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辰宴

    夜色如墨，玄月似鉤。

    宴會布置在水榭涼臺上，淡淡清風(fēng)拂過，入目便是荷塘美景，眾人言笑晏晏，跟隨著婢女的引導(dǎo)落座。

    坐在最外面的一名小姐正在和身邊的女伴笑著聊天，余光瞥見瑞王從不遠(yuǎn)處走往這邊走來，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垂首等候。

    其余的客人們看見她的動作，也紛紛向那邊看去，見到是瑞王，趕緊站了起來，向他行禮。

    “參見瑞王殿下。”

    秦瑞軒邁步走了進(jìn)來，笑道：“都起來吧，本王府上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大家吃好玩好，盡興而歸�！�

    得了他的允許，眾人這才重新坐了下來。

    王妃盧意走上前，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王爺身邊的蘇青青，行禮道：“臣妾見過王爺�！�

    她笑道：“王爺快請入座，臣妾今兒個還安排了戲班子，供大伙賞樂�！�

    秦瑞軒點(diǎn)了點(diǎn)頭：“王妃有心了�！�

    說完，他拉著蘇青青一起向主位走去。

    盧意落后半步，有些不甘心地咬住了下唇，卻也不敢多說什么，只能默默地跟在兩人的身后，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

    秦瑞軒坐在了主位上，蘇青青也跟著坐到了他身旁的下座。

    對面的順王殿下抬頭一看，立刻認(rèn)出了蘇青青——這不是狩獵時做出了超級無敵美味烤肉的那名妾室嗎？

    在這樣重要的生辰宴上也能坐在瑞王身邊，看來她真的很受寵。

    蘇青青察覺到順王的視線，也抬頭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她的對面有四個座位，卻只坐了三個人，分別是順王、五皇子和一位眉目如畫、氣質(zhì)出眾的陌生少女。

    五皇子秦瑞楚和她對上了視線，愣了一下，便立刻移開了目光，仿佛自己是個什么洪水猛獸一樣。

    她沒在意，伸手拉了拉秦瑞軒的衣袖，低聲問道：“王爺，坐在順王旁邊的那位貴女是誰？順王妃嗎？”

    “不是，她是本王的四妹，名喚溫寧。你今日是第一次見她吧？”

    蘇青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道：“妾身早聽說了四公主是位玲瓏可愛的姑娘，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她指著對面的空位，又問：“那這個位置又是留給誰的？”

    秦瑞軒道：“那個啊，那個是留給二皇姐溫竹的�！�

    “二皇姐是個自由灑脫的性子，她很小就自立府邸，住在了宮外。后來納了駙馬，夫妻倆便離開了京城，四處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只不過，”秦瑞軒看了看那個空出來的位置，眼里流露出一分懷念：“本王也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前幾日來了信，說她與駙馬去到了塞北，遠(yuǎn)在千里之外，一時半會趕不回來，便托人送來了信和生辰禮�！�

    “本王與她年紀(jì)相仿，關(guān)系很好，所以還是給她留了個位置，以解相思之情�！�

    原來是這樣。

    蘇青青梳理了一下頭緒，終于認(rèn)全了這個朝代的五位皇子皇女們。

    大皇子順王，二公主秦溫竹，三皇子瑞王，四公主秦溫寧，和五皇子秦瑞楚。

    她低下頭，淺淺喝了一口茶水。

    宴會開場了，婢女們端著佳肴魚貫而入，給在座的客人們上菜斟酒。

    大家也紛紛拿出了自家給瑞王殿下準(zhǔn)備的生辰禮，依次上前祝賀。

    聽著眾人虛偽的恭維聲，順王嘗了嘗手里的甜酒，沒有美人陪伴在身側(cè)，總覺得渾身都不舒坦，只想趕緊聽?wèi)颉?br />
    他一抬頭，又看見了對面的蘇青青，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正注視著被眾人圍在中間的瑞王殿下。

    順王突然想到了一個壞主意。

    等到大家回到各自的座位坐下，王妃盧意正準(zhǔn)備讓婢女把戲班子請上來的時候，他清了清嗓子，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順王帶著一絲戲謔的神情，對著上首的秦瑞軒道：“三皇弟這位妾室，倒是讓人眼熟得很�！�

