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陳今汐只等一出門就甩開他的手，徑自往前走。

    那人卻是無賴得很，她走多遠，他就跟多遠。

    陳今汐沒走出幾百米就轉(zhuǎn)身瞪他想要瞪跑他，但是他不僅不跑，沒過多久，身后還跟了輛車。

    她一轉(zhuǎn)身，他停，車也停。

    簡直是拿她當(dāng)傻子啊。

    第六次回頭的時候陳今汐終于受不了，望著他說：“大老板，您走好不好，讓我一個人待著好不好。

    ”賀鈞明一臉無辜：“我回家呀，咱倆順路你知不知道。

    ”“那你坐車啊。

    ”“我這車新買的，我遛遛它。

    ”他答得理直氣壯。

    拜托，這是一輛車，它又不是一條狗。

    陳今汐氣絕，咬咬牙又往前走，她的腳好痛，她忍不住去想她的司機應(yīng)該還在原處等她，可是她的手機上什么人的號碼都沒有存也沒有辦法給司機打電話，以及現(xiàn)在根本不可能再往回走以防迎面碰上那些自己根本就不想碰見的人。

    再加上后面還跟著這么一個死變態(tài)，萬一再讓他們看見自己和這個死變態(tài)在一起她更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陳今汐仰天長嘆，她為什么不一開始就去找司機呢。

    后面這人看來終究是甩不掉了，陳今汐轉(zhuǎn)身瞪他，咬牙切齒地從牙縫中擠出威脅來：“你有沒有事，沒事就走，不然我報警啊。

    ”那個不要臉的卻說：“我有事啊。

    ”說著將手上一個小小的盒子遞到陳今汐跟前來“之前在楊浦的房子，鑰匙還給你。

    ”陳今汐半信半疑地接過來，擺弄半天，硬是打不開，出了一身汗，一抬頭看見賀鈞明正望著她，神情古怪。

    她心里說不上哪里不對，只是面上仍強作鎮(zhèn)定，把盒子還給他。

    賀鈞明輕輕接過去，卻只是審視著她，那目光晦暗不明，似乎能一直鉆到她心里。

    陳今汐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為什么今天不和我一起去？”他挑一挑眉，問道。

    陳今汐心里酸澀，嘴上不饒人：“陪你去，你是要我像個小哈巴狗似的給你在那兒舉牌子，還是要巴巴兒地給你在那里獻寶承你的冷眼？”他不以為意，眼含狡黠，忽地話頭一轉(zhuǎn)：“我們上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什么？”她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轉(zhuǎn)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

    “上一次在老杭的店里，你答應(yīng)我今天要把丟在你那里的手表帶過來。

    ”陳今汐呆了一呆，隨即嘟囔道：“是啊，可是我忘了……”他卻微微搖搖頭，“不，我們不是在老杭的店里說的這件事。

    ”陳今汐心頭一陣火起，抬起頭大聲說：“是啊，那就不是，我記錯了，對不起！”說罷轉(zhuǎn)身就走，賀鈞明則緊緊跟在后面，邁著大長腿，輕輕松松寸步不離。

    陳今汐甩開步子又走了兩百米，喝了一肚子的冷風(fēng)，前胸已經(jīng)隱隱有一些痛楚，再往前走就是一座跨江大橋，她穿著高跟鞋本就腿腳酸痛，往上一抬腳，恰巧磕在石頭砌的人行道沿上。

