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原封不動

    陷在夜風(fēng)和樹影之中，他像闃夜中的白鳥，寬大的袍子拖在地上，唇角是翹的，眉毛的輪廓卻冷漠深邃。

    在江蠻音還愣神的那一秒，他的臉龐就先湊過來。

    距離太近，她是真的能感受到，薛止皮膚下的血管就在鮮明地跳動。

    她道：“什么意思？”

    他去見了誰，拿刀砍了誰。

    并不難猜，可江蠻音就是有種難言的荒謬感。

    江蠻音問他：“然后呢。”

    江蠻音不等他回復(fù)，繼續(xù)問：“你捅了他一刀，然后呢，氣消了嗎�！�

    薛止嗤的一下笑了。

    他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江蠻音，為何總要因為他的藕斷絲連，讓你我之間一直這么纏夾不清下去……”

    落音有股濕透了的吞咽感。

    那種不得饜足，矛盾到極點(diǎn)的壓抑，酥酥麻麻，氣息吐入衣內(nèi)，惹得肌膚微微戰(zhàn)栗。

    薛止摸著江蠻音的臉頰，笑得很溫情：“我是不是在你眼里，成了一個瞻前顧后的小人。在他心里，也是個做事黏皮帶骨的廢物�！�

    他低頭，在她臉上細(xì)致地輕輕聞，鼻尖摩挲幾下：“他陰魂不散，血沾到這么一點(diǎn)，娘娘身上就全是他的味道了，好惡心，怎么辦�！�

    目光像陰冷的腹鱗，慢慢游移蹭著她的臉頰，氣息撲灑，發(fā)出不滿的聲音：“那些你隨便養(yǎng)的小東西，我都能忍�！�

    薛止一點(diǎn)都不覺得自己強(qiáng)詞奪理。

    “只有他不行。”

    他被江蠻音的話沖昏了頭，表情冷漠得駭人。

    薛止揉著她的下巴，往上抬起江蠻音的頭，他喉結(jié)動了動，低聲向她問道：“你我之間，一直都是膩味的戲碼，對嗎？”

    他扣在江蠻音下巴的力道越來越重：“假如我偏要你演下去呢�！�

    江蠻音先是不知道回什么。

    看他許久，凝了些困惑。

    最終自嘲一笑，順從道：“如若掌印喜歡……”

    江蠻音張了張唇，好似不知如何開口。

    唇開合了數(shù)次，每個字都說得讓自己想笑。

    “如若你喜歡那些話……”

    那她便說那些話。

    許是不想暴露不體面的表情，她將頭縮低了，悶著嗓子，話音充滿討好：“你何故跟我計較這些。”

    “掌印大人這樣對本宮，本宮甚是難過�！�

    “我的心里，全都是大人，再裝不下任何人……”

    “這都是真的啊，掌印大人不信本宮么。”

    江蠻音察覺他的身體越發(fā)僵硬冰冷，把假笑收回去。

    她嘆了口氣。

    最終停住話頭，語氣也正常起來。

    “確實是膩味的戲碼，薛止，這種話我可以說，你又能忍受嗎。”

    她身上一松，乍然對上薛止暗沉的視線。

    深夜的霧氣穿透下來，睫毛眉發(fā)都變得濕漉漉，或許是因為夜太黑了，他的淺色瞳孔極其鮮亮。

    江蠻音隱隱覺得，自己越表現(xiàn)的張惶失措，薛止就會越發(fā)失控。

    她把下巴搭在他冰涼的手里，然后抬起睫毛看向他。

    這種順從的動作里——

    含著一點(diǎn)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審視。

    江蠻音直白道：“你忍不了他，是因為他威脅到了你�！�

    沉默間，她忽然間問薛止：“他有用我來威脅你嗎，掌印大人？”

    薛止嫌惡地蹙起眉。

    這句話讓他想起了蘇臨硯。

    那句她不是你我博弈的彩頭，說得高高在上，目中無塵。

    薛止想更清楚地看江蠻音的臉，卻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黑色的頭發(fā)全都繚亂地淌下來，眼睛毫無遮擋地盯著她，蒼白死寂的臉，平靜又陰森的笑。

    他在江蠻音的眼里是這樣嗎。

    真是丑極了。

    糾糾纏纏沒個結(jié)果，了斷不得，難道因為蘇臨硯出現(xiàn)，他要和江蠻音這么相處一輩子，可笑。

    薛止一下子失了興味。

    “江蠻音，不是我不能忍受了�！�

    “是你的演技，從他一來，就開始變得拙劣不堪，沒花半點(diǎn)心思�！�

    他緩緩?fù)鲁鏊膫�字：“讓人惡心……”

    薛止一動不動，透出股莫名的冷靜，那雙眼睛沒了嘲弄和陰寒，只剩黑漆漆、死氣沉沉的注視。

    他一把箍住她的腕子，往里帶，這人的皮膚薄，肌肉卻緊實，江蠻音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臟，在她掌心近乎尖銳的跳動。

    江蠻音被他掐得手腕發(fā)麻，仰頭看他。

    她的眼睛里還有他的輪廓。

    薛止將她的手心，貼在自己的胸膛上：“江蠻音，記住這個感受�！�

    一片黑暗中，急促的呼吸流動著，他們倆眉睫相錯，視線相交，幾乎要絞在一起。他的手指長而陰冷，掐住她的腰，不容絲毫掙動。

    江蠻音定住呼吸，只覺得掌下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強(qiáng)烈又急促，亢奮地跳著。

    更恐怖的是，這心跳幾乎連帶著她的一起，充滿強(qiáng)迫性的，讓江蠻音融入跟他相同的節(jié)奏。

    薛止低下頭，抵住她的耳廓，詛咒的聲音低到失真。

    “你一定會，原封不動的感受到，我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