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揚州事了,我會去趟江寧,待得江南這樁案子悉數(shù)收尾后,再從江寧歸京�!�
話落時瞧見她面上的異樣時,目光危險的捏著她臉頰,警告道:
“嬤嬤跟著你回去,這入京途中,和入京之后,你都要乖些,莫要鬧出事來。
否則,我歸京后,定得好好罰你。
還有,你也別想著我人不在京中盯著你,你就能私逃出來去尋你女兒。
我實話告訴你,早你同沈硯和離當(dāng)日,我便讓人在衙門換了你的戶籍,你現(xiàn)下是奴籍,身契上的主子是我。
奴籍之人,沒有主子的允許,便是天下之大,也寸步難行,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
蕭璟話音落地,云喬臉上回緩的血色,又慢慢消退。
她面色微白,抿唇低首,乖乖的點頭。
蕭璟瞧她乖順,心覺服帖,揉著她臉頰,又緩聲哄道:“云喬,你聽話些,我自然不會虧待你,我說過,我能給你的富貴榮華絕不不亞于揚州知府家的少奶奶�!�
云喬沒有說話,只是伏在他膝頭蹭了蹭臉,作出一副親昵依賴的姿態(tài)。
她面上一副乖順討好的模樣,心里卻將蕭璟罵得狗血淋頭。
暗道蕭璟慣來如此,打一巴掌再給一個甜棗,有什么意思?也不想一想,被他打了巴掌的人,怎么會稀罕他給的甜棗。
不過他方才說的話,倒也真絕了云喬私逃的心思。
是啊,她的身份都被他從良家婦人變作了奴籍,哪里還能由得她自己做主,若是真的貿(mào)然私逃,成了逃奴,按律可是要杖斃的。
云喬還盼著有朝一日能活著見到自己女兒,可不想要白白葬送性命。
罷了,乖乖入京就入京,做他的奴婢也好,外室也罷,左右不過就是同他虛以委蛇。
京城乃是天子腳下,應(yīng)當(dāng)要比江南之地,法度嚴(yán)明。
蕭璟在揚州做的這樣齷齪事,以權(quán)謀私逼迫沈家獻妻,強占良家婦人,樁樁件件,都是罪過。
她就不信,他在揚州是權(quán)勢滔天的欽差大臣,到了京城,還能只手遮天。
云喬還記得,曾聽他身邊的護衛(wèi)提過,他是東宮太子的手下。
江南之地素有風(fēng)聞,那位太子極富賢名,最重禮教,必定瞧不慣蕭璟做下的這些齷齪事。
入京之后,或許有朝一日,她能尋得機會,向那位太子告御狀。
此時的云喬哪里知曉,那位“素有賢名”的太子殿下,就是揚州城里強占她的“惡霸”。
云喬馬車上被蕭璟折騰得厲害,伏在蕭璟膝頭不再言語后,不知不覺就倦怠得睡了過去。
蕭璟瞧著在自己膝上睡得沉沉的小娘子,低低的笑,動作輕柔的捏著她臉頰。
費了這許多的心思,換得這婉身郎膝上,處處可人憐的小娘子,倒也值得。
夜半時分,他將云喬放在枕上,取了被衾給她蓋好,踏出了內(nèi)室臥房的門。
嬤嬤人正候在外頭,蕭璟見了她后,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原本安排伺候云喬的那名女護衛(wèi)換了。
他話落,嬤嬤滿眼不解,納悶道:“主子,這段時日,原就是李護衛(wèi)和姑娘最為熟稔,她又是護衛(wèi)里,難得武藝高超的女子,怎么突然要將人換了。”
為什么突然要換人?
還能是什么緣由呢,蕭璟一想到今日在南山墓園瞧見那護衛(wèi)給云喬擦淚的姿態(tài),心中就覺不悅。
他冷哼了聲,嗤道:“李雁男人堆里打滾,平日里連女裝都不曾穿過,怕是早將自己當(dāng)做男人了,和旁的男護衛(wèi)有什么兩樣,她瞧云喬的眼神不規(guī)矩,我沒挖了她眼睛也是多虧她是個女人�!�
嬤嬤聞言心下一驚,想起那李護衛(wèi),確實是瞧不出像個女人,只似是個生得漂亮的公子哥。
可再如何不像女人,到底也是個女子,怎么自家主子眼下,連這樣的飛醋都吃。
嬤嬤暗暗擦了把汗,問道:“那主子您,預(yù)備安排哪個護衛(wèi)負責(zé)姑娘的安全?”
