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
超市里面的人真的很多,吵吵鬧鬧的,顯眼處有個“過年區(qū)”,里面擺滿了各種過年的用品,比如春聯(lián)、爆竹裝飾、大紅色的中國結、生肖玩具。
來來往往的人在其中挑選,火紅的顏色是新的一年新啟的樂章。
方晚想起來她跟年九逸也來過一次,那是他們唯一的一次在一起過年,因為他正式跟她表達了愛意,表達了想要跟她共度一生的愿望。
但是方晚已經(jīng)不記得他們挑了些什么了,只記得年九逸有點恐懼這樣下餃子一樣的擁擠,臉上露出來的忍耐表情很好玩。
就像她只記得她愛過他,但她已經(jīng)不記得很多兩個人才在一起時的細節(jié),偶爾能回憶起來的也只是再度遇到類似情景的聯(lián)想。
至于19歲的方晚和24歲的年九逸,這聽起來都是一個讓人覺得吃驚的年齡。
她的情竇初開年紀是14歲到17歲,她跟方展純潔無瑕的曖昧到初戀都在其中。
19歲到26歲,熱烈的感情再度死灰復燃到被一盆冷水澆滅也只不過是個很短的過程,隨后就是幾年如一日的茫然若失,平平淡淡,好像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過去的男人們也好,那些像是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生而沉淀下來的疲憊感也好,她從夢中無法定義她跟方展還有年九逸的過往,因為那些時光都已經(jīng)成為了回憶,無法改變的回憶。
現(xiàn)在方晚回想起方展也好,年九逸也好,都不過是一副留在過去里的充滿嘆息的舊畫。
方晚太早被社會毒打,于是明白了席月萍的管控不過是小巫見大巫,那些徹夜不眠的造謠、騷擾還有為金錢和生存發(fā)愁的噩夢才是生命苦澀如歌的現(xiàn)實。
于是方晚在跟溫華的相處里也繼續(xù)慣行早就得出的結論。
“在國家大義和生死面前,一切皆小事�!�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27歲了,再過八個月,她就28歲了。
這個年紀在其他人眼里,都已經(jīng)是成熟穩(wěn)重的年紀,應該有規(guī)劃好了的人生道路,并且堅定不移地向前走。
她則特殊一點,因為她在一些人眼里已經(jīng)仿佛是刻上了“溫華”二字的所有物,將信誓旦旦地由他帶領她走完余生。
雖然方晚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茨敲磮孕艤厝A那種前半生臟抹布一樣的男人會對她鐘情守節(jié)地過完下半輩子,海王是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收心的,所謂的收心只是他累了,想找個“接盤俠”而已。
但方晚覺得事情無論真假,茫然地相信的一個人類復雜多變的本性本身就是一種愚蠢,畢竟喜新厭舊,趨利避害是人類的本能。
方晚把手機還給曹雅姬:“我覺得溫華有的時候疑心病真的有點重,而且還有點教師情結,喜歡管這管那的。”
一天恨不得打三十個電話,又或者是在她腦袋上裝一個隱形無線監(jiān)控。
曹雅姬推著車往過年區(qū)走,對于上司突然的初戀她還是有點好奇心的,畢竟在公司年會上溫華致辭的時候,他說:“今天準許各位攜帶家屬是因為有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雖然她今天沒來,不過總有一天會像各位身邊的親人或者愛人一樣出現(xiàn)在這里。”
溫華的這番話在微觀的八卦群里炸開了鍋,雖然他還是在里面繞了圈子,但眾人一致認為這是溫華對自己的戀情跳動的心臟,她可從來沒有想過這份高薪工作會這么刺激——也不是沒有想過,但不是由她親自面對,難怪溫華已經(jīng)給她加薪加到哪怕是稅后都是6萬塊錢一個月了。
方晚瞥了一眼拐彎處的電梯——那是她們回一樓付款的必經(jīng)之地。
“我有個辦法�!狈酵砜s回腦袋說。
曹雅姬掌心冒汗,腦海里滿是那個不亞于溫華的男人如果發(fā)現(xiàn)方晚,這個超市會不會爆炸的場景。
“什……什么?”
她只希望方晚的辦法能夠靠點譜,但介于方晚現(xiàn)在的心思和她跟溫華剛在一起時恨不得撕碎對方的仇恨,她完全可以抓住這個大好機會沖到年九逸身邊求他救救自己。
再也不會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機會了不是嗎?
