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那孩子今天的情況怎么樣?”
“和之前一樣,沒有變化�!�
“行,再觀察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后沒有明顯好轉(zhuǎn),就不用再向我匯報了�!�
“……是�!�
隔著單向玻璃,在外交談的兩人同時看向室內(nèi)的人。那是個容貌精致的孩子,皮膚透著久不見天日的蒼白,穿著簡單的病號服,垂著頭,安靜地著手中的一本書。
交談中的一人和那孩子的長相有幾分相似,那人冷淡地打量著室內(nèi)中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沒有多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
只留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眼中透著不忍和同情。
雖然家主并沒有明說,但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打算放棄這個孩子了。
作為東神王朝兩大權(quán)貴世家結(jié)合誕生的唯一血脈,這個名為“張文州”的孩子自出生起就被寄予厚望。不出意外的話,他的未來定然是難以想象的璀璨。他會為兩大世家全力托舉,走向又一個至高的位置。
可惜……張文州出生半年左右,被檢測出基因殘缺,具體原因至今無法查明。而這份殘缺表現(xiàn)在他不會說話,對外界事物反應(yīng)冷淡,唯一有興趣的是紙質(zhì)書籍。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所有生物都不感興趣。
生下他的父母之間沒有愛情,這份婚姻和他的誕生不過是世家間必要的合作,合作人選之所以是張懿和段長思,也不過是因為兩家適齡的子女中,他們兩人的匹配度最合適。
彼時尚在張家站穩(wěn)腳跟的年輕alpha張懿為了得到更多的支持,選擇接受這份婚姻。而來自段家主家的oga段長思也沒有異議。
合適的ao匹配度也曾讓兩人陷入愛情的甜蜜,可待孩子出生、檢測出基因殘缺后,兩人就不約而同地彼此冷漠下來。
他們都清楚這份婚姻交錯著利益的底色,而當(dāng)利益不復(fù)存在,這份婚姻中虛假的愛情也沒有必要再延續(xù)了。
段長思當(dāng)機立斷放棄了這個自她的身體中誕生的孩子,也放棄了名義上的丈夫,再次投身主家,將心神盡數(shù)投入事業(yè)。而張懿選擇給予這個孩子五年時間。
張懿每半年來探望一次張文州,得到的結(jié)果都不甚理想。
今年已是第四年。張懿的檔案上仍然掛著名存實亡的婚姻,妻子那欄填寫的是“段長思”,可笑的是,這四年來,他與段長思沒有見過一面,連上一次的聯(lián)系也停留在三年前。
張懿十分清楚,他的妻子是真的不在乎這個孩子,也不在乎他。
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讓張懿從一眾繼承人中奪下家主的位置。他需要為家族考量更多,一個無法帶來任何利益和用處的孩子,只會成為他的拖累。
時間很快流逝一月,氣質(zhì)冷肅的男人再次來到這冰冷的療養(yǎng)室,他隔著玻璃看了一會兒室內(nèi)的孩子,隨后打開門,走了進去。
“張文州,你好,我是你的父親,我叫張懿�!彼读艘话岩巫樱ぶ泻⑺诘拇策�。
“我看了記錄,你的身體發(fā)育正常,基因殘缺并沒有為你帶來身體上的疾病,所以,你是會說話的�!�
男孩沒有理睬他,仍然沉浸在手中的紙質(zhì)書籍中。
他看了一眼男孩手上的書籍,出乎意料,是一本自作的手賬,翻開的那一頁貼著一張打印出來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他很熟悉。
——是他許久未見的妻子。
“……我能看看嗎?”他的語氣似乎沒那么冷硬了。
男孩仍沒有反應(yīng)。
分針一格一格地劃動,張懿伸過去的手始終穩(wěn)穩(wěn)地停留在半空,他和男孩僵持著。
直到男孩有了反應(yīng)。
手賬被男孩合上放在一邊,他將靠背的枕頭放平,將自己也放平,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
張懿哼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把那本手賬拿過來,一頁一頁地翻開。
他翻頁的速度漸漸變慢,手賬不厚,有內(nèi)容的頁數(shù)也不多,可張懿看了很久很久。
手賬上貼著的,是各種花邊新聞的內(nèi)容,文字和照片,全都是他和他的妻子。
張懿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以怎樣的心態(tài),將這些新聞打印出來,再裁剪出只包含了他和段長思的文字、圖片,小心地貼在手賬上,每日每日地看。
這個孩子自查出基因殘缺后,就再沒見過父母。
段長思放棄了他們,而張懿每回過來,也只是隔著單向玻璃望他一眼。他來的次數(shù)少,至今也不超過十次,多數(shù)時,他甚至只能看見男孩的背影。
可以說,這是張懿第一次與張文州正式會面。
張懿放下手賬,仔細地、小心翼翼地看著這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
腦海中模糊的嬰兒形象散去,被視野中的男孩注以全新的印象。他的五官大多繼承于他的母親,精致、柔和,但輪廓卻與自己極為相似。
張懿伸出手,輕輕牽住男孩小小的手指捏了捏。
“你應(yīng)該很聰明,沒有接受過專門的教導(dǎo),才四歲就能讀懂那么多文字,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我說的話�!�
“我……和你的母親,身份比較特殊,你是我們唯一的孩子,若是想離開這個牢籠,你就必須肩負起這份特殊帶來的責(zé)任與壓力�!�
“我會再為你爭取……半年,不,一年,一年的時間。你擁有一年的時間去作出選擇�!�
“有限的自由,還是……繼續(xù)這樣的生活,你有選擇的權(quán)力�!�
男孩的睫羽顫了顫。
“一年后的今天,我會再來這里�!睆堒菜砷_了男孩的手,起身,邁步離開了這間讓他窒息的療養(yǎng)室。
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響起,男孩睜開眼,虛虛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從那天起,男孩有了變化。
當(dāng)研究員如往常一般為他送來新一批的紙質(zhì)書籍時,男孩說出了自他出生起的第一句話——
“……謝謝。”
研究員一愣,幾乎認為是自己幻聽了,因為男孩在道謝后立刻低下頭,沒有看他。
但監(jiān)控明明白白地傳出了男孩的聲音。
改變從男孩主動說話開始,像一團雪球,越滾越大�?粗泻㈤L大的研究員們互相賀喜,由衷地為這個孩子感到高興。
往日簡短的匯報開始變成充斥著溫情的家長里短,向張懿訴說著男孩的日常,今天說了幾個字,明天笑了幾次,后天因為跑步摔倒偷偷哭了多久……
張懿模仿他的兒子,將這些匯報打印下來,文字和圖片分門別類地張貼在專門的本子上。
他特意用了頁數(shù)少的本子,第一本手賬很快填滿,張懿猶豫了幾天,還是寄了出去。
收件人,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