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升溫
元旦假期結束，天氣更冷了幾分。
早上的風刮得人耳根發(fā)麻，天剛亮，時嶼已經到了公司。
前臺還在擦桌子，行政還沒全部到崗，時嶼辦公室的燈已經亮著。
江昱恒踩著點進來，看著走廊盡頭亮著的那扇玻璃門，愣了一秒，自言自語：“這是想拿命換業(yè)績啊。
”上午開了三個會，一路從銷售到研發(fā)全過一遍。
時嶼一杯咖啡撐到中午，眉頭緊蹙，沒停過手。
等到下午會議散了，人剛松一口氣，江昱恒端著午飯盒敲門進來：“你中午真不吃？”時嶼翻著資料：“一會兒吃。
”“吃什么？”“晚上吃。
”江昱恒瞇了瞇眼，坐下來打量他：“怎么？今天有約會？”時嶼沒說話。
“靠，還真是。
”江昱恒頓時有了精神，“懷念？”時嶼點頭。
“吃什么？火鍋？”“嗯。
”“不是，你怕辣的人居然主動吃火鍋？”“她喜歡。
”江昱恒看著他，嘖了一聲：“愛情真是太讓人上頭了。
”——下午五點多，辦公室燈還亮著，員工們陸續(xù)下班。
時嶼準時收拾了東西，背上外套離開。
沒人見過老板第一天上班準時走的。
他沒有直接去懷念公司，而是先回了一趟家。
火鍋底料早就準備好，菜切了一半。
冰箱里是提前買好的毛肚、黃喉，還有懷念喜歡的香菜丸子。
他收拾好廚房，才出門。
——六點，懷念下班剛走出辦公樓，手機震了一下。
時嶼：我在你樓下，順便把饅頭帶上，我們家那只等它呢。
懷念一愣，抬頭就看見他車停在路邊，車窗降下一半，他沖她招手。
她快步走過去，副駕駛門一開，一只饅頭探出腦袋，沖她“汪”了一聲。
“真接過來了？”她抱起饅頭，笑著問。
“順路。
”他看了她一眼，“冷嗎？”“有點。
”她吸了吸鼻子。
“那就快點到我家，火鍋熱著呢。
”——晚上的小區(qū)靜悄悄，廚房亮著燈，鍋里翻騰著紅亮的牛油湯底。
牛肉的味道混著辣椒香撲面而來，懷念坐在沙發(fā)上擼著蛋撻，饅頭趴在她腳邊。
時嶼把菜一盤盤端出來，又端了個鴛鴦鍋底上桌：“左邊是你喜歡的辣鍋，右邊我用清湯墊了點姜片。
”懷念被辣香刺激得眼睛都亮了：“你竟然真的準備了辣鍋？”“我吃一點就行。
”時嶼坐下，拿起筷子，“你別客氣。
”她夾了一塊毛肚，涮了十秒，蘸上調料，第一口下去，眼睛都笑彎了。
“太久沒吃辣了，過癮。
”時嶼看著她：“那就多吃點。
”火鍋的熱氣蒸騰起來，屋里漸漸暖了。
兩人吃到一半，懷念低頭看著鍋底笑：“你當初不是說，吃不了辣的嗎？”“我試著吃。
”時嶼語氣淡淡，“你在就行。
”懷念沒說話，手在桌下摸了摸饅頭的腦袋，低聲道：“謝謝你。
”“謝謝什么？”她眼睛有點紅：“謝謝你還愿意……為我做這些。
”時嶼看著她，眼神柔和下來：“懷念，我們不是回到原點，是往前走。
”火鍋咕嘟嘟地翻滾著。
窗外寒風撲窗，屋里卻熱得像個擁抱。
會議室里，熱水壺咕嚕咕嚕響著，茶水香味彌漫。
距離春節(jié)還有十天，年終工作已經接近尾聲，連空氣都帶著松懈的味道。
江昱恒拎著一包堅果走進會議室，一邊撕包裝一邊問：“今天真討論計劃，還是走個形式？”項目經理笑了：“當然得討論，時總不是那種年底擺爛的人。
”“他年年這么拼，不累嗎？”“有人不拼事業(yè)拼什么，愛情？”另一位同事笑起來，“不是說老板最近狀態(tài)不錯？”說笑聲正響，玻璃門被推開，時嶼走了進來，依舊是一身深色大衣、白襯衫，神情不急不躁，眼神卻比平日多了一絲輕松。
“討論什么狀態(tài)不錯？”他語氣淡淡，卻讓人瞬間安靜。
江昱恒笑著打圓場：“討論年會之后是不是能放幾天假……還有項目回顧的節(jié)奏。
”“節(jié)奏照舊。
”時嶼將電腦放下，翻開會議本，“年前該收的都收完，年前不該推的別動。
”“那年會之后放幾天？”有年輕人小聲問。
“初五上班，初四收心，具體放假表行政會發(fā)。
”江昱恒瞄他一眼：“你自己呢？年后去哪？”“回家，陪我媽吃飯。
”時嶼神色平靜，“也可能……哪天去接個人。
”眾人：“喲？”江昱恒笑得最大聲：“別哪天嚇我們，帶人直接來開年會啊。
”“說不定真帶寵物來了，”有人起哄，“咱老板不是養(yǎng)柴犬的嗎？”“柴犬沒空。