從厭惡的人身邊得到解救,回到自己的未婚夫,自己真正的愛人身邊。
這簡直是大眾喜聞樂見的團圓結局。
尤其是在這樣的新年氣氛內(nèi)。
只是曹雅姬沒想到“沖”到年九逸面前的人是自己。
她尷尬且身后冒著冷汗地推著車去了過年區(qū),年九逸還在原地,他在挑選掛件,那種粗糙的繡品上甚至還會有沒有處理干凈的雜線露出來。
年九逸掩面咳嗽了幾聲,鼻頭有些發(fā)紅,在溫暖又吵鬧的超市內(nèi),那高大的身姿也忍不住顫抖。
曹雅姬所需要的掛件在年九逸的旁邊,那樣距離太近了,心里有鬼的曹雅姬并沒有過去,反而很不安地瞥了年九逸好幾眼。
年九逸對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頻頻投來的視線沒有什么怪異的感覺,因為幸好他長得還不錯,從小到大這么會偷看他的女人數(shù)不勝數(shù),就像男人也會為美麗的女人所迷,投向自己色欲下流的視線一樣。
手指在不同生肖的掛件上撫摸,經(jīng)過漫長的思考,最后他挑了一個生肖鼠和生肖猴的掛件回去。
……
昏暗的超市下地下停車場內(nèi),粗高跟踩在地面上的聲音格外響亮。
方晚呼著氣,白霧濁濁,寒冷透過衣服侵襲了內(nèi)部的肌膚,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在室內(nèi)和車內(nèi),所以她本也打算速戰(zhàn)速決地買完東西,于是沒有穿笨重的厚衣服出來,免得像一只企鵝一樣圓滾滾的連路都不會走。
地下停車場很大,在被年九逸的突然出現(xiàn)嚇到之后,方晚焦急的大腦就有點記不清自己從哪個方向上的電梯,只有迷茫又不安地像一只無頭蒼蠅轉動。
干燥的地面上布滿被打濕的輪胎印,交縱復雜,時不時就會有那么幾輛車打著強光鳴笛駛來,在四面八方都是各種各樣的車的情況下也跟她一樣像一只蒼蠅到處亂撞。
混亂的鳴笛聲和人影在地下停車場內(nèi)屢見不鮮,看來迷路的蒼蠅不止她這一個。
方晚迫不及待地想上車享受暖氣,如果換做以往,她哪怕在車上都不想打開暖氣,因為她覺得味道很難聞,但在現(xiàn)在這個冷得血液都快凝固成冰的情況下,她覺得把“生存”作為第一要領。
她跟曹雅姬約好了,她先下來,曹雅姬付完款把東西提下來——買的不多,也沒有特別重的東西,曹雅姬覺得自己不是方晚那么細弱的身體,提下來不費事。
她這么說的時候方晚真想給她看看自己身上經(jīng)過鍛煉而凸顯的漂亮肌肉,都有馬甲線了呢!
“啊……到底在哪啊?”
方晚又打道回府,往超市電梯出口處的另外一邊走。
地下停車場,偶爾的寧靜會在不久后響起車子鳴笛開過碾碎粗礫的聲音。
穿戴著黑色帶絨的連衣帽人更是在大街上都數(shù)不勝數(shù),但在這個陰暗的地下里,這樣的偽裝確實充滿致命和保護自身的措施。
它太過平常,以至于方晚被尖銳的物體抵在腰后時,她都沒有注意到一直有人跟蹤自己。
“方小姐�!�
嘶啞低沉的男人聲音,像是躺在病床上干枯腐朽只能等待死亡降臨的老者,又或許是窗外站在樹枝上聞到死亡氣息的烏鴉嘶鳴。
不起眼的暗角,在方晚終于找到車之后,她的血液才真正被刺骨的陰寒所沾染。
方晚一動都不敢動,只是緩緩舉起手。
“真沒想到,你居然就是那個被溫華的藏起來的女人。”
抵在腰后的物體往前移動,那種小心翼翼,因為它的距離和被掌控的力道最終停在一個安全的范圍,但是那種無畏,因為它仍然有著輕而易舉的致命威脅。
方晚知道,那是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