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墮落
他頓了頓,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桌面。
“那桌,有很多是清潯之前在酒局上得罪過的資本方,都是業(yè)內(nèi)說一句話就能決定你能不能上鏡的主兒�!�
“你今晚,要是陪好了,也許還能幫她撈回來一點印象。你覺得她紅得起來,是因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嗎?錯了,全靠的,是背后這些人點頭。”
他走到江時序面前,語氣低沉了幾分,像是在苦口婆心。
“你自己看看你現(xiàn)在的處境,你媽還躺在醫(yī)院,她的藥單剛才我都看了,便宜的沒有,貴的也不少�!�
“而你。”
老板抬起手指點了點他胸口。
“什么都沒有,連她都快被你拖下水了�!�
江時序神情動搖,手背青筋微鼓,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老板語氣一壓,聲音忽然變得低而冷。
“這次客戶已經(jīng)表示不滿意,如果下次還是敷衍,連你也可以滾了。”
“機會我給你了,是你自己抓不住�!�
他冷冷一笑,轉(zhuǎn)身回到辦公椅里,靠著椅背輕輕晃動,“要是你表現(xiàn)好,也許人家心情一好,說不定就愿意放清潯一馬�!�
“這圈子就這么現(xiàn)實。人脈、資源、話語權(quán)。你要是連點委屈都吃不起,那你就只能一輩子在最底層混著�!�
“現(xiàn)在機會來了,江時序,就看你要不要了�!�
空氣突然變得沉得可怕,江時序站在原地,指尖冰涼,像被困在透明的玻璃罩里,呼吸不到一口干凈空氣。
清潯的笑,清潯擋酒時堅定的眼神,清潯那句“我?guī)湍恪薄?br />
這些畫面,一幀幀在他腦海中翻滾,卻在老板的一番話后,全變成了沉重的現(xiàn)實。
良久,他低聲開口,聲音沙啞卻隱隱透出一絲寒意
“……我知道了�!�
老板滿意地靠回皮椅,點頭:“早點做決定,對你有好處。出去吧�!�
江時序離開辦公室時,腳步沉得像灌了鉛�?伤麤]有回頭。
陽光斜斜灑進來,照亮他蒼白的臉。他走進電梯,在鏡子里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樣,眼底布滿血絲,連嘴唇都泛著干裂的白。
他閉了閉眼,胸口的壓抑像海浪一般涌上來,卻被他死死壓下。
他什么都沒有,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可他不能倒。
江時序從公司出來時,天光有些晦暗,壓得人心里沉沉的。
可剛走出寫字樓門口,他就猛然頓住了。
街道轉(zhuǎn)角的大樓上,那塊熟悉的巨幅廣告正被工人緩緩拆下。
巨大的吊臂拉動著畫布,發(fā)出機械緩慢的咔噠聲,一點一點將那張美麗奪目的臉?biāo)撼读讼聛怼?br />
是清潯的廣告。
那是她剛剛接下的大牌代言,前段時間才高調(diào)掛上去的。
她穿著黑金禮服,笑容冷艷又明亮,宛如人間最鋒利的一束光,奪人眼目。
可現(xiàn)在,那張光芒萬丈的臉,一寸寸地皺縮、撕裂、卷曲在角落,像是被無聲拋棄的殘骸。
江時序怔怔地站著,指尖隱隱發(fā)顫。他忽然覺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利器鈍鈍地戳了一下,一下又一下,疼得難以言喻。
他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他知道,她為什么會從云端被拽下來。
是他。
是因為他。
如果她沒有幫他擋那杯酒,如果她沒有那句“我?guī)湍恪薄?br />
她現(xiàn)在,或許還會穩(wěn)穩(wěn)站在代言人的位置上,踩著鎂光燈,走在頂流的紅毯上。
他低頭笑了笑,那笑極輕極淡,卻苦得幾乎要化在風(fēng)里。
而就在前幾天,在醫(yī)院的長廊里,他看見她站在池珣身邊。
那是怎樣一副畫面啊。
俊男美女,氣質(zhì)相襯,她光芒萬丈,他清俊溫潤,兩人站在一起,恰好像是一幅畫,畫里只有他們,沒有他的位置。
那一瞬間,他站在病房門口,像個局外人。
而他心里知道。
他確實就是個局外人。
她是光,而他,是陰影里的一抹塵埃。
他們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靠著被拆廣告的大樓站了好久,直到風(fēng)吹得他臉發(fā)涼,才一點點低頭,收斂了神色。
江時序抬起頭,眸色平靜又暗沉,像掩住情緒的深海。
他不能再連累她了。
他不能再貪戀她的好。
他該離開了。
包廂里氤氳著香煙與酒精的味道,水晶吊燈打下一圈柔黃光暈,將人心照得模糊。
觥籌交錯間,江時序斜倚在椅子上,白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松開一顆,領(lǐng)口微敞,露出漂亮的鎖骨線條。
他神色從容,目光掃過每一位酒桌上的人。
“江少今晚心情不錯啊,這一圈下來都沒推杯�!�
有位男老板笑著調(diào)侃,語氣中帶著幾分捧哏的意味。
江時序淺笑,指尖晃著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唇角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陪各位,自然是開心的事�!�
他話音剛落,旁邊一位身穿紅裙的女公關(guān)便輕輕一笑,靠得更近了一些
“那我呢?江少今晚開心,能不能賞我一杯?”
她的手順勢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指尖冰涼,帶著香水味的風(fēng)從她身上傳來。
她嬌笑著舉起酒杯,眉眼流轉(zhuǎn)間是明目張膽的曖昧。
江時序沒有避開,只是輕輕偏頭看了她一眼,眸色很淡,像是水面覆著輕霧。
下一秒,他自然而然地將她手中的酒杯接過,與她碰了一下,然后一飲而盡。
喉結(jié)滾動,清冽的烈酒劃過喉嚨,他卻面不改色。
“賞臉。”
他笑著道,笑意恰到好處,既不疏遠,也不過分親密。
女方愣了一下,旋即笑得更甜了些,眼神里多了點“他果然有意思”的意味。
“真是越來越有男人味了嘛,”那女人眼里泛著光,悄無聲息地將手搭在他手背上,指尖一寸寸描著他的骨節(jié)。
以前的江時序,哪怕只是這種碰觸,都會抽回手、皺起眉頭;可現(xiàn)在,他不動聲色,甚至任由她靠近。
他一直都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笑容最讓人滿意。
只是他不愿。
但如今,酒一口口下肚,胃像是燒起來了一樣。
他醉了,或者根本沒醉,只是累了。
他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泥潭,越掙扎,越陷得深。
可至少,這樣的他,再不會連累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