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正是晌午,烈日當空,哪怕是一向勤勉的弟子們也有部分都在偷懶躲閑,更何況是從不放棄每一個摸魚機會的云弈。
她借著要去后山采藥的名頭從訓練場溜走,卻從另一邊繞出來,熟練地避開長老的眼線,大搖大擺地回到寢舍區(qū)。
“云弈,又來躲懶?”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抬眼看去,林清如正坐在樹杈上笑盈盈地看著她,見她有反應就直接從樹上跳下來。
云弈下意識去接,對方卻運起輕功從容落地,導致兩人直接抱了個滿懷。
云弈干脆直接抱著她不撒手,開始耍賴,“師姐嚇唬我,我需要安慰。
”話音剛落,就有一顆冰涼涼的點心被送到了唇邊。
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沁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她這才滿意地撒手,“師姐手藝真好,要是能一直賴著你就好了。
”聽到這話,林清如的臉色略微僵硬了一瞬間,很快又恢復正常,如往常一般笑鬧著“就你這修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等我過兩天進了內(nèi)門,你可賴不著我了。
”提起最害怕的修煉話題,云弈一下子蔫了,林清如前些日子修煉有成,突破了金丹期,也在宗門大比中得了前幾名的名次,很快就是進內(nèi)門的拜師大會了,而云弈一直穩(wěn)定地待在中等偏下的位置,不至于被趕出宗門,卻也沒機會進內(nèi)門。
她自己對這個成績倒還算滿意,畢竟也從沒努力過。
只是從小一直關(guān)系很好的師姐馬上要進內(nèi)門修煉,以后可能很難見到,不免有些失落。
林清如看出了云弈的精神不振,卻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地逗她,只是又給她塞了一塊甜點,摸了摸她的頭就走了。
云弈難得有些食不知味地吃著甜點,回寢舍躺著去了。
師姐這幾天明明看起來一切正常,卻總是透著股怪異的感覺,但倒是也不像因為即將和自己分開而傷心,感覺有別的心事似的。
不過云弈向來不是個糾結(jié)的性子,想不通也就不想了,還是趁著長老沒發(fā)現(xiàn)火速睡一覺。
然而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云弈偷摸趕去訓練場,眾人已經(jīng)開始練劍了,她想偷偷混進去卻被早就守在那里的長老堵個正著。
狡辯在長老面前是行不通的,尤其是她這種慣犯,先是挨了許久的罵,補上了今天的修煉進度,最后又領(lǐng)了個夜半去后山采月光草的懲罰才終于被放出來。
夜幕降臨之后,云弈溜達著到了后山,這月光草也不算太珍稀的草藥,只是它必須得在月圓之夜綻放出光芒的一瞬摘下才能保留藥性,可是這發(fā)光的時間又不固定,只能熬一整宿來等著,是個純粹的辛苦活。
打了七八個哈欠之后,月光草還是沒動靜,云弈蹲得腿都麻了,干脆站起來活動活動,這一起身就看到不遠處有個黑影迅速地在山林中穿梭。
這她可一下子不困了,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很明顯自己打不過它,還是跑路要緊。
然而她剛想溜走,已經(jīng)麻了的腿卻不聽使喚地弄出了些動靜。
云弈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想要逃跑。
黑影也迅速接近這邊,似乎是想看清到底是什么在這里,離得還有些距離,在黑夜里看不清晰。
這時,大片的月光草剛好到了綻放的時候,瞬間發(fā)出亮光,把兩個人的臉龐映得一清二楚。
“師姐?!”云弈率先喊了出來,眼前的林清如顯然和往常大不相同,明明是相同的臉,但上面遍布著魔紋,雙瞳也變得赤紅,手上和唇邊還沾滿了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血跡,顯得有幾分妖異。
出聲之后云弈才意識到不對勁,但已經(jīng)來不及收回聲音了。
林清如似乎也被這一聲喚回了些神智,眼眸在紅黑之間切換了一瞬,但隨后還是沒有絲毫猶豫地出手打暈了她。
再次睜開眼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上午,同寢的其他人已經(jīng)早早起床練功去了,看到云弈一直躺著只以為是她又賴床,也沒在意。
云弈醒來時脖子有些疼痛,揉了揉后脖頸,四處張望了一下,只看到自己枕邊放著一些整理好的月光草,而師姐卻早就沒了蹤影。
她怔怔地看著月光草出神,昨夜看到的畫面又一次浮現(xiàn)在了腦海,這還是云弈頭一次見到真的魔族,畢竟它們已經(jīng)銷聲匿跡了數(shù)百年。
見到一向和善又體貼的師姐變成魔族很難不讓人震驚,也難免有些后怕的情緒。
但師姐并沒有真的傷害到她,而且再想到自己與對方自幼便結(jié)交的情誼,從情感上完全不愿意相信師姐是魔族臥底。
或許師姐是有苦衷的,她這么想著。
云弈想不明白,而且現(xiàn)在也沒什么時間糾結(jié)思考這些事了,還是拿上月光草趕緊去交差比較要緊。
長老拿到月光草之后難得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回終于長記性了,知道這月光草如何處理才能最大保留藥性。
