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臨海冥想
“穆師兄，明天還要來嗎？”
穆含星聞言，將劍刃上的鮮血擦在手臂上，默然搖頭，他略帶憂傷地往北面看去，見海水之上，一片陰郁烏云籠罩，滿是不祥之氣。
昨夜至少有五只冥鬼活了下來，若算上南方諸宗門，只會更多，他們在日光的照耀下，虛弱地躲藏了起來，大約過不了多久，便會重回修士聚集的宗門，將避無可避的外門弟子隨意取用。
這一切都結(jié)束了，穆含星皺著眉頭，指揮弟子處理堆積起來的尸骨，他看著頹唐衰朽的樓閣、秘境，不禁感慨萬千。
他有些煩悶，也有點燥熱不安，收起靈劍后，他對著撲面而來的海風(fēng)，放松地閉眼感嘆，充沛的水屬靈力讓他的元嬰陣列松弛下去，徹夜損耗的靈力重又凝練而成，較從前更加強勁。
穆含星緩步走出堆疊著尸骸的宗門，在巨大的護宗雙虎石像旁的草叢中，見到了一具落單的新鮮尸骨。穆含星走近后，站著俯視這個剛剛斷氣的年輕修士，描摹著那人稚嫩、柔和的五官，巨大的愧疚便壓上了他的心。
年輕的后輩胸口被破開了一個大洞，仰面神情驚愕地倒在地上，應(yīng)是乾胥派弟子闖入時，此門中第一批被殺的修士。他胸口的傷應(yīng)是混元掌所致，他細細地描摹著這個人可能的殞命畫面，緩緩地在他身旁蹲了下來，為其合上死不瞑目的雙眼。
大宗弟子帶頭將看不慣的小門派滅族，光明正大地用他們的血肉煉就魔物，為己所用，這在整個修仙界，也是前所未有的惡行了，穆含星含笑地將人尸骨抱起，神色溫柔地將人帶到了百里外的小島，親自為他挖土埋葬，駐足良久。
他看著泥土砂石埋沒了少年的臉，那人慘白的皮膚一點點地消失在了面前，逐漸使人看不清，他緊緊盯著不斷被埋沒的土洞，刻意優(yōu)先擋住了陌生人的頭顱，他的思緒在無頭的尸骨上逡巡，深深眷戀，讓他如愿窺得舊夢的影子。
那人的雙手重又煥發(fā)了生機，從本就壓得不甚緊實的泥土中抬起，穆含星喜悅地盯著年輕的男人撥開臉上的遮擋，緩緩從土坑中坐起來，抬頭與他對視。
“來吧�！蹦潞且姞�，高興地蹲下身，抓著男人的手，將他從土坑里拉了上來。
他細細地打量著男人，覺得還是與那人有些差距，但自己又許久沒有近距離觀察那個人了，怎么雕刻、重塑，他的臉總有些朦朧模糊的意味，任何的模仿都顯得拙劣。
穆含星略帶遺憾地?fù)u了搖頭，仍舊歡喜地拉著人走近，他左右扭頭打量著男人，笑著拉起了他的手。他們沒有說話，心中的思念卻似有了實質(zhì)，光是看著對方，穆含星便已是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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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和我坐一會兒吧�！蹦潞峭蠛�，選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下，他望著層層疊疊的海浪，被海風(fēng)吹得滿面春風(fēng)，男人順從地在他身旁坐下，虛幻的陪伴讓他心滿意足。
“你本是自己送上門的，走了我倒悵然若失起來，又不好強留你在身邊，每每想起過往的許多歲月，和你相處那幾年，讓我念念不忘�！蹦潞巧袂榭斩吹乜粗h處海域上，一團團洶涌的黑霧包裹著奔騰的靈獸，兩相爭斗中，靈獸的吼叫縹緲悠遠，如仙樂一般空靈。不過須臾，魔物化作的黑霧將靈獸吞噬，一大片海浪隨著靈獸墜入而陡然升起，一團團花白的海浪倒海而來，肉眼可見的龐大恢弘。
“哦，我可能抓不住你，你得做海怪的零嘴了。”穆含星瞇眼看著海浪涌來，抓著身旁人的一只手，調(diào)笑道。他感慨萬千地低著頭，看著元疏的手乖順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滔天的悲傷便兀地沾滿了他的心，海浪巨響緩緩而來，他的哭聲也漸漸沒了蹤跡可尋。
穆含星將臉埋在那人的手心里，曲起的膝蓋不安地動了動，他含淚轉(zhuǎn)頭看著男人，見人神情漠然，對他從容地點了點頭。
“哈，傻子，我怎么會讓你被海浪沖走呢？”他見著男人好似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話，忙笑著搖頭，高聲安慰道，“我肯定會抓住你的�！�
穆含星說著，見對面仍舊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他安撫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人的手握得更緊了。
他細細地看著對面，只覺得那人的五官越發(fā)得不真切了，一切都是那樣的假，他不能對著這副面孔撫慰心靈的，他的心，忍耐了許久，一次次地讓人從眼前溜走，只因知道就算元疏留下了，那也只是師父的所有，自己怎還配留戀一二？
他想起了分別時元疏對他露出的厭惡神情，想著他讓自己不要跳下沼澤時的神情，想著想著，他便渴求得痛哭起來，巨大的海浪如期沖刷了脆弱的小島，他和那具偽裝過的尸骨一并掉入了沉沉海水中。
一切的吵擾已沒了意義，他的耳邊只有海水流動的沖撞聲，轟轟轟……眼前越發(fā)黯淡下去，他的眼里遍布著的，只有水、無數(shù)的水，將他帶著翻滾、撲打，巨大的沖擊讓他疼痛無比，連仙服也被沖擊著破裂開來，他的眼前閃過一抹紅色，那顏色也很快被黑暗吞下，只有海水，包裹他每一寸皮肉，他的右手微微動了動，早沒了緊握住的人兒，海水不知將那具尸骨送到了哪里。
他被埋在了海底，有藤曼糾纏著他的四肢，那種纏繞著的窒息感，讓他顫抖起來，臨近死亡的恐懼將他嚇一跳，他奮力地掙扎起來，手臂上洶涌的靈力很快地攪動著海水，一個白光陣法的鑄成，他如愿地被傳送到了安穩(wěn)的岸邊。
穆含星吐了兩口血，眼見著自己手臂上斑駁的傷口逐漸愈合，他粗重地呼吸著，艱難地脫掉了身上的殘破衣物，赤裸著身體，在海邊大笑起來。
“好！前事暗沉不可追，皆隨水流逝而已，如今你我陌路，若再有牽掛，必死于江海之中！”穆含星笑著將手上殘破的衣物團起來，猛地?fù)]手扔進了海中，他滿臉笑意地看著朝霞鋪滿天空，決心將元疏徹底拋在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