”時嶼淡淡地說，“它在等朋友。
”會議室笑聲更大，時嶼嘴角不動聲色地翹了一下，迅速翻頁繼續(xù)安排工作。
但江昱恒卻敏銳地注意到：時嶼今天穿了他平時不穿的顏色，一雙純白球鞋、外套是偏暖調的駝色——像是認真地準備要去見某個人。
會議散了，辦公室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離開。
林喬喬收拾完材料，準備去茶水間倒杯水，卻看到時嶼一個人站在窗邊接電話。
她腳步頓了頓，沒走近，只是靠著玻璃墻邊站了一會兒。
等他掛了電話，她才開口：“還是她？”時嶼轉頭，看到是她，語氣平穩(wěn)：“嗯。
”林喬喬輕笑了一下，語氣沒什么波動：“我就知道。
”她看了他兩秒，像是終于下了某種決心，緩緩開口：“我高三那年，其實以為你多少會記得點我。
”時嶼神色未變，只淡淡道：“我記得。
”林喬喬愣了一下，笑意更淡了：“那你還答應我畢業(yè)那天出來見面？”“因為你值得那個答復。
”他看著她，語氣一貫溫和克制，“只是我沒法給你誤會的空間。
”她低頭，手指摩挲著紙杯邊緣，“我那時候很不甘心，覺得自己比懷念穩(wěn)重，比她懂事……但到后來我才明白，有些感情不是爭來的。
”她抬頭看向他，目光清澈，“現在，我是真的釋然了。
看到你今天的樣子，我覺得挺好的。
至少你不像以前那么冷。
”時嶼沒說話，只輕輕點頭。
林喬喬笑著轉身：“放心，我不會讓年會變成修羅場的。
”她走了幾步，又回頭：“時嶼，有些人是拿來錯過的，有些人……是命中注定的。
”她說完離開，背影挺直干練，一如既往。
窗外天光漸暗，時嶼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心里泛起一點淡淡的漣漪，不是愧疚，也不是遺憾，而是一種無聲的體諒——她終于放下了，他也終于，可以徹底回頭看向那個他從未忘記的人。
下午三點半，辦公室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喬總，這是財務那邊催的年末報銷單，請您簽一下。
”秘書蘇珊探頭進來，手里拿著一疊文件。
林喬喬正低頭看郵件，聞言點點頭，招手讓她進來。
簽字的時候她動作飛快，眼睛都沒離開電腦屏幕。
蘇珊卻沒走，站在原地看了她兩秒，忽然問：“喬總，您和時總……認識很久了吧？”林喬喬頓了一下，抬起眼：“怎么突然問這個？”蘇珊笑得有些曖昧：“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我聽市場部那邊說，時總今天提早下班去接人，還特地提前把會議時間往前調了一小時。
以前他可從來不這樣。
”林喬喬“嘖”了一聲，像是笑了一下：“你們現在也這么八卦？”“哎喲，我們這叫關心公司高層動態(tài)。
”蘇珊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喬總，他是不是談戀愛了？”林喬喬沒正面回答，只是緩緩轉著手里的簽字筆，語氣輕描淡寫：“你覺得他像是會輕易動心的人？”“那倒是。
”蘇珊點點頭，又忍不住問，“可他動心了吧？”林喬喬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一下：“你這小姑娘，怎么比hr還愛挖八卦？”“因為這比報表有趣多了。
”“……你也說了，這是高層的私事。
”她語氣依舊平穩(wěn)，眼神卻落回了桌面上的文件，“八卦多了，小心年終獎打折。
”蘇珊吐了吐舌頭：“知道了知道了，我什么都沒問。
”她走到門口時，又忍不住回頭：“不過喬總，如果我沒記錯，你和時總高中是同校的吧？”林喬喬抬頭，眉眼平靜如水：“嗯。
”“……那你以前，是不是也喜歡過他？”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淡淡地笑了一下：“過去的事了。
”蘇珊怔了一下，有些尷尬地笑笑：“我多嘴了。
”門輕輕關上，林喬喬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窗外冬陽斜照在辦公桌上，她看著手邊那份報銷單，忽然什么也沒看進去。