    “后來本王仔細(xì)一想，這不就是之前跟著你去圍場狩獵的蘇夫人嘛。”

    蘇青青把目光從自家王爺身上移開，看向了對面的順王，瞇起了眼睛。

    順王笑道：“蘇夫人當(dāng)時給本王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看起來長得一副柔弱模樣，卻有一手好廚藝，做出來的蜜汁烤肉實(shí)在是美味至極，讓本王心心念念了好久�！�

    秦瑞軒皺起眉毛，剛想說些什么，卻被一旁的王妃給攔了下來。

    她勸道：“王爺別急，順王殿下無論如何都是您的兄長，先聽他把話說完�！�

    話雖是這么說，但盧意的眼里卻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廚藝？真是笑死人了。

    一個好端端的妾室，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挽起袖子烤肉？她雖然沒能親眼見證這一幕，但想必當(dāng)時的蘇青青一定讓王爺難堪極了。

    那她怎么能放過這樣一個落井下石的好機(jī)會呢？

    所以就讓順王殿下把他想說的話一口氣說完吧。

    順王見沒人搭理他，于是繼續(xù)道：“像蘇夫人這樣的女子，不僅樣貌出眾，還心靈手巧，哎，有個成語是怎么說的來著……”

    底下不乏有想要看好戲的人，一位公子笑道：“才貌雙全。”

    “對，就是才貌雙全！”

    順王一拍手，目光終于落到了蘇青青的身上：“蘇夫人狩獵那天當(dāng)真是光彩四射，今日如此沉默寡言，倒是讓本王有些稀奇了�！�

    “剛才大家給三皇弟送上賀禮的時候，你怎么不把你的禮物拿出來�。咳鹜踹@么寵愛你，他過生辰，你居然都不表示一下？”

    蘇青青淡定道：“順王殿下有什么想法，但說無妨，不必與妾身在此繞圈子。”

    她直直地與順王對上視線，眼神里波瀾不驚，心里卻忍不住罵娘：這神經(jīng)病順王！

    有沒有搞錯，自己哪里得罪他了，要在這么多人面前找她的茬？

    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順王身后的侍從——可惜了，男的。

    看來順王今天沒有美人作伴，已經(jīng)小腦控制大腦，昏了頭了，非得跟她一個小小妾室過不去。

    聽不見她的腹誹，順王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不錯，本王就等你這句話呢！”

    他端起桌上的酒盞一飲而盡，笑道：“這樣，本王也不為難你，你給咱們在場的各位跳一支舞，就當(dāng)作是生辰賀禮了，怎么樣？”

    秦瑞軒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他推開王妃盧意的手，厲聲道：“大皇兄，本王記得之前就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蘇夫人是本王的妾室，不是伺候人的奴婢，也不是低賤的舞姬�！�

    “你若醉了，本王就派人把你送回順王府，讓你那群鶯鶯燕燕伺候你，讓她們跳舞給你看�！�

    蘇青青站起身來，輕聲道：“王爺。”

    秦瑞軒看向她，皺眉道：“坐下，你的傷口還沒好全，這是做什么？”

    他的聲音里是藏不住的怒意與擔(dān)憂。

    聞言，四公主秦溫寧終于抬起頭來，目光落在蘇青青身上，充滿了好奇和探究的意味。

    整個水榭涼臺都安靜極了，只剩下微風(fēng)吹過荷葉拍打起來的“簌簌”聲。

    蘇青青示意小蘭把古琴搬出來，對著王爺恭敬道：“妾身琴藝不精，本來是想等著宴會結(jié)束以后，再彈給王爺聽的�！�

    “只不過，”她輕輕瞥了一眼順王：“既然順王殿下執(zhí)意要妾身展示才藝，那妾身自然也不敢推辭�！�

    “然而妾身不會舞，只好彈奏一曲，作為生辰禮，獻(xiàn)給王爺。”