    鉆心的痛。

    陳今汐一瞬間皺起眉頭，呲牙咧嘴地彎下腰來，氣得干脆把高跟鞋一脫，就靠著欄桿坐下來，揉著腿低聲暗罵。

    余光瞥見那個人竟然大喇喇在她旁邊坐下，她轉(zhuǎn)頭看去，這人一身西裝革履，瀟灑無畏，好像是與她相約來看風(fēng)景似的那么云淡風(fēng)輕。

    于是更加不忿，往旁邊挪，想要挪得離他遠一點，哪知她怎么挪，他就依樣挪過來，牢牢貼著倒是緊得很，陳今汐氣得破口大罵：“有病是吧。

    ”賀鈞明一臉無辜，還一手拿著盒子：“這盒子給你嘛，你怎么不要？”“我不要了行不行。

    ”賀鈞明道：“行啊，你把包里面的那枚鑰匙給我。

    ”他是在說她失憶第一天接到他的電話時候從包里摸出來的那把鑰匙。

    陳今汐瞪他一眼，為了盡快擺脫他，只好從包里取出那把鑰匙給他。

    賀鈞明接過鑰匙，打開剛才的那個小盒子，陳今汐瞄了一眼，里面分明是一條項鏈，恰好與方才晚宴上的戒指是一套，哪里有什么房子鑰匙呢，果然剛才根本就是在試探她，于是冷聲道：“你想干嘛？”賀鈞明不答話，她只覺心里火苗蹭一下燃起來，不自覺抬高嗓門：“你裝哪門子深沉，恭喜進入爛俗偶像劇情節(jié)，是！對！沒錯！我失憶了！”“我們上一次見面，我早記不清了，可能是初中你挨老師訓(xùn)，有可能是畢業(yè)時候的一個背影，我只記到那里。

    ”賀鈞明一手拿著盒子，定格了一般地望著她，那是一種近乎滑稽的搞笑表情。

    陳今汐看了更是火起：“好玩吧，夠有意思吧。

    你好呀，我現(xiàn)在是大學(xué)還沒畢業(yè)的陳今汐，叔叔您好呀。

    ”見賀鈞明不說話，又呲著牙對他說：“其實我是有病，精神層面的，會失去記憶，還有可能挑起來打人，癥狀發(fā)不發(fā)作依我的心情而定，怕不怕，怕就滾遠一點！”賀鈞明仍然是那副古怪的神情望著她，一瞬間陳今汐以為他就要盡情嘲笑她或者像傅堯年一樣拉她去醫(yī)院了，沒想到他瞬間嬉皮笑臉地說：“陳同學(xué)你好。

    ”這樣天大的事情，他還笑！這就是這群差生的可恨之處，事情都到了什么地步了，還滿不在乎，氣得她想掉眼淚。

    夜空下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陳今汐再也不必裝那個陳姐姐，直接把頭往膝蓋上一埋。

    他湊過來：“真哭啦？牛逼啊。

    ”

    就跟上學(xué)時候的無賴男同桌一樣。

    可是，此時此刻他穿著打扮完全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大老板做派，這話說出來便有一種不協(xié)調(diào)的荒唐感。

    陳今汐撐著手想要站起來，奈何腳上的刺痛絲毫沒有減少，才站起來一半又跌回去，但是心里的那股狠勁兒又讓她咬著牙撐著起來，一瘸一拐地接著往前走。

    她想起來了，初中有一次開全校大會，他也是不知什么原因被老師叫到講臺上去罵，對于她這樣的好學(xué)生來說，只要挨一句就會流一池子的眼淚，可是他卻吊兒郎當(dāng)，像極了現(xiàn)在，明明被人家罵成這樣，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如今，她也淪落到被老天爺勒令去罰站，孤凄地在江邊吹這樣的冷風(fēng)，和這個“壞學(xué)生”坐一樣的“冷板凳”，想想就鼻子發(fā)酸。

    他還是一路跟在她身邊，伸出手去虛扶著，防止她摔到，她甩開一次，又重新放回去一次，陳今汐又大力地甩開一次，帶著哭腔說：“我們不認識行不行，再說一次別認識我。

    ”賀鈞明也不著急，大踏步地走過她，一直走到前面去，然后一轉(zhuǎn)身，恍然大悟似的：“你是那個陳今汐同學(xué)。

    ”皺眉仔細思索，“你是不是在那個同州一中來著，是不是？”演得跟那么回事似的。

    賀鈞明笑著手背往手心一拍，甚是得意洋洋，“怎么樣，這回認識了吧。

    ”一邊小跑著回她身邊來，繼續(xù)演他的獨角戲：“真不容易啊，在這么個地方還能遇見老鄉(xiāng)，哎，老鄉(xiāng)，你腿怎么啦？”真演得有模有樣的，他明明人高馬大，穿著剪裁得體的西服，眼神卻好像某一天傍晚操場上的高二學(xué)生一般澄澈。

    說著干脆擋到她面前來蹲下：“來，同學(xué)，我背你，送你回去啊。

    ”“你……你神經(jīng)病��！”可明明是她先“神經(jīng)病”的。

    賀鈞明轉(zhuǎn)過頭來，還是那副欠揍的笑：“對呀同學(xué)，你有藥？”“我有藥你吃嗎？”“你給我就吃啊。

    ”陳今汐二話不說給了他一腳。

    賀鈞明唉喲了一聲，裝著痛苦不堪的樣子，實際上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還是憋著笑。

