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遺書

    特別是后來發(fā)生意外，她的雙腿突然不能行走之后，朱標(biāo)等人對她更加關(guān)心了。

    在京城的朱標(biāo)自是常常到壽寧宮探望朱有容。

    而像秦王、晉王、燕王等已經(jīng)前往各自封地就藩的兄長，也都會不時差人送來各式物品給朱有容。

    作為大哥，朱標(biāo)怎能不清楚自己妹妹朱有容內(nèi)心的敏感呢？他親眼目睹著原本開朗活潑的她，由于雙腿的問題，變得愈發(fā)沉默寡言，不喜與外人往來。

    幾年不出壽寧宮的大門，將自己孤立在世界之外，他心里既看在眼里又疼在心頭。

    他的妹妹已然承受了那么多苦難，卻偏偏還有個不知名之人竟敢登上她的小床，并與她同寢！這對她來說是個多么重大的打擊呀！

    更糟的是，那人為所欲為、百般巧舌讓不僅沒對冒犯妹妹的人加以懲處，妹妹反倒要嫁給他！每每想到這兒，朱標(biāo)就心緒煩亂極了。

    朱有容乖巧懂事，為了母親做出巨大犧牲。

    這婚事還是她求著父皇允準(zhǔn)的。

    但在內(nèi)心深處，妹妹一定無比難過吧。

    且不說她的心情如何沉重，就連自己替身感受下都能覺得特別難受。

    更為過分的是那人還不止步于此，他特別提出要住在壽寧宮中，還阻止別人阻礙他和妹妹的相會，他的目的到底何在呢？每次提及這事，溫文的朱標(biāo)都禁不住怒從心頭起，恨不得立刻剝了那家伙的人皮來泄憤。

    太子手里握著鞭子打算進壽寧宮教訓(xùn)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出出胸中郁結(jié)也為妹妹打抱不平。

    不過踏入壽寧宮時朱標(biāo)轉(zhuǎn)了念。

    他認(rèn)為先去查看下妹妹的情況可能更有必要。

    他想著接連發(fā)生的種種遭遇妹妹現(xiàn)在肯定痛不欲生。

    依據(jù)妹妹的性格說不定還會干些荒唐事也說不準(zhǔn)。

    所以先去看看安慰下朱有容是比較正確的選擇。

    而且，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是他覺得自己一見妹妹那傷心的模樣必然會心疼，憤怒火苗也會蹭蹭上漲，到時候怕是管不住手。

    既然如此還不如先看看妹妹再作打算，不然萬一先把那人揍了，回頭想補打一輪還得重新費力氣，實在沒必要添麻煩。

    懷著萬分憂慮之心朱標(biāo)進了壽寧宮。

    眾人對于這個常常來拜訪的太子也早已習(xí)慣了無聲叩拜。

    正好小荷迎出來行過禮就要喊公主報備，朱標(biāo)揮手讓她莫急著說話直接向朱有容的書房走去腳步輕得生怕吵醒了什么似的。

    房里，朱有容正執(zhí)筆認(rèn)真抄寫。

    一個個娟秀的字體在她的書寫下一一展現(xiàn)。

    此刻她正在謄抄韓力白天寫給她的武俠《射雕英雄傳》。

    這部她真心喜歡不已。

    內(nèi)容本身就很精彩又因這是韓公子為哄自己開心特意撰寫的讀物，那種感覺格外不同。

    這本書她已仔細(xì)看了好幾遍。

    故事很棒但文字潦草看著實在費眼，所以她打算親自抄一份留作收藏。

    畢竟寧國公主的記憶驚人優(yōu)秀，這樣的事情自然難不倒她。

    因朱有容先前射雕時十分投入，此刻竟能全憑記憶，在無需對照原文的情況下準(zhǔn)確默錄全文……

    朱標(biāo)悄悄踏入書房，正瞧見妹妹背對他，認(rèn)真伏案默寫射雕的內(nèi)容。

    在他心中先入為主的看法下，望著妹妹單薄的背影，只覺那身影透著幾分蕭瑟，似乎帶著弱小與無助的氣息。

    想到她承受了不少委屈，卻未向旁人傾訴，只是關(guān)在書房里寫字來排解心緒。

    這方式讓他心中一動：寫字紓解心情？這念頭浮現(xiàn)時，緊接著他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推測。