蕭璟捏了捏眉心,隨口道:“回京途中多安排些身手好的暗中護衛(wèi)就是,至于到了京城后私宅里看家護院的人選,我再行考慮。”
次日一早,云喬人剛起身,便得了消息,說要動身入京。
蕭璟一路抱她上的馬車,在旁人瞧來,倒真是得寵極了。
他把云喬放在馬車上,從身上取出了一瓶藥油,擱在她手里。
交代叮囑道:“每日自己下些狠勁兒揉弄,想來要不了多久就會好轉(zhuǎn)�!�
云喬掌心放著那藥油,她想起蕭璟拿著藥油灌進她身子時的情形,羞得滿臉通紅。
蕭璟見她這副神態(tài),自然也猜出她腦子里想的什么。
笑意風(fēng)流的伸手,刮了下她鼻頭俯身貼著她耳朵咬弄道:
“馬車箱子夾層,放了個玉勢,是我照著我的尺寸命人做的,入京后身子曠了,用一用那玉勢也便算了,至于旁的,你想都不要想,安生的待在京中我的私宅里,在我歸京前,半步不許踏出院子。若是讓我知曉,你耐不住深閨寂寞,做下對不住我的事,你是清楚我的手段的�!�
他話落,指尖又點了下云喬唇珠。
一番話里,有風(fēng)流的狹弄,也有沉沉的威脅。
云喬畢竟是嫁了人的婦人,往日身子又被他養(yǎng)得熟透。
加之她和他,本就是私通的情緣。
沈硯前車之鑒在前,蕭璟不得不防。
他說這番話,原也無甚惡意,只是自己患得患失,憂心云喬這熟婦的身子曠的久了會守得難耐扛不住。
可云喬聽在耳中,臉色卻是又紅又白。
她咬著唇不說話,攥著那藥油的手,卻氣得發(fā)抖。
蕭璟說的這是什么話,他眼里的她,果真就是個不貞不潔,風(fēng)流浪蕩,難以守身的淫婦不成。
男子和女子天性不同。
擱在蕭璟眼中,不過是尋常調(diào)笑話,聽在云喬耳中,卻全是羞辱。
她掌心攥著那藥油,羞紅了臉,惡狠狠橫了蕭璟一眼。
忍著氣拂落馬車的車簾子,沒忍住露出幾分怒火。
蕭璟瞧見她這模樣眉眼浮現(xiàn)淡淡笑意,挑了挑眉后,擺手示意嬤嬤跟著上去伺候,才讓駕馬的護衛(wèi)動身。
馬車駛離揚州城,一路北上。
嬤嬤年紀(jì)大了,身子不比年輕人,出了城后,在馬車上就犯了倦意,不知不覺闔眼睡了過去。
云喬見嬤嬤睡著后,攤開了掌心,低眸瞧著手中的那藥油。
想起蕭璟折騰她時不管不顧的可恨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咬唇起身,撩開車簾子便把那瓶藥油狠狠給扔了出去。
馬車一路疾馳在道上,藥油的瓷瓶被扔到路旁的草叢中,沒鬧出什么動靜,也被人察覺。
云喬又想起蕭璟方才在她耳邊提的什么玉勢,翻箱倒柜的尋到了個匣子,打開來看果然瞧見那污人眼目的東西,剎那紅透了臉,僵著手趕忙扣上匣子。
她原打算將這匣子同那方才的藥油一樣都扔出去,臨到動作時卻突地想到,那藥油沒了還能騙蕭璟說是自己用完后扔了瓶子,可這東西若是沒了,蕭璟回京問起,她又該怎么交代。
云喬進退兩難,末了只得狠狠咬牙,把那匣子又收了回去放好。
嬤嬤睡得沉沉,那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到午后時分,云喬也生了幾分困意,斜倚在馬車壁上闔眼睡了過去。
自從沈家出事,婢女身為,女兒又被送走后,云喬這幾日,睡在蕭璟枕邊,根本不能闔眼真心安眠。
而今好不容易睡了過去,卻也沒能好眠。
她眼下烏青很是嚴(yán)重,睡夢中也緊蹙著眉心。
好似夢里,總能聽見女兒的啼哭聲。
睡了沒多久,就被夢里女兒的啼哭聲惹得心口發(fā)疼。
她在夢里瞧見個陌生的仆婦照料女兒,竟嫌棄女兒夜半啼哭,動手擰了女兒嬌嫩的臉蛋,把她臉上嬰孩生嫩的皮肉,掐的全是青紫。
云喬從噩夢中驚醒,滿心惦記女兒,心焦不已。
耳邊總能隱約聽到女兒的啼哭聲,循環(huán)往復(fù),一次又一次……
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被陌生的人,不知扔到了這世間的哪一處。
云喬將女兒視作眼珠子般疼愛養(yǎng)大,蕭璟在揚州那日做下的事,無異于拿著一般利刃,生生在她心口剜下一塊肉來。
自這日之后,入京途中,云喬幾乎夜夜驚夢,總夢見女兒啼哭不已。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穩(wěn),只要闔眼入睡,就夢見女兒,對著自己啼哭不已。
