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哄他
屋里晦暗不明,宋轍尚不知曉佑兒的長裙已然落下,只是那女兒香離自己的鼻息那般近,他的雙手還握在她纖細的腰肢上。
佑兒嚇得呼吸不定,起伏之間只覺得身旁的人愈發(fā)得僵硬,她哪里曉得這是為何,也來不及細想,脫口而出道:“大人,奴婢的裙子落下了……”
這是什么混賬話,宋轍聽罷當下放手,往后退了半步,壓低聲音道:“你這是何意!本官可是為了救你!”
后頭什么有辱斯文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佑兒現(xiàn)下只穿著褻褲,腳邊是散落的馬面裙。
這場面自然是宋轍從未想到過的,好似方才兩人緊貼時聽到的輕嚀喘息又回蕩在了耳邊,電光火石間他想起了客棧嘩啦的水聲。
“大人……奴婢拴裙子的絳子還在你手上�!庇觾阂皇痔嶂棺�,一手指著宋轍手上的碧絳。
宋轍這才后知后覺,忙道:“快穿上!”
他不敢再靠近,慌忙將手上的絳子丟在裙上,而后背過身去,逼著自己想公務靜心。
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人心里難捱,并非宋轍有什么下作想法,他雖年歲已二十有二,可家中早已沒了長輩為他操心婚嫁之事,且他心頭亦不看著男女之事,此時并非逢場作戲,因而他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佑兒并無這些講究分寸,自小粉面嬌嫩的,鄭娘子心里眼里都是錢和兒子,從未教過她什么禮義廉恥,遂大大方方穿好裙子,道:“大人,奴婢穿好裙子了�!�
噫!宋轍聽得她的話,總覺得有些奇奇怪怪,忍了忍不去理會,臉色如常就帶著佑兒往外走,囑咐道:“記著今后莫要靠近此處�!�
今日也是自己自找的,想嚇嚇這心里滿是鬼主意的丫頭,沒想到把自己也嚇著了。
佑兒自然點頭,這可是生死大事,不敢不應:“奴婢記著了�!�
不過是想哄宋轍賞些銀子,她可不想把命搭進去。
下晌忽而烏云籠罩,大雨未落下時,悶熱中夾雜著潮濕。沒了蟬鳴聲,宋轍安心寫完要送去玉京的公文,才發(fā)覺手心里全是汗?jié)n。
挼風從外頭進來,端著呈盤道:“大人,廚房剛送來了紫蘇飲和水晶皂兒,看著甚是可口呢。”
這倒是稀奇,往前到此時只有浮瓜沉李,今日倒是別出心裁。
時下茶攤倒是常這般依照季節(jié)變化,出一些冷熱酸甜的物什,宋轍一瞧就曉得這是出自佑兒的手筆。
想著裙子落下的時,本想擺手拒絕,可話到嘴邊時,看著那盤子里的水晶皂兒甚是小巧可愛,頓了頓道:“放下吧�!�
挼風聽罷,放在一旁就著急著走:“若無旁事,小的就退下了�!�
這般急匆匆?宋轍疑惑道:“你不嘗一塊?”
平日里數(shù)他最是嘴饞,宋轍不愛吃糕點蜜餞,悉數(shù)都進了他的肚子里。
挼風應付道:“廚房今日做了許多,大伙兒都有呢�!�
說罷急匆匆溜了出去,生怕遲了沒他的那份。
宋轍看著透亮如紫玉的飲子,口嫌體正:“真是一刻也不安分。”
窗外飛來幾只麻雀,停駐在窗欞上嘰喳,聽著宋轍自言自語。
“還算可口……”
大雨傾盆而下時,佑兒剛和幾個娘子收拾完廚房回屋。
見挼風穿著蓑衣冒雨前來,一頭霧水道:“雨下這么大,小哥怎來了?”
挼風諱莫如深,從衣袖里掏出一錠銀子,才笑道:“這是大人讓我給姑娘送來的,說是今日姑娘做的飲子可口,還請姑娘今后多做些茶飲送去�!�
這錢不是賞,全靠她自己的本事掙來的。
佑兒自然應下,又拉著挼風問了宋轍有無忌口,從前人來人往的客人,如今只有宋轍一人,到底是事無巨細。
雨下得越來越大,鉚足了勁兒似的,順著屋檐落下的雨鏈更是水花飛濺。
這樣的天氣就意味著茶攤沒了客,鄭家夫婦心疼錢,就指著天罵,怨東怨西,但每次都是以罵完了佑兒后消氣。
故此佑兒從小就不喜歡雨天的,憑什么弟弟就能每日十指不沾陽春水,下雨時在屋里讀著人之初性本善,晴天時用頂貴的紙幣寫大字,而她日出日落都在攤子前忙活。
甚至長大后,鄭娘子瞧她模樣愈發(fā)俊俏,生意清閑時,還要她站在攤子前吆喝攬客。
就連她的名字,也取著要保佑弟弟的意思。她常常委屈時是在夜里,無人知曉處才落淚自憐,再醒來時又是沒心沒肺。
直到年歲大了,家里要打著賣她的主意收銀子,這才牙尖嘴利了些,反正鄭娘子是不敢打她了。
吵鬧辱罵雞飛狗跳之時,她就鬧著要劃臉,任憑誰也不敢再多嘴一句。
只是今日不同,她全然忘了往日隨著雨聲而來的心悸,握著手上的十兩銀子,想著今后每日要給宋轍做的茶飲點心。
她算賬是把好手,掰著指頭嘀咕:“我好歹要掙二兩銀子的工錢,如此就用八兩采買食材,不如栽種些鴛鴦藤紫蘇,將來也能省下一筆開銷,還能摘來賣給藥鋪掙錢�!�
“大人對我還算照拂,不如再讓他二錢銀子的利,也算報恩了不是�!�
“可當初他不救我……這才讓我被劉家抓了去。不行不行,一錢也不讓……”
“要不……還是讓一錢?”
宋轍望著雨簾生出許多愁緒,年年夏日都有澇災,他心頭自然擔心秋稅收不齊,又添了洪澇災情。
今年征稅嚴苛,他雖說幫著遮掩一二,可仍舊比往日重了太多。只怕夏汛時,布政使司那頭輕撂些挑子,戶部情急之下就要讓清吏司挑梁子。
“挼風,請何提舉帶上賬冊過來,就說我有事相商�!�
他不懼風雨現(xiàn)在階前任憑點滴,又好似壓著千斤重擔。
待到下值時,何提舉亦是一臉愁滋味地撐傘離去,又到大雨滂沱時,不出三日必然有茅屋塌陷流離失所之慘事。
自宋轍上任以來,從不敷衍推脫,雖說常與各衙門周旋權衡,可人命關天時到底比那些酒囊飯袋靠得住。
何提舉是衙門里的老人了,歷經十來主事,從意氣風發(fā)到隨遇而安,哪里不知宋轍是真心實意好做官的,心里只想著上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