”云弈這才有心思去細看那幾株草藥,都是被細心料理過的,每隔一寸便切出一道淺淺的紋路來,用磷光粉填滿縫隙,再把頭尾用細絲捆住打結(jié),這正是月光草的護理方法。
她以往也曾被罰過幾次采月光草,只是這麻煩的護理手續(xù)她向來只是糊弄,幾乎每回都得出點差錯,導致上交的品質(zhì)總是比較差的。
毫無疑問,這是林清如的手筆,還記得幼時剛學分揀藥材時,她就是那樣手把手教導她的。
云弈突然很想見到林清如,在情緒經(jīng)過了大起大落之后,她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她。
然而不管去訓練場、藏書閣還是她的寢舍,都找不到林清如的身影,四處詢問打聽也只模糊得到了個似乎是一早就下山了的結(jié)果。
云弈有些茫然地走在路上,莫名有種被拋棄的感覺,昨夜剛發(fā)現(xiàn)對方的秘密,今日就見不到人影,換做是誰都會胡思亂想。
這一天就在渾渾噩噩中過去了,好在沒什么宗門任務要做,因此她在藏書閣發(fā)了一天呆也沒人管。
入夜了也睡不著,于是她輕手輕腳地溜出了房門,漫無目的地閑逛著,等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林清如的寢舍門口。
林清如因為即將成為內(nèi)門弟子,住的是單間,房門緊閉著,也沒有亮光,看不清是否有人在,也沒有任何聲音。
她剛要伸手去敲門,卻又縮回了手。
既怕里面沒人,更怕里面有人。
做了許久的思想準備,最終還是打退堂鼓了。
然而她剛轉(zhuǎn)過身去,一陣風吹過,房門竟然自己打開了。
這顯然不是什么正常的情況,如果是讓平日的云弈碰到,她肯定是第一個跑的,但這次情況特殊,沒猶豫多久,她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因為是最近才新?lián)Q的房間,云弈對這里并不熟悉,摸黑搜尋了半天才找到燭火機關(guān),打開后房間終于亮了起來。
環(huán)視四周,桌椅、被褥一切正常,除了主人不在,她看不出這個房間和常態(tài)有什么不同。
云弈在屋子里轉(zhuǎn)悠了幾圈,甚至已經(jīng)在思考會不會有什么隱藏的機關(guān)在里面,但顯然沒有,有些頹然地坐下來,嘴里還碎碎念“師姐到底去哪兒了……”這時,她突然感覺不對勁,有一股淺淡的血腥氣飄來,連忙看向桌子,本來就是深色的木桌,離得遠時看不真切,細細看來卻隱約有血跡在其上。
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沾染著血跡的桌面,與此同時,她的后頸處隱隱發(fā)熱。
云弈心中有了個大致猜想,反手觸摸自己后頸處的皮膚,果然,能摸到淺淺的紋路——是血契結(jié)成的印記。
她順手把摸到的紋路在空中畫了一遍,才發(fā)現(xiàn)這是子母契,又稱認主契,一般是某些世家掌控他人的手段。
師姐多半是昨夜打暈她后單方面結(jié)了契,這也是唯一一個只需要子契者認可就能結(jié)成的血契。
這并沒能解答她心中的疑問,反而增添了更深的疑慮和不安。
不過再在這里待下去也不會有別的用處,云弈有些精神恍惚地離開了林清如的房間,到了后山去。
夜晚的后山寂靜無聲,看上去和平常并沒什么不同,她走回昨夜碰到師姐的地方。
在四周都查探了一圈,依舊是沒有新的發(fā)現(xiàn),仿佛之前見到的魔族只是她的一場幻覺。
云弈武力不足,也不敢往更深處的危險區(qū)域探索,只能在外圍搜尋了一遍又一遍,來找那幾乎不可能存在的線索。
她在后山一直待到了深夜,直到實在是沒力氣再找下去才終于放棄。
回到寢舍后,她又摸了摸后頸處,觸感一片光滑,在沒有接觸契約者的血的時候,血契不會顯現(xiàn)出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契約的存在。
帶著滿腹的疑惑躺在硬梆梆的床榻上,平時從沒在意過床舒不舒服的云弈今晚卻完全睡不著,即使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的也是師姐滿臉魔紋的場景。
一夜未眠,第二日就是拜師大會,云弈勉強拖著疲憊的身軀起床洗漱,早早地到了宗門廣場等待,準備入內(nèi)門的弟子和外門弟子不在同一區(qū)域,她只能伸長脖子努力去在一群人中間辨別林清如的身影。
天陰沉沉的,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但天氣顯然不會阻礙這種大事的籌辦,掌門已經(jīng)站在了高臺中央,面容一如既往地嚴肅。
在拜師前,即將入內(nèi)門的弟子需要與護山大陣鏈接,這也是正式入門的標志。
在儀式開始時,云弈終于看到了林清如,對方卻沒有看她,而是正一步步走向陣法邊緣,每一步都像是踏上了再也不會歸來的旅途。
云弈擠到了最前面,幾乎眼睛都不敢眨地看著對方的背影。
隨著對方靠近陣法,她心中的不安愈發(fā)濃重,她甚至想沖上去把林清如拉回來,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看著對方走進了大陣里。
一時間風云突變,雷鳴電閃,護山大陣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