從腹部貫穿的怪物尸體上，仔細尋找著鱗片與鱗片之間連接的縫隙。
屏住呼吸。
他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腕上，用那薄薄的鐵片，狠狠地、精準地撬了下去！
“咔！”
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
一片巴掌大小、邊緣還帶著凝固血絲的完整鱗片，應聲脫落！
少年臉上瞬間綻放出一絲抑制不住的欣喜。
他飛快地將這片戰(zhàn)利品塞進懷里貼身藏好，然后用同樣的方法，如同最熟練的庖丁，小心翼翼地、又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從另外兩具尸體上，分別撬下了幾片最為厚實、最為完整的鱗片。
這些鱗片雖然比不上真正的裝甲，但處理過后，縫在衣服的要害部位，關鍵時刻或許就能救他一命。
對于他這種掙扎在末世最底層的螻蟻而言，這已經(jīng)是值得用命去換取的寶貴物資了。
做完這一切，少年不敢再有片刻停留。
他最后一次警惕地掃視了一眼這個彌漫著死亡與血腥的倉庫，確認再無遺漏任何對他有價值的東西后，便立刻轉身。
如同來時一樣，他再次化作一道融入陰影的鬼魅，悄無聲息地，迅速退出了倉庫。
瘦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倉庫外破敗的陰影迷宮之中，仿佛從未踏足過這片死亡之地。
倉庫內，再次被絕對的死寂所籠罩。
只有那三具逐漸冰冷的怪物尸體，和滿地凝固的暗色血污，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短暫、卻兇險到極致的搏殺。
幾縷慘淡的陽光，掙扎著穿過屋頂?shù)钠贫矗断掳唏g的光柱，照亮了空氣中緩緩飛舞的塵埃。
一切，似乎真的塵埃落定了。
然而。
誰也沒有注意到。
就在倉庫最深處，那個堆滿了廢棄輪胎、蒙著厚厚破舊帆布的角落，最濃重的陰影里。
一雙，比之前那三只怪物更加冰冷、更加巨大、更加令人心悸的暗黃色豎瞳，緩緩地，睜開了。
那瞳孔的最深處，看不到絲毫屬于野獸的瘋狂與嗜血。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于高等智慧生物才有的、令人遍體生寒的冰冷與……審視。
它靜靜地潛伏著，與黑暗融為一體。
仿佛亙古便存在于此。
它似乎已經(jīng)在這里，觀察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