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讓她同行
說來也怪,宋轍回了衙門后,這雨總算有了些止住之象。
挼風(fēng)從宋轍屋里出來,按捺住心頭的好奇,忙去找佑兒,不敢耽誤。
聽著挼風(fēng)的話,佑兒手上的抹布落下,驚訝道:“我同行?去哪兒?”
“噯,你同行!”挼風(fēng)亦是驚訝,又道:“大人只讓我來告會(huì)姑娘一聲,衙門里有人問就說回汝州有事�!�
“大人與我眼下就走,姑娘宵禁前出東城門等我們,到時(shí)自會(huì)接應(yīng)�!�
聽起來神神秘秘,佑兒有些茫然,只是她曉得宋轍不是沒譜的人,這必然是事出有因。
她曉得當(dāng)初宋轍留下她,不過是因?yàn)樾拇鎽z憫,無家可歸無枝可依,既然已恰好讓宋轍知曉自己算賬的本事,就要憑借這微末能力求生。
不過半個(gè)時(shí)辰,就聽高娘子說宋轍跟著也去平陰府了。
“這官也不好當(dāng)�!备吣镒油霸号欤骸奥犝f京城來了大官,巡撫親自陪著,宋大人這不也跟去了�!�
佑兒臉色悻悻,懊惱道:“我還想著給大人告假哩,這可如何是好?”
“姑娘怎的?”王婆放下手上的菜刀,忙往前坐在小杌子上。
“家里帶了話,說是……不大好了。”藏在袖里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疼得佑兒眼里的淚頓如流水般落下:“我還想著收拾好行李就去告假,這可怎么辦!”
佑兒在汝州的事只有挼風(fēng)和宋轍知道,旁人問只說是在汝州買的丫鬟,又瞧著她每日要去宋轍房里習(xí)字,因此總覺得她這丫鬟多少有些通房的意思。
高娘子“哎喲”一聲,拍了拍她的手臂:“大人哪會(huì)怪罪你喲,況且指不定你和他誰先回來,我們幾個(gè)不說,誰知道哩!”
佑兒哭著抹淚,心道這衙門里就數(shù)你們幾個(gè)無話不說了。
“那……既如此……我這就走!如今出去還能賃個(gè)驢車,再遲些怕是不行�!庇觾撼槠�。
陳娘子瞧這邊又哭又鬧的,跟過來一聽,又拿了幾張餅子:“路上帶著吃!趕緊回吧!這事可不能拖!”
王婆也忙道:“姑娘快走罷!若大人比你早回,老婆子幫你告假!”
佑兒聽罷又是狠掐了自己,哭道:“多謝了,若是……若是無甚大礙,我必早去早回�!�
看著佑兒哭著跑去,三人坐在門檻外頭,皆嘆生死有命不由人。
“佑兒姑娘哭得梨花帶雨,大人若晚走一步看到了,怕是心都化了�!蓖跗拍隁q大,平常最是敢說話,捂著嘴道:“這么俊俏的丫鬟,難怪大人每晚……紅袖添香!”
高娘子笑得咯咯好一陣:“我就說大人怎么突然教佑兒姑娘寫字,原來是這樣!”
“難怪有一日佑兒姑娘衣衫上沾了許多墨……你們說,這會(huì)不會(huì)是……”陳娘子邊說著不停拍著王婆的背,忘情之處還加重了力道。
王婆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紀(jì),忙直呼痛,這才歇了話頭。
佑兒沒成想出來這么早,她行李不多,只有兩件里衣和一身換洗衣裳,只是這包袱卻有些份量。
她這般愛錢的人,要出遠(yuǎn)門自然是將所有值錢家當(dāng)都揣在身上,因此那行李里有銀子有珠花首飾,還有劉家?guī)淼慕疴O。
不自覺摸了摸抱在身前的行囊,佑兒嘴角扯開了花。
宋轍換下平常直裰,出城就往平陰府去了,即使有人眼熟他,也只當(dāng)是去平陰陪上官,哪里想得到他會(huì)走到半路改道。
趙炳曉得他出城的事,還與王若禺嗤笑一番:“這本事倒是你我學(xué)不來的。”
王若禺賠笑,聲調(diào)抑揚(yáng)頓挫:“可不是,當(dāng)初科考前費(fèi)了好大力才拜了高次輔門下,若非如此怎可能得榜眼的名頭�!�
“惺惺作態(tài),我看他宋轍這是要砸了高品的招牌�!壁w炳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馬蹄踏著泥濘在官道上疾馳,許是看見朝廷賑濟(jì)糧來了,不少逃出來的流民又往回趕。
若不是半點(diǎn)生機(jī)也尋不到,誰愿意離鄉(xiāng)背井。
宋轍思忖良久,再又遇著流民是,勒緊了馬韁停下,低頭問道:“敢問老丈,如今平陰府是什么光景?”