喜歡過，當然喜歡過。
可她已經很久沒為這個答案心動了。
臨近年末，公司節(jié)奏卻仍然沒慢下來。
臨近下班時，懷念剛整理完桌上的資料，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時嶼】：樓下了。
她看了眼時間，提前了十分鐘。
披上大衣、把文件鎖進抽屜，她背上包下樓，在大門口看到熟悉的黑色車子停在路邊，駕駛座車窗降了一半。
她拉開車門坐進去，車內有微弱的暖氣，隔絕了外頭刺骨的風。
“今天怎么這么準？”她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側頭問。
時嶼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說饅頭狗糧快沒了嗎？”“我是說得去買點，但也不是今天非得去啊。
”他啟動車子：“等過兩天店關門了，你就又忘了。
”懷念噎了一下，小聲嘀咕：“……你最近記性挺好。
”他沒接話，眼角卻帶著一絲不明顯的笑意。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時嶼忽然開口：“順便讓蛋撻也洗一下。
”“你不是說他前幾天剛洗過？”“洗得不太干凈。
”他說得一本正經，“你帶饅頭來，它總得表現好點。
”懷念沒忍住笑出聲：“它表現是給誰看��？”時嶼沒說話，只微微轉頭看了她一眼。
她忽然不笑了，咳了一聲，轉移話題：“寵物店旁邊是不是還有家肯德基？”“有。
”他答，“洗澡等著的時候去那坐會兒。
”“行，那我今天就不減肥了。
”他輕輕“嗯”了聲，“我也沒說你胖。
”車窗外霓虹漸亮，車里暖氣柔和，他們往郊區(qū)那家熟悉的寵物店駛去。
寵物店是他們以前常來的那家，臨近傍晚，店里客人不多，暖黃燈光照著干凈整潔的店面，空氣里是淡淡的沐浴香波味。
店員看到他們牽著饅頭和蛋撻進門，笑著迎上來：“今天又是一起來洗澡呀？”“蛋撻上次洗完還不夠干凈，他主人說要‘重洗’。
”懷念打趣著，還特意加重了“主人”兩個字。
時嶼沒說話，只低頭牽緊蛋撻的牽引繩，假裝沒聽見。
工作人員笑著接過兩只狗：“先給它們做個護理，差不多一個小時左右吧。
”懷念摸了摸饅頭的腦袋：“等我們回來再接你，乖。
”饅頭一如既往地乖巧，蛋撻卻不太情愿，被牽進去前還回頭望了好幾眼，像是在控訴。
走出寵物店，懷念裹了裹圍巾：“剛剛蛋撻那個眼神，你看到沒？跟被拋棄了一樣。
”“那是他沒見識。
”時嶼推開肯德基的門，“他要是知道待會能吹空調、吃雞塊，說不定愿意多泡兩次澡。
”懷念笑著跟進去，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
時嶼去點了他們倆都愛吃的：原味雞、薯條、熱拿鐵，還特地加了她上次說想吃但沒吃的葡式蛋撻。
食物擺上來的時候，懷念眼睛一亮：“你點得這么齊，是提前做功課了？”“我記性不錯。
”“可你也不愛吃這個。
”她指了指蛋撻。
“有人愛吃就夠了。
”他語氣輕描淡寫，但眼神落在她身上。
懷念低頭拆筷子，不說話了。
窗外車流穿梭，屋內暖氣蒸騰，炸雞的香味混著咖啡的味道，氣氛安靜得剛剛好。
她咬了一口蛋撻，聲音軟下來：“其實，這種小事挺難記得的。
”“所以我記得。
”時嶼沒看她，只望著窗外說。
懷念沒有回應，卻又伸手夾了一塊雞塊，放進他面前的餐盤里。
“你不吃辣，那這個你多吃點。
”她輕聲說。
時嶼微微偏頭，看她的眼神溫了一瞬。
“好。
”他說。
這一頓飯吃得比他們誰想象得都更自然。
像是老朋友，又像是戀人之間未明說的默契。
飯后他們一起回寵物店，兩只狗洗得干干凈凈，饅頭搖尾巴，蛋撻看見時嶼簡直像是被救贖了一樣往他懷里躥。
“你看吧。
”懷念一邊系牽引繩一邊笑，“你還是他的全世界。
”時嶼沒說話，只把蛋撻抱緊一點，低頭時輕聲說：“不止是他。
”懷念愣了愣，沒聽清：“你說什么？”他抬頭，看著她，笑了笑：“走吧，回家。
”風依舊冷，街燈亮著，但她忽然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