    莫非……是在寫遺書？！

    按照他對這個妹妹的了解，這樣的事還真可能發(fā)生！

    如此想來，朱標(biāo)內(nèi)心既揪緊，又泛起心疼。

    “有容�！�

    他聲音微顫地喚了一聲，眼中已有濕潤之色。

    覺得自己這個妹妹實在太苦命，令人心疼不已。

    聽到大哥的聲音，朱有容從專注狀態(tài)中回過神來。

    “大哥，你來了�。俊�

    她轉(zhuǎn)頭回應(yīng)，面上浮現(xiàn)出笑容。

    可在朱標(biāo)看來，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不過是一種強撐的笑容罷了。

    看著自己這位妹妹這兩天經(jīng)受諸多困苦后依舊對他笑臉以待的模樣，朱標(biāo)愈發(fā)覺得心疼。

    “我來看看你。”

    說著，朱標(biāo)快步朝朱有容走過去。

    此時朱有容記起了桌上未寫完的射雕，因為是那位韓公子為她寫的，怕被大哥看到后難為情。

    這感覺就如同那些小女孩初遇心儀之人時，還不太愿讓家里人知曉一般。

    于是，趕忙將其收起。

    而朱標(biāo)見到這一舉動后，愈加肯定自己的想法——這肯定是妹妹在寫遺書了！

    不然為何這般慌張不讓自己看見？

    “什么東西？給我看看！”

    朱標(biāo)追問。

    “沒……沒什么�！�

    朱有容連忙搖頭否認(rèn)，并將尚未完力的部分藏得更隱秘些。

    “大哥，你怎么來了？是父皇派你來的嗎？”

    她嘗試轉(zhuǎn)移話題，可惜沒有效果。

    通過妹妹緊張的神情和一系列舉動，朱標(biāo)徹底確定自己的判斷——妹妹果然在受到多重打擊之后，心灰意冷開始寫下遺書！

    或許當(dāng)那位韓公子開始診治母后，若病情好轉(zhuǎn)并最終治愈，那可能也就是妹妹赴死的時機了；

    還有更大的可能是那位所謂的大夫并無治療肺癆的能力，到頭來一旦母后病逝，妹妹恐怕也會隨之一同去了……

    想到這些可能，朱標(biāo)的胸口悶得難以呼吸。

    看朱有容不肯交出那份疑似遺書，朱標(biāo)也就沒再堅持，而是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望向朱有容說道：“有容，你切莫胡思亂想去做傻事。

    有爹在、有大哥在，任何事都能化解解決……”

    朱標(biāo)一開口，反倒讓朱有容感到困惑。

    見到大哥滿眼淚水幾乎落下來，語調(diào)也在抖動情緒明顯很激動，使得朱有容更加不明所以——這是怎么回事�。�

    “大哥，我……我并沒有胡思亂想啊。

    我現(xiàn)在挺好�！�

    她解釋道。

    的確如此，不僅自己如今依靠輪椅已能在某種程度上自行移動，那位韓公子還特意創(chuàng)作了這般引人入勝的故事書。

    更關(guān)鍵之處在于，小荷傳遞出的消息讓朱有容知曉，韓公子對于母親病情的解決已經(jīng)有了方向。

    眼前的一切都在逐步向好的方面發(fā)展。

    而此刻的她，自雙腿生病以來，心態(tài)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積極向上。

    怎可能有什么想不開的念頭？

    至于兄長又是從何猜測到自己會有這種消極想法的呢？

    朱標(biāo)怎會輕易相信朱有容所表露的情緒？他認(rèn)為妹妹不過是強顏歡笑罷了，為的只是不讓眾人擔(dān)憂，裝作堅強而已。

    他太熟悉自己的妹妹了！

    這一轉(zhuǎn)念之間，他的眼眶已然濕潤，淚水忍不住滑落。

    “有容啊，不要再勉強支撐自己了。

    我都清楚你的狀況。

    你答應(yīng)我——無論如何都別去做傻事！”

    寧國公主聽到這話愈發(fā)迷糊，但她依舊用力點頭，表明自己絕不會有那樣的糊涂舉動。

    此時生活的改善昭示著新的開端在前頭等著她，怎會有輕生之念呢？

    “那么……能把那份遺言交給我嗎？”

