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沒事了
夢里小小的她攥著的被子被掀開的那一刻,蘇晴整個人一顫,驟然從夢中驚醒,仍在后怕地大口喘氣。
身上和臉上那種被針反復(fù)碾扎的感覺似乎徹底把她困住,清晰如昨日,揮之不去。
各種恐怖的情緒將她吞噬,蘇晴的身體無法控制地不住顫抖。
眼前一片黑暗,她仿佛就在夢里,就在那個噩夢般的孤兒院,在那間漆黑的房里。
沈墨的睡眠本就不深,聽見蘇晴的動靜后,仍坐在椅子上閉眼休憩的他一下就睜開了眼。
還不適應(yīng)黑暗的眼讓她看不太清她的模樣,只隱約窺見一點輪廓。
但當視覺不太清晰時,其余感官反而會變得格外敏銳,一丁點的異樣都會被無限放大,輕易捕捉到。
察覺病床上女孩的異常,沈墨立即傾下身,朝她的方向靠近,手摸著黑觸碰到她的手時,才發(fā)現(xiàn)它竟抖得不像話,且覆著一層薄薄的冷汗,涼得像是完全失去了體溫。
下意識攥住那只手,仿佛試圖借此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她,讓那只死人般冰冷的手重新變得溫熱起來。
沈墨的聲音比窗外夜色還要沉:“你怎么了?”
女孩卻仿若完全聽不見他說話,只是一味地喘氣,像是有些呼吸不過來,整個人也拼命想蜷縮成一團,嘴里一直在小聲念念有詞。
俯身將耳朵湊近,沈墨才依稀辨別出她含糊不清地重復(fù)同一句呻吟。
“疼……好疼……”
只是幾個字,沈墨都能深刻地感受到其中蘊含著的痛苦和惶恐。
他的共情能力微乎其微,面對小晴時也是如此,只不過因為對方是小晴,他會更努力讓自己去了解她,去理解她的感受。
但這一秒,聽見她帶著明顯哭腔和絕望的呢喃,沈墨感覺心臟如同被一把冰錐狠狠鑿了一下,在里邊來回攪動,弄得他也痛苦不堪。
他罕見地有點不知所措,借著朦朧月光看著她的臉:“哪里疼?嗯?”
可她只是如同被魘住了般,一遍遍說疼。
猜她大概率是被嚇著了,沈墨幾乎不假思索便俯下身,托住她的后頸把她稍稍抬起,把顫抖不止的嬌小身軀抱緊懷里,大手一下一下順著她的脊背,像在哄做噩夢的小朋友,低聲在她耳邊安撫:“好了,沒事了……蘇晴。你現(xiàn)在很安全,別怕,沒事了�!�
沈墨難得地耐心,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重復(fù)。
或許是沈墨沉穩(wěn)的聲音給人一種很可靠且值得信賴的感覺,蘇晴原本混亂得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的大腦慢慢冷靜下來。
護工尖銳可怕的聲音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只有男人低沉卻有力量的嗓音。
是的,沒事了,她已經(jīng)逃離那里了。
安撫了不知多久,沈墨感覺懷里人的動靜稍微平復(fù)下來,不像一開始那么激烈,只剩輕微的喘息聲,倒是沒再喊疼了。
沈墨試著把她放開看一下她情況如何,身上到現(xiàn)在都還沒換下來的襯衫卻被她抓住一拽,像是不愿意讓他放手,嘴里像是說了一個“別”字,但到底沒把后邊的“走”字說出口。
蘇晴知道對方是沈墨,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但她此刻只是想抓住什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來告訴自己她已經(jīng)安全了。
腦袋抵住男人的胸膛,蘇晴能感受到溫暖的溫度將她包裹著。
深吸一口氣,是屬于他的味道,還夾雜了一絲煙的味道。
調(diào)整好情緒,蘇晴松開手,抵住他推了一下,示意他可以松手了。
沈墨順勢放開她,身子稍稍往后撤,抬手準備開燈時,擔心她不適應(yīng),或者不愿意被他看見她此刻的樣子,沈墨居然征求了她的意見:“我開燈了?”
蘇晴含糊不清地應(yīng)了聲:“唔……”
床頭的燈不是很亮,但蘇晴還是下意識瞇了一下眼,適應(yīng)光線后也只是低著頭。
有點心虛,不敢抬頭看他。
沈墨打量了眼她,想起她方才一直喊疼,還是問了一句:“身上哪里疼?”
“沒疼�!碧K晴抿了抿唇,才小聲支支吾吾,“就是剛才做噩夢了,被魘住了……”
沈墨沒有追問她夢的細節(jié),也沒冷嘲熱諷,只是站起身。
蘇晴下意識隨著他的動作抬起頭看她。
終于和她對視上,沈墨才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眶通紅,到現(xiàn)在還泛著一層晶瑩的淚光,顯然被她剛才所謂的噩夢嚇哭了。
心臟又動搖了一番。
她一哭,他就毫無辦法。
總是這樣,哪怕他知道她不是她。
無聲嘆口氣,沈墨伸手摁下呼叫醫(yī)生的按鈕,無奈道:“放心,不走�!�
其實蘇晴本質(zhì)上沒那意思,完全只是下意識地一看。
于是聽見沈墨那句多余的安撫性的話,蘇晴第一時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
理解之后,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差點懷疑被綁架的不是她,而是沈墨。
原本想解釋什么,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這一解釋不就等于在內(nèi)涵沈墨自作多情,他這不把她打死才怪,所以最后她只是裝作眼巴巴地看著沈墨,乖巧地應(yīng)了聲:“哦……”
病房的服務(wù)確實不一樣,效率那叫一個快,沈墨這邊剛摁完鈴,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幸好醫(yī)生來得快,不然她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要怎么和沈墨相處。
剛才的失態(tài)還是讓她有點尷尬的——哪怕她臉皮夠厚——而且沈墨的反應(yīng)和表現(xiàn)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只要一想起剛才他們抱在一起,沈墨還輕聲安慰她的畫面,蘇晴就腳趾扣地得想直接從不知道幾樓跳下去。
盡管知道她是因為做夢,沈墨還是對醫(yī)生道:“再好好檢查一次,她剛才說疼。”
說不定是因為身上疼才讓她做噩夢的。
蘇晴想說自己真不疼,但看了眼發(fā)絲凌亂,總是熨帖的襯衫也有點皺巴巴的沈墨,一副像是因為她才變成這般狼狽的模樣,蘇晴還是什么也沒說,老老實實配合醫(yī)生的檢查。
好吧好吧,好歹也是救了她,守了她一晚上的。
醫(yī)生很快檢查完畢,和沈墨匯報完了情況便離開了。
不知為何,沈墨驀然有種心臟變得輕盈了些的錯覺。
剛坐下,就見女孩努了努嘴,別別扭扭不看他:“那個……謝了。”
沈墨沉默了一秒,才問:“謝什么?”
蘇晴:“……”還逼她一個個全說出來��!
憋了一陣,蘇晴只吐出了一個籠統(tǒng)的詞:“全部!”
隨即拉過被子蒙住腦袋躺下,不再看沈墨。
于是她沒發(fā)現(xiàn),沈墨看著她的目光有多晦澀不明。
薄唇輕啟,欲語還休。
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沒解釋,也沒接受她的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