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心魔幻境。
比起能力,這里更重要的是心境的試煉。
一進入這個地方,云弈的各種負面情緒瞬間被放大了數(shù)倍,而云邇作為試煉的發(fā)起人當然不會在她身邊守著,只能在外界看著她一個人面對這些。
在云弈面前出現(xiàn)的是她最熟悉的地方,青山宗,或者說是被毀滅前的青山宗。
不過仍然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例如前面那個大樹曾是她幼時最喜歡的一棵,枝葉繁茂,足夠把她遮得嚴嚴實實,那時她經(jīng)常躲在樹杈上躺著偷懶。
但在幾年之前,那樹就已經(jīng)倒下了。
看來這是回溯到了幾年前的時間線。
云弈本來就很累了,后退幾步之后一個猛沖上了樹。
雖然已經(jīng)有幾年沒爬過,但還是熟練地找到了原來的位置。
閉上眼睛,竟然真的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臉上感受到一陣涼涼的觸感,睜開眼一看,林清如正一邊戳著她的臉一邊笑。
“都到晚飯時間了還沒看見你,我就知道你又在這里睡著了。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語氣。
“好困……不想吃飯……”云弈沒覺出有什么不對勁,抓住對方的手指晃了晃。
林清如把手指抽回去,并不慣著她這毛病。
“不吃飯?那你接著睡吧,一會兒餓了我可不管你。
”“你才不會不管我,”云弈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哼,相當自信,“況且就算你不管我,我也會半夜去你房間偷零食的”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云弈還是任由林清如把她拉起來,像是沒骨頭似的趴在對方身上拖著腳步走向飯?zhí)谩?br />
林清如倒是習慣了她的懶散樣子,也不在意。
打了外門弟子的基礎(chǔ)套餐,兩人照常坐到最角落的位置。
飯?zhí)美锍錆M了沒能辟谷的弟子們,有些吵吵嚷嚷的。
她們倆這個小角落倒是清凈些。
兩人隨意聊著些沒什么營養(yǎng)的話題,像是什么今天誰誰誰又把長老的珍貴草藥當雜草挖了,誰誰誰施法把頭發(fā)燒了。
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旁邊的林清如,云弈突然有一陣不真實感。
“想什么呢?”她的思緒被打斷。
“沒事。
”她搖了搖頭,沒說更多。
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度過了這一天,這是曾經(jīng)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云弈已經(jīng)能清晰地認識到這是幻境。
一開始剛醒的時候還有些分不清,但那些痛苦的記憶碎片時不時閃現(xiàn),提醒著她真實的世界。
第一重幻境就這么簡單地結(jié)束了。
不需要她做什么選擇,幻境只是簡單地讓她重新體驗這一切,而這落差感就足以讓云弈心情沉重。
隨后第二重幻境開始了。
第二重幻境回到的時間線是發(fā)現(xiàn)林清如秘密的夜晚。
月光草發(fā)出光芒的一剎那,不遠處林清如那張布滿魔紋的臉再度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這張臉在那夜之后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云弈的夢魘中。
只是這次,對方?jīng)]有直接出手打暈她,而是舉著雙手露出一副為難又抱歉的神情。
“云弈,別怕,”林清如努力把聲音放軟,怕嚇到她似的還后退了兩步,“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有些呆愣地看著眼前的對方。
“抱歉一直瞞著你,”林清如彎下腰抬頭看她,一副懇切的模樣,眼神里充滿了愧疚,“我曾奉魔族的命令來這里臥底,但我已經(jīng)改邪歸正了,我今天過來,是想和魔族那邊斷絕關(guān)系。
”見到云弈依舊沒什么反應的樣子,林清如低下頭,語氣放得很輕,滿是失落的意味,“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把這里當成家了,我更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沒辦法信任我,但我求你至少不要害怕我,好嗎?”面對這樣的林清如,云弈實在是說不出什么別的話,只是淺淺地點了點頭。
“好。
”林清如聽到這聲音,連忙抬起頭來,看著對方?jīng)]什么抗拒的神色,喜極而泣,撲過來要抱住云弈。
猶豫了一瞬間,云弈沒有推開她。
但就在云弈剛準備把雙手搭在對方身上時,她聽到短促的破空聲,緊接著就感受到心口一陣劇烈的疼痛。
林清如松開她,任由她跌倒在地,剛才的溫和仿佛沒有出現(xiàn)過一般,只剩冷漠,手里的匕首沾滿了新鮮血液。
“你的心頭血,我收下了。