揚州到京城,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云喬入京這一趟,原就不是急著入京辦事,故而一行人并未焦急趕路。
不疾不徐的,花了兩月時日,才將將要抵達京城。
即將抵達京城的前一日,云喬在馬車中午歇,睡夢中耳邊仍時不時響起女兒的哭聲。
那哭聲讓她難受得心如刀絞,從夢中驚醒時,不自覺掉了滴淚。
歸京途中,舟車勞頓,夜夜驚夢,難以安眠,折磨的她愈發(fā)清瘦,原本豐腴的身子,眼下單薄的厲害,往日的衣裳穿上,都有些寬大了,襯得整個人都弱不勝衣。
嬤嬤瞧著不忍,也聽到了云喬夢中哭出的聲音,瞧見她驚醒后頰邊掛著淚,心里也清楚知道,她的心結(jié)是什么,下意識勸道:
“姑娘想開些,待入了京,富貴繁華的日子,且等著您呢,揚州城這段過往,既已是往事,便讓它過去就是�!�
云喬目光微微溢出苦澀,又不動聲色的遮掩。
柔柔含笑道:“嬤嬤說的是,我都明白的,我一個弱女子,本就是生如浮萍無所依仗,而今既已同沈家和離,自然會一心一意的跟著大人,盡心伺候他,哪里還會念著過去的事,也就是,想起我那可憐的女兒,這樣小就同我骨肉分離,難免惦念,也不知,大人將她送去了哪里?”
第58章
女妖
她知曉嬤嬤是蕭璟的人,也是蕭璟安插在她身邊盯著她的眼睛,在每日朝夕相處的嬤嬤跟前,也習(xí)慣了做戲,裝出一副認了命的姿態(tài),話里卻不動聲色的想從嬤嬤口中套出自己女兒的下落。
一個弱女子,哪里能同蕭璟這樣的權(quán)貴抗衡叫板呢,云喬往日鬧得那般厲害,不也沒得半分好嘛。
嬤嬤如此想著,倒是信了云喬今日認命妥協(xié)的話語,卻也記著主子的交代,并未泄露云喬女兒的下落,
只道:“姑娘女兒的下落,老奴也不大清楚,只記得,主子是交代了要把那位小小姐和沈家少爺一道安頓了的。
我家主子并非言而無信之人,他既然答應(yīng)了姑娘護住您的女兒,必定會做到,姑娘的女兒有親生父親養(yǎng)育,也不會受什么罪的。
一個小女嬰而已,主子怎么會容不得,姑娘您只管放心就是�!�
嬤嬤這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云喬未曾從她話中探得自己女兒的下落。
含笑點了點頭,便沒再言語。
眼瞧著天色將晚,馬車停在了一處客棧前頭。
嬤嬤撩開車簾子掃了眼外頭,提醒云喬道:“今日天色已晚,再往前走,或許正趕上城門關(guān)閉京中宵禁,咱們今夜先歇在此間客棧,明日一早便可入京�!�
云喬并未來過京城,自然也沒有什么異議,聞言頷首應(yīng)下,扶著嬤嬤的手,戴上帷帽下了馬車。
入京這段路,蕭璟安排的那些明里暗里跟著的護衛(wèi)不少,加之云喬但凡下了馬車也都戴著帷帽,倒是沒遇見什么危險。
此時是是初秋,天氣微微轉(zhuǎn)寒。
云喬下了馬車,隔著帷帽打量夕陽下的北方景致。
江南一年四季草木如蔭,這京城外頭的道上樹木卻已漸趨凋零,
云喬自十三歲之后,再未離開過江南。
此行離開水鄉(xiāng)周折北上,瞧著途中的風(fēng)物景致一點點漸趨荒涼。
也讓她,想了十三歲那年從西北邊塞回到江南的場景。
她自幼隨祖父母長居西北邊疆的祖宅,十三歲那年祖父母雙雙病逝,才從西北回了江南的家。
一晃七年過去,她原以為,一生都會終老在揚州城內(nèi)的高門大院里,沒成想,竟這樣陰差陽錯的,又一次從南到北。
微風(fēng)吹得人身子發(fā)冷,云喬收回視線,扶著嬤嬤的手,往客棧內(nèi)走去。
沒成想,剛一入客棧,卻被一個拿著撥浪鼓的小女娃撲在了身上。
云喬身子弱,險些站不穩(wěn),那小娃娃撲了人后,鬼精靈的笑,鉆進了云喬帷帽下擺,昂著頭打量云喬的容貌,目光有些奇怪。
嬤嬤也是唬了一跳,慌忙扶著云喬后撤,將那小丫頭拉了出來。
正要訓(xùn)人問責(zé)時,瞧見那小丫頭的臉,卻突然住了口。
這丫頭是當(dāng)今圣上長子齊王府上的小郡主。
“咦,嬤嬤,你怎么在這,我七叔也在嗎?怎么不見他?這位姐姐生得好漂亮,是誰呀?七叔新娶的小媳婦嗎?”