    朱標(biāo)皺眉說道，“無緣無故寫下那種東西干什么？太不吉祥了！把它交給我，讓我來焚燒它吧！”

    擔(dān)心妹妹不肯應(yīng)允，他急忙補了一句：“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偷看內(nèi)容�！�

    “遺言？”

    朱有容心中疑惑，“什么時候?qū)懥诉@樣的東西呀？”

    目光隨意掃過自己的手心，卻赫然見到那被藏起來的《射雕英雄傳》初稿時，頓時恍然大悟。

    一時不知是該感慨兄長的誤解還是被眼前的場景逗樂。

    “大哥，這不是什么遺言，而是一部話本故事的開篇吶！”

    朱標(biāo)顯然仍舊存疑，心想自家妹妹確實愛話本，可要她親自動手撰寫這類作品未免太不現(xiàn)實了些。

    再加上連日來的種種不幸，即便她真的有寫作能力，也斷無可能在這時選擇動筆力章。

    這必然是為了安撫自己情緒編出來的理由吧？

    一邊想著，朱標(biāo)一邊頻頻點著頭：“是，是啊，沒錯，就是話本。

    對不住對不住……”

    眼淚卻不自覺地流得更兇。

    “大哥，這真是一部話本故事呀！”

    隨著解釋愈發(fā)無力，朱有容終于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焦急，直接把尚未完全謄抄完畢的《射雕》稿件遞給朱標(biāo)。

    難道妹妹是真的在寫話本？

    朱標(biāo)愣在那里。

    接著將信將疑接過稿件，低頭一瞅，瞬間陷入一種強烈的難堪之中。

    居然還真的是話本！

    唉，白操心了一場！

    然而一個新的疑問迅速浮現(xiàn)——自己的妹妹，幾時開始學(xué)寫話本來著？

    懷著滿腹狐疑，他又抬眼看了一眼正在注視著自己的妹妹。

    為了緩解氣氛中的這份僵硬，朱標(biāo)匆匆低頭抹掉淚水模糊雙眼，繼續(xù)強迫著去看手中的手稿。

    平心而論，朱標(biāo)對手中的話本并不抱多少興致。

    要知道，觀看話本是一回事，實際動手創(chuàng)作又是另一回事。

    看起來容易理解簡單甚至覺得俗套至極，但親力親為的時候方才發(fā)現(xiàn)，下筆著實不易。

    況且從前自己這位妹妹也沒表現(xiàn)過擅長編寫話本的跡象啊。

    若說此時能寫出如此吸引人的文章來……簡直難以想象！

    無奈之下他只得繼續(xù)翻看。

    可剛讀幾句，便不由自主沉浸在情節(jié)當(dāng)中，徹底拋開原本的雜亂思緒。

    待全文看過一遍之后，整個人徹底被震驚住了——這實在太精彩了吧？！

    這是出自自己妹妹的手筆嗎？

    他接觸過的優(yōu)秀話本并不多，而方才只瞥見的是其中的一個章節(jié)開篇部分而已。

    但就僅憑這么短的內(nèi)容來看已經(jīng)足以認(rèn)定：這篇作品如若能全部完力出來，必然將會是一等一的質(zhì)量！無疑是當(dāng)前市面上那些通俗話本所不能企及的高度。

    震撼之余，所有的尷尬早被置諸腦后。

    望著妹妹，滿含贊嘆之辭脫口而出：“有容，這是你撰寫的么？真是太精彩了！實在沒想到你也藏著這么驚人的天賦啊！”

    “接下來呢？后面還有些什么故事？”

    這下輪到朱有容滿臉不自在了。

    “大哥，這并不是我原創(chuàng)的……我只是在抄寫罷了。”

    朱標(biāo)笑著打趣：“那不還是你寫的？我剛進來時，明明看見你在奮筆疾書，哪有什么范本讓我看見？”

    說到這里，他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有容啊，別不好意思了。

    既然你喜歡這個，就去做就是了。

    剛才我說你的那些夸獎可都是真心話，并非虛言——你確實在編纂話本上極有天分。

    單單那個開頭，就足以稱得上是我看過的所有中第一等的好文了！”

    聽罷此言，朱有容越發(fā)窘迫不安起來：“大哥，真不是我寫的。

    我怎么可能寫出這么精妙絕倫的東西來……這是……韓公子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