    她這些話里有兩個錯處。

    第一，她會舞，而且之前還單獨(dú)舞給王爺看過。

    第二，她已經(jīng)送過生辰禮了，就是王爺現(xiàn)在正穿在身上的那套浮光錦袍。

    可惜這些都不足為外人道也，更何況順王步步緊逼，目的就是要讓她出丑，她絕不可能老實(shí)獻(xiàn)舞，淪為眾人口中的舞姬。

    所以她要化被動為主動，為王爺獻(xiàn)上一首賀壽曲，在眾人的見證下，只為王爺而曲，表達(dá)她的愛意與忠心。

    秦瑞軒的臉色緩和下來。

    他叮囑道：“你身上有傷，若是手上沒力氣，就不要硬撐�！�

    蘇青青笑著應(yīng)下：“放心吧，王爺，妾身心里有數(shù)�！�

    這時，小蘭已經(jīng)帶著人把古琴擺在了水榭涼臺的正中央。

    眼見著蘇青青馬上就要化解掉這場危機(jī)，盧意忍不住轉(zhuǎn)過頭，打量王爺?shù)纳袂椤?br />
    只見王爺直勾勾地注視著蘇氏，眼睛一眨也不眨，面上溫柔至極，她咬住下唇，心里升起了幾分怨恨。

    蘇青青把袖口往上翻折了兩卷，露出纖細(xì)白皙的手腕，坐在了古琴前面。

    她要彈奏的，是一首古老的曲目，名為《麻姑獻(xiàn)壽》1。

    指尖輕搭在琴弦上，流水般的樂音從古琴上緩緩流淌，縈繞在每個人的耳旁。

    “回身取過酒一樽——”

    “近前忙把仙姑敬，金壺玉液仔細(xì)斟——”

    蘇青青邊唱邊想：哎，果然技多不壓身哪。

    這首曲子還是玉娘和鳳仙教給自己的，她獨(dú)自練習(xí)了好久，才把轉(zhuǎn)音和抹音給唱清楚。

    “霎時瓊漿都傾盡——”

    “愿年年如此日，歲歲常相見——”2

    一曲唱罷，蘇青青站起身，向上首的王爺行禮道：“妾身祝愿王爺，心想事成，萬事如意，生辰快樂。”

    順王的臉色很難看。

    一片寂靜中，四公主秦溫寧最先笑了起來：“真好聽！”

    她眨了眨眼，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蘇青青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她也行了一禮：“回四公主的話，妾身名為蘇青青，您喚一聲蘇夫人就好�！�

    秦溫寧笑得燦爛：“蘇青青，我記住你了。你確實(shí)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下次請你到宮里來玩�！�

    說完，她推了推身邊的順王，天真道：“蘇夫人唱完了，你快夸她呀，不是你非要讓人家展示才藝的么？”

    蘇青青暗自想：人來瘋，真展示了你又不高興。

    順王抿住嘴，他不敢對這位父皇最疼愛的小女兒發(fā)脾氣，只能尷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發(fā)。

    他身邊的五皇子秦瑞楚倒是低低地笑了一聲：“呵�！�

    王妃盧意見狀，連忙打圓場道：“好了，蘇氏彈得不錯，讓下人們把古琴撤下去吧�！�

    說完，她又拿起桌子上的酒盞，舉至身前，對著眾人笑道：“大家不必為了這臨時的小插曲而浪費(fèi)了興致，來，繼續(xù)吃繼續(xù)喝，戲班子馬上就要出場了。”

    她這話一出口，算是給了臺階，眾人也紛紛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宴會重新熱鬧起來。

    教坊司的戲子們輪流上臺唱戲，你方唱罷我登場，中間還穿插了一場丑角戲3，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氣氛一派其樂融融。

    蘇青青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秦瑞軒立刻靠了過來，握住她的手，輕笑道：“你做得很好�！�

    “不過，本王怎么不知道你居然還會彈琴？”

    蘇青青勾了勾他的手心，笑道：“王爺這就小瞧妾身了。您是英明神武的王爺，妾身也不能當(dāng)一個什么也不會的白癡呀。”

    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