嬤嬤被小郡主唬了一跳,唯恐小郡主說出自家主子的身份來,不好交代。
忙上前去,抱了她到一旁,低聲問:“小主子身邊伺候的奴婢呢,怎么不見人?”
問話聲未落,客棧二樓,便出現(xiàn)了一個被婢女推著輪椅的男人。
被嬤嬤抱著的小丫頭見了人后忙掙脫嬤嬤跑過去撲在了輪椅上。
嘟嘟囔囔的喊了句“父王”。
只是云喬隔得遠,沒能聽見那小丫頭喊的是什么。
雖未聽見,卻也知曉,那輪椅上的男人,應(yīng)當(dāng)是這小丫頭的父親。
她隔著帷帽瞧了眼那男人,果然在他眉眼間看出幾分和蕭璟相似之處。
那小丫頭方才說“七叔”,想來蕭璟在家中是排行第七。
嬤嬤是皇后親信,知曉皇后一慣忌憚皇帝這個性子陰沉乖戾長子,不愿讓云喬和齊王接觸,匆匆見了個禮后,便拉著云喬上了二樓。
齊王沒說話,只目光沉凝的瞧著云喬被嬤嬤拉著過去,手指無意識的摩挲了幾下輪椅。
真是奇怪,那個清心寡欲這些年的七弟,居然突然有了女人。
云喬被嬤嬤拉進了客棧廂房里,外頭那趴在齊王輪椅上的小丫頭,湊到自己爹爹耳邊,小聲道:“父王,我方才鉆進帷帽里頭,瞧見那個姐姐,長得好像明寧姑姑�!�
齊王聞言猛然握著輪椅扶手,視線帶著幾分衡量,掃向了那已經(jīng)被嬤嬤闔上房門的客棧廂房。
沉聲問女兒道:“像?有多像?比你在咱們府上瞧見的綠蕪還像嗎?”
小郡主聞言皺著眉頭思量,想了半晌嘟嘟囔囔道:“都很像呢,我分不出誰更像來�!�
齊王聞言笑了聲,面容有些陰戾。
蕭璟竟然在江南尋了個消遣解欲的贗品玩意,若是這女子和明寧生得,當(dāng)真很是相似,乃至于勝過綠蕪,那他費心調(diào)教了許多年而今剛剛在江寧派上用場的棋子,豈非沒了用處。
……
內(nèi)室里,嬤嬤闔上門后,想起那齊王的模樣,仍覺心有余悸。
面上有些懼意,撫著胸口平復(fù)心緒。
云喬瞧見微微驚訝,低聲不解的問:“嬤嬤這是怎么了?外面那位不是大人的兄長嗎?您怎么瞧見他是這副模樣�!�
嬤嬤搖了搖頭,也不敢多說,只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老爺家大業(yè)大,兒子也多,主子雖是嫡出,卻是幼子,前頭六位兄長,沒幾個善茬,尤以外頭那位長兄最是陰狠,眼下主子不在,老奴可不敢惹著他,自是避如蛇蝎�!�
云喬聞言低眸思量,也從嬤嬤口中略微知曉了幾分蕭璟家中情形。
想起方才瞧見那人的輪椅,卻有些納悶。
尋常人家,嫡庶之差甚大,庶出的兒子可拿不到府上多少銀錢,可方才外頭那人坐著的輪椅上頭,卻全是上等的玉石珠寶。
蕭璟的家世,竟這般豪奢嗎?
連一個庶出的兄長,都過得如此奢靡。
云喬不知曉蕭璟出身皇族,皇家子弟,無論嫡庶個個都是天家富貴養(yǎng)成,自然不同與尋常人家。
她抿了抿唇,想起曾聽沈家人提及過,蕭璟是坐鎮(zhèn)江寧府的兩江總督趙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