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妾禮

    “賤妾拜見公主，請公主入府�！�

    洛桃夭頂著八個(gè)月的肚子跪行妾禮。

    誰能想到，三日前，她還是蕭府主母。

    與她舉案齊眉數(shù)載的夫君為娶公主，竟逼她降妻為妾！

    蕭時(shí)凜與柔貞公主并排而坐，神色厭惡，“不過是夾了一下手指，連茶都端不穩(wěn)了？”

    洛桃夭沒有應(yīng)聲。

    她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上，曾經(jīng)這雙調(diào)制出極品香薰的纖纖玉手，如今扭曲變形，青紫淤腫。

    都拜眼前男人所賜。

    在外人眼中，蕭時(shí)凜是九穆定國以來最年輕的吏部尚書，她作為臨安伯府嫡長女，三媒六聘，成了人人艷羨的尚書夫人。

    可在某夜，對她百般體貼的夫君用鐵鉗般的手，緊緊扼住她的喉嚨。

    “你，竟敢對我隱瞞身世？”

    他目光狠戾，神容陰鶩，“一個(gè)生父不詳?shù)馁v種，也配當(dāng)我蕭時(shí)凜的妻子，生我蕭時(shí)凜的孩子？”

    那一瞬她才知道，自己不過是臨安伯夫人抱養(yǎng)的孤女。

    夫人為了掩護(hù)寄養(yǎng)在伯府的柔貞公主洛紫曇，才將她抱了回來，對外宣稱自己誕下雙生女。

    不論她怎么解釋，蕭時(shí)凜始終認(rèn)定她故意欺瞞。

    她卑微祈求，任打任罵，一遍又一遍賭咒發(fā)誓，換來的卻是一句:

    “我要娶柔貞公主，你自請為妾，騰出主院吧�！�

    “我不答應(yīng)！”

    且不論柔貞公主曾是她妹妹，自請為妾，她這一生再也抬不起頭，更回不得娘家。

    “我洛桃夭，寧愿做鬼，絕不為妾！”

    可她的決然，在他眼底不堪一擊。

    “這可是你逼我的。”

    那個(gè)曾說今生只愛她的男人，冷眼對她施了拶刑。

    拶指時(shí)，那種十指連心的痛，只有經(jīng)歷過才知道。

    可比起蕭時(shí)凜誅心之痛，根本不算什么。

    “你可曾問過腹中的孩子，愿不愿意陪你做鬼？”

    洛桃夭如遭雷擊。

    垂眼一看，襦裙下擺已經(jīng)被鮮血浸潤。

    她的孩子……

    “不！!”

    一番掙扎，她終是妥協(xié)了。

    與孩兒的性命相比，自輕自賤又算得上什么？

    她用那只變形的手，立下了自請為妾的自書。

    賤妾自知入府?dāng)?shù)年未有所出，且刻薄善妒，不堪為蕭府主母，現(xiàn)自請為妾，望夫君成全。

    洛桃夭書。

    手印蓋上那一刻，她如同被剝光了晾曬在城樓上。

    羞恥，難堪。

    心如死灰。

    在蕭時(shí)凜的逼視下，過往屈辱仿佛就在昨日，她強(qiáng)忍酸楚，將手中杯盞舉了舉，“請公主用茶�！�

    “是我該多謝姐姐成全，要不然，父皇定會(huì)將我嫁給那兇戾嗜血的承王�！甭遄蠒胰崛嵋恍�，終于抬手接過茶盞。

    “哎呀！”

    似被燙到，洛紫曇突然松手。

    熱茶潑灑，杯盞重重砸在她隆起的肚皮上！

    洛桃夭眉心緊蹙，一張臉痛得煞白。

    她顧不上被燙得通紅的手，連忙安撫腹中惶惶不安的孩子。

    洛紫曇毫厘無損的手被蕭時(shí)凜捧在掌心，臉上似受了大驚，“姐姐這是……心有怨懟嗎？”

    “賤人！”

    蕭時(shí)凜突然狠狠將她踹翻在地。

    “驚擾公主，你罪該萬死！來人，把洛氏給我綁起來！”

    肚子磕在矮凳上，洛桃夭痛得眼冒淚花。

    雙手被反制，她掙扎不過，肚子也陣陣收縮絞痛。

    孩子

    她的孩子！

    意識到什么，她雙目猩紅，驚懼高喊，“蕭時(shí)凜，快找產(chǎn)婆……我早產(chǎn)了！”