    “壞了壞了，踢壞了。

    ”陳今汐看都不看一眼，繞過他接著往前走。

    他又追上來，忽然大驚小怪地叫“哎喲”，湊近了急促地說：“交警來了，要罰錢了，橋上不讓停車。

    ”陳今汐一聽要罰錢耳朵就支棱起來，余光四處看，仍然抓緊往前走。

    他又接著低聲說：“壞了壞了，交警來了罰200塊啊。

    ”“趕緊上車，不然就罰咱們了。

    ”陳今汐說：“你別胡說，哪里有交警。

    ”他直接往后指，一副急得不得了的樣子：“就在拐角那里，要來啦要來啦。

    ”真有交警？陳今汐擰著眉頭被他連拖帶拽，稀里糊涂上了車。

    坐到車上才記得朝窗外看，卻哪里有什么人影。

    轉(zhuǎn)過頭去看，那騙子好不坦然地坐在那里，翹著二郎腿，陳今汐怒極：“交警哪？”那個不要臉的人輕描淡寫地回：“沒交警就可以不遵守路規(guī)嗎，哎我說你這個人法制意識怎么這么淡薄。

    ”陳今汐恨不得把他一頭摁在車窗上，扭頭想要開門，可是車已經(jīng)緩緩開動起來，氣得她渾身打顫，手伸過去就要硬開車門，卻被賀鈞明一把從后頭抱住，胳膊被箍得緊緊的，陳今汐大力掙扎只是掙脫不開。

    “你放我下去！”好容易抽出手來，立刻一巴掌打上去，但他還是不放，陳今汐頭發(fā)凌亂，兀自喘著粗氣，“你這種人，就該讓警察扣光你的錢！”賀鈞明得意地笑，手指著前面：“不是扣我，是扣他。

    ”陳今汐往前看，這才記起來前面還有司機，全程一字不落地把兩人的對話都聽了去。

    再回過頭來看看自己，此時此刻正完全被禁錮在賀鈞明懷里面，抬起頭來，賀鈞明的臉離她那么近，倆人大眼瞪小眼，她一只手還搭在賀鈞明的肩膀上。

    一時間大為窘迫，忙松開他，坐正了整理衣服頭發(fā)，邊整理邊威脅道：“你最好在前面把我放下來，否則我……”賀鈞明倒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來，打斷她的話說：“剛剛漏接了一個電話，好像是一個小孩，等一下啊。

    ”哎呦喂，騙，接著騙，還唱上雙簧啦？陳今汐怒視他：“你個騙子，我但凡再信你一句我就是豬。

    ”賀鈞明悠悠地瞧著她，右手撥通一個電話講了幾句話，湊過來打開免提，那頭果然傳來歇斯底里孩子聲音，透著十足的恐懼：“汐汐阿姨，嗚嗚……”陳今汐抱著雙臂，轉(zhuǎn)過身去，不聽不聽，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手機那頭聽到?jīng)]有人回應(yīng)，似乎更加驚恐，嗚咽了幾下，竟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陳今汐嚇了一跳，不自主地回了聲“這位寶貝，你別、別哭啊。

    ”一邊急著用氣聲問賀鈞明：“這是誰？”可偏偏這混蛋翹著二郎腿，笑盈盈地不答話。

    只聽手機那頭已然哭得聲嘶力竭：“汐汐阿姨，你在哪里呀，媽媽喝醉了，我好害怕。

    ”陳今汐心里更加納悶，媽媽喝醉了？他媽媽是誰，情急之下來不及細想，只是忙著安慰說：“你別著急，我馬上過去陪你。

    ”好容易把那孩子哄好了，掛了電話，惡狠狠地一把揪過他來：“這到底是誰家小孩？”賀鈞明不慌不忙地把手機收好了，才抬起頭來說：“就是剛剛那個和你吵架的人的孩子啊。

    ”“陸雅言？”陳今汐脫口而出。

    張著嘴呆了一呆，才問：“她真的有孩子？”整個世界似乎都離奇得不行，那個在何家勛身邊的，白得像墻皮，瘦得像水蛇一樣完全一派少女情態(tài)的女子竟然孩子都會打電話了。

    陸雅言的孩子為什么在哭？哭了又為什么要找她？賀鈞明為什么有陸雅言孩子的電話？這個世界上為什么就沒有一本針對她的十萬個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