那老丈有氣無力地抬眼,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
宋轍摸出一個(gè)饅頭遞給他,道:“在下有親眷在平陰府,如今這般也不知還能不能尋到了�!�
老丈接過饅頭吃了一小口,剩下的小心放進(jìn)了懷里,擺擺手道:“尋不到了,那大水得有一人高,莊稼沒了,屋子也沒了,整個(gè)平陰府都泡在泥漿里頭,沒了……”
挼風(fēng)聽罷,出言問道:“那官府呢?可有作為?”
“官府啊……”老丈面色萎黃,更是不愿再提:“前腳大水過去,后腳就封了城,糧食沒見著,滿城都是死人,衙門怕生瘟疫,都堆在板車上,拉到荒郊野地里燒了,能逃出來的都是為了口飯吃,翻山出來的�!�
見宋轍二人沉默不語,他也不在意,嘆了口氣接著往回走。
“大人這是心疼平陰府?”挼風(fēng)低聲問道。
宋轍怔忡搖頭,他是沒想到這些人的心這么黑,沉聲道:“布政使司竟然連放糧這等事也敢編�!�
定是沒糧了,否則不敢到這般地步。
“可去歲秋朝廷分明撥了錢,難不成……”挼風(fēng)看了眼宋轍,這可是失察之過。
清吏司雖有稽核之責(zé),可區(qū)區(qū)清吏司衙門,如何敢查布政使的事,何況山東民政事務(wù),一直是巡撫親管,他平日從不過問太細(xì)。
宋轍去歲照例查勘時(shí),倉庫里分明有十萬石糧。若要從里頭挪那么多米糧出去,并非易事……
“原來是想我去登州府戴罪立功�!彼无H一顆心上下浮沉,他不敢想,若是自己沒有遞那折子上去,今日就該是五花大綁將他帶回玉京,殺雞儆猴。
可沈謙安排的差事,未免是將他往火坑里推,一招不慎,性命難保。
佑兒下午就出了城門,又怕在城門外待著有些礙眼,遂往前頭走了段路,靠在樹下躲著,原來的雙髻早垮塌垂到耳下,看著倒不像丫鬟了。
不遠(yuǎn)不近的,既能看到城門,也能看到附近的大路。
“這都天黑了,也不見大人和挼風(fēng)來�!庇觾阂Я丝陲炞樱饺碌溃骸芭虏怀墒球_我的?”
幸而今日沒有下雨,可草地上卻還有濕氣,佑兒自然不能坐著,但站得久了,難免腰酸腿脹,只能這般歪斜身子靠在樹上。
城門掛了燈,襯得這田野荒蕪間卻格外漆黑,佑兒心頭忽而有些慌,喃喃道:“怕不是想趕我走?”
宋轍曾說過自己沒有戶帖一事,萬事寸步難行。她也問過高娘子,在外不論是住客棧,還是置辦屋子,哪怕她再進(jìn)這濟(jì)南府的大門,也是萬萬不能的。
“大人定然不會(huì)趕我走,雖說他是摳搜了些,但不至于這般坑害我�!�
遠(yuǎn)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佑兒忙放眼望去,不是宋轍二人又能是誰。
“大人!挼風(fēng)哥!”佑兒咬著餅,聲音聽著也不太利索。
宋轍勒馬停在她面前,見她模樣甚是滑稽,似笑非笑:“怎的這副樣子?不是讓你宵禁才出來,看來是等了許久?”
佑兒不好說自己為了出來想的借口,反倒不好在衙門久待,撇了撇嘴:“奴婢還沒好好瞧過省府,就早些出來逛逛�!�
宋轍這才后知后覺,衙門在西邊,這是東城,怕是難為她這雙腿了,沉聲道:“上來吧,此行艱苦,事成后必有賞錢�!�
佑兒卻退了半步:“如何敢與大人……”當(dāng)初他說過的話,自己可記得清楚。
宋轍面色沉了幾分,伸過手來,打斷她的話道:“時(shí)間緊迫,不講這些虛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