”說完,林清如就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走了,留下重傷的云弈倒在血泊里。
第二重幻境到這里結(jié)束了。
云弈心口像是真的被捅了一刀似的發(fā)疼,呼吸間似乎都有冷風不斷灌進傷口。
她沒有心情想別的,僅僅兩重幻境就已經(jīng)讓她寧愿止步不前。
她躺倒在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出了放棄的話語。
幻境解除了。
云邇重新出現(xiàn)在她面前,看著比之前還要更加消沉的云弈,嘆了口氣。
“嘆什么氣,”解除幻境限制后云弈的情緒也平復了,“你作為心魔獲勝了,不高興嗎?”“有什么可高興的。
”云邇翻了個白眼。
“唔……你要獲得身體了呀,以后你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云弈語氣輕松,仿佛即將消散的不是她。
“你想躲在這里偷懶?想都別想!”云邇目光透出些兇氣,隨后眼珠一轉(zhuǎn),也直接躺到云弈旁邊。
“你干嘛?”云弈驚訝。
“怎么,就許你偷懶,不許我偷懶?”云邇學著云弈懶散的語氣,“我好困,睡會兒先。
”說著她還真的閉上了眼睛,云弈喊了她兩聲也毫無反應。
這心魔倒真是奇怪,似乎并不想打敗她,反而更希望能激發(fā)她的斗志,讓她勝利似的。
云弈又躺了回去,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斗志,就像云邇說的,她想再見林清如一面。
但心魔幻境至少揭露了一點,那就是她其實完全承受不了最壞的結(jié)果。
嘴上說著不會再信任別人,好像已經(jīng)變得冷漠,實際上的云弈依舊是那個遇事只想逃避,縮回自己的殼里的小烏龜。
她沒有閉上眼睛,她的失敗已經(jīng)是事實,雖然這不是云邇想看到的結(jié)果,但對方也只能接受。
也許這就是最后一次睜眼了吧,她想著,那再過一會兒再閉上吧。
不知什么時候她就失去了知覺。
但她的想法落空了。
她又一次睜開了眼睛。
而且這次睜眼,甚至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身體上熟悉的疲憊感讓她確認這就是現(xiàn)實的世界,而不是什么幻境里。
她正躺在熟悉的房間里,家具只有簡陋的床和桌子——洛江越暫時的住處。
怎么回事?她在心里呼喊云邇,她的心魔自稱的姓名,卻沒人回應。
心魔自己消散了?還是說一切其實只是一場夢?她不得而知。
云弈又躺了一會兒后起床了,準備去問問洛江越發(fā)生了什么。
“云姑娘,早上好。
”洛江越正在院中曬草藥,聽到房門聲音轉(zhuǎn)頭來和她打招呼。
“早,小洛你還記得……我昨晚是怎么回來的嗎?”云弈問。
“當然記得,就是走回來的啊。
”洛江越的表情帶著些疑惑,似乎在奇怪對方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那……我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嗎?”洛江越回憶了一下,道:“好像走路有些歪歪扭扭……?最后是我扶你回的屋,云姑娘你昨晚是不是在外面喝醉了呀?”云弈勉強笑了笑,應道:“嗯,喝了點,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洛江越抿唇笑著,唇邊露出小小的梨渦,“對了,云姑娘你昨天說讓我記得提醒你,你在枕頭下放了東西……不過具體是什么沒有告訴我。
”云弈瞳孔一縮,隨意和洛江越又扯了兩句就回屋了。
在枕頭下一摸,果然是一枚留音石。
她往里面注入了些許靈力,熟悉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云弈,我是云邇,首先我要說,不要只叫我心魔,我有名字的,你可不能忘了我!不過你以后是看不到我了,因為我和你重新融合了。
是不是很驚訝?不過我本身就是你靈魂的一部分,現(xiàn)在回歸了也很正常嘛。
心魔就是因為你的一部分靈魂受到過大的打擊而脫落,隨后有了自我意識而產(chǎn)生的。
所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現(xiàn)在什么都失去了,只剩下獨身一人,所以想要逃避一切。
拉你入幻境那時,我本來想的是讓我代替你,你好好休息,我來承擔一切就好。
但我發(fā)現(xiàn)我不能。
因為你是人,所以你會痛苦,會疲憊,但同時,你也會歡欣,會感動。
你曾經(jīng)有同伴,有愛,現(xiàn)在一無所有,但你怎么能確定未來也是如此呢?當然,這件事其實也有一些我的小小私心。
我只是心魔,一股意識的萌芽,我不會有這些人的感受,也無法代替你體驗你的人生。
但我至少可以回歸你的靈魂,讓我們合而為一,也算是能作為一個人活著。
你不必害怕孤獨,因為我已經(jīng)和你永遠在一起,無論你走到哪里。
你活著不會沒有意義,至少為了你,也為了我,好好活著。
”這些話說完之后,留音石就消散了,憑空消失,仿佛從不曾出現(xiàn)過,就和云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