    男人置若罔聞。

    她掙扎著朝男人的鹿皮靴挪去，襦裙下鮮紅的血，在地上拖出一條觸目驚心的紅痕。

    “這也是你的骨肉��！”

    這個(gè)冷血的男人，真的是她愛了三年的人嗎��？

    男人漠然起身。

    “我早說過，賤種不配生我的孩子。”

    她全身痙攣，看著鹿皮靴無情跨過她隆起的肚皮，拂袖而去。

    發(fā)出絕望凄厲悲嚎，“別走！”

    “救救我們的孩子啊——！”

    門被關(guān)上，她眼底的光瞬間黯去。

    瘋狂翻動(dòng)亂踢的胎兒似也漸漸停止了掙扎。

    她慌亂無措，抱著肚子哆嗦，“乖寶寶，你動(dòng)一動(dòng)，別嚇母親……”

    “姐姐自幼蠢笨如豬，長大了，還是半點(diǎn)不長進(jìn)呢�！�

    公主扶著肚子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俯視她，“有皇室公主為他生兒育女，他又怎么會(huì)在意一個(gè)生父不詳?shù)馁v種？”

    洛桃夭白著臉，用祈求的目光看著她，“求公主殿下救我……”

    妾室也好，賤種也罷，她只求孩子安康！

    公主笑容嘲諷，“現(xiàn)在求本宮，有些晚了呢�！�

    “求你了，妹妹！”

    自小，臨安伯府所有人，都對嬌柔可人的洛紫曇疼愛有加，她被反復(fù)教導(dǎo)，要謙讓嫡妹，萬事以家族為先。

    但凡洛紫曇看上她的東西，從沒有她拒絕的余地，只要她哭鬧，就是任性不懂事。

    祖母會(huì)說，長姐自該謙讓嫡妹。

    嫡母會(huì)說，讓給妹妹一回多大點(diǎn)事兒？

    兄長會(huì)說，先給曇兒玩一會(huì)吧，等她不喜歡了，大哥再幫你要回來。

    年幼的她想不明白，難道那不是她的東西嗎？

    她分明只比洛紫曇早了一刻鐘出生，難道就不是他們的家人嗎！

    直到那日，宣帝帶著五千御林軍親臨伯府。

    原來，洛紫曇竟是宣帝流落在外的子嗣！

    她們本是云泥之別。

    可她既已是公主之尊，何苦逼她至此！

    “為什么……”

    洛桃夭歇斯底里哭嚎，可肚子里的孩子再也沒有動(dòng)靜。

    她蜷縮在地，看著陌生的洛紫曇，“你我一同長大，你要什么我都讓給你……如今，他和主母之位也屬于你了，為什么……你要這么對我？”

    “因?yàn)檫@個(gè)啊�！�

    洛紫曇抬手，露出皓腕上瑩白的云紋手鐲，譏誚掀唇。

    “公主尊榮，夫君愛重，綾羅珠翠，所有的美好，原本都是屬于你洛桃夭的人生。”

    她臉上的柔弱褪去，僅余狠戾之色，“所以，你一日不死，本宮便一日不安！”

    噗！

    大紅的“囍”鮮艷刺目，洛桃夭胸腔被捅入一把簪子。

    畫面凄厲詭艷。

    洛桃夭的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涼透，眼瞳卻睜得老大。

    這個(gè)手鐲，從記事起她便戴著。

    當(dāng)年洛紫曇非要搶走，她第一次憤怒反抗，為此還挨了家法，卻仍是沒能保住。

    原來

    那便是宣帝認(rèn)女的信物！

    洛紫曇非但搶走她的父皇，偷走她的人生，還要趕盡殺絕，連她腹中即將落地的孩兒都不肯放過……

    憑什么

    憑什么這么對她�。�

    紅燭搖曳，洛桃夭的魂魄被冷風(fēng)托起，看著洛紫曇親手剜出她的心，又一刀刀剔下她的皮肉。

    最后，將她的骨架交到一個(gè)黑袍人手中。

    自始至終，她都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洛紫曇陰鶩惡毒的面容。

    她要記住仇人的模樣。

    來世，百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