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助人?

    河清郡下陽平村的老獵戶近來有些煩惱，他小兒子一家不知怎么的像是惹上妖邪，睡了一夜起來神情驚恐兩眼發(fā)黑，走路直直撞墻，兒媳做飯時尖叫手抖打破了瓷碗，問她只說突然感到手腕劇痛，一看卻白凈無瑕，沒有半點傷痕。

    老獵戶納悶，剛過七十大壽的高興心情一下子沒了，自己兒子一家仿佛被針對了一般，各種奇怪倒霉的事情折騰了好幾天，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于是決定去找個人來看看，村里的何婆來轉(zhuǎn)了一圈，又是雞血又是青布的，忙活了大半夜，可并沒有什么成效，眼見兒子已經(jīng)憔悴得不成人樣，老獵戶急得不行。

    村里的行腳商丁老頭常年在外游走，見多識廣，老獵戶上門求助，還真有了路子。丁老頭說正好有個清玄教的道長游歷至此，為人嫉惡如仇，正直無比，去找他求助肯定有辦法。

    老獵戶連忙備好禮品，在縣城找到了這位瑞鴻道長，道長果真一身正氣，并沒有收下他那些上好的皮裘肉干，也不收他遞出的銀錢，問清緣由后便隨他到陽平村一探究竟。

    這一看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道長眼射精光，口訣念誦并指發(fā)出一道金光向屋檐刺去，立馬從那里傳出一聲哀鳴，老獵戶常年和山野打交道，一下子就認出了是狐貍的叫聲，莫非是他傷了這只狐貍或者殺了它的親眷，因此前來報復？

    青煙滾動，眨眼間向一旁渾渾噩噩的兒子襲去，漢子身體一顫，神情頃刻變得全然不同。瑞鴻道長大怒，叱道：“妖孽，竟敢附著生人，以為這樣貧道就奈何不了你嗎？”

    而后祭出一張黃符，指尖血珠輕點浸染，口訣念誦，四周沙塵紛揚就要發(fā)出，空中突然傳來一個清越悠揚的男聲：“道長且慢�！�

    瑞鴻道長見那狐妖聞聲而喜，冷哼道：“別想著你的同類來了便可高枕無憂了。”說罷，竟全然不顧那男聲所言之語，黃符金光大冒疾射而出，向獵戶兒子襲去，然而中途卻出現(xiàn)一道青色身影，抬手便接下了符紙。

    “道長何必如此性急，問問前因后果再行處置也不遲，別冤錯了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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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鴻道長功力高深，更是保持了多年的元陽寶體，尋常妖物遇到他這一下必定損傷慘重，但此刻那符紙握在青衣男子手里毫無動靜，比起強行壓制，更像是全無作用。

    “你不是妖？”

    “妖又如何？不是妖又如何？難道是妖就要趕盡殺絕嗎？小石頭，我知道你素來良善，絕不會隨意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說出來。”

    獵戶兒子身體再次輕顫，從中冒出青煙落到一旁，現(xiàn)出一個眉目堅毅的漢子來，他眼含感激地看了青衣人一眼，然后轉(zhuǎn)向老獵戶道：“我百般捉弄他，實是因為他連同他的妻子想要害你性命，我不能殺人，只能用這種笨法子，打消他的害人之心�！�

    剛剛清醒就聽見了這番言語，獵戶兒子臉色瞬間駭?shù)脩K白，軟倒在地，畏縮地望向老父親，無力地辯解道：“……我沒有，我只是想要……拿那個東西……”

    老獵戶一聽還有什么不明白，氣得心肝生疼，“你就為了那草便要你爹的性命？你拿去要干嘛？那是你姐姐的救命之物啊�！�

    原來老獵戶之前因老伴去世，傷心病倒，多年沉疴一齊發(fā)作，險些沒命，某天醒來在枕畔發(fā)現(xiàn)一株似有瑩瑩之光的草，不像凡物，于是死馬當活馬醫(yī)地用那葉煎藥喝下，幾日后竟真的病愈了，而且還變得紅光滿面，精氣十足，便知是一件寶物，一直小心珍藏著沒用完的部分。

    “姐姐都是嫁出去的人，把她救回來又有什么用，還多張嘴吃飯，那仙草如此靈異，咱們把它上貢給大官，得給咱們多少銀子，花都花不完，爹，我是為了咱們家好啊�！眱鹤釉秸f越覺得自己有理起來。

    老獵戶痛苦不已，顫抖地指著兒子道：“那時受災全家都吃不起飯，只好賣掉你姐姐給人奴婢才熬過了那一段苦日子。你的命是你姐姐換來的，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受了這么多苦，你就為了銀子就要昧下她的救命藥，我這個老家伙擋路，連我也要殺，我真是后悔啊，養(yǎng)出你這么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來，當初就應該把你餓死！”

    當初被迫賣了女兒，老獵戶一直愧疚于心，直到這么多年后才打聽到女兒后來的下落，她的主家是商戶，輾轉(zhuǎn)各地，后來被嫁給了一名仆役，只是那人對她很不好，加之常年的過度勞作，已經(jīng)被磋磨得病入膏肓了。老獵戶趕緊叫大兒子去把人接回來，打算把那草給女兒用，小兒子委婉勸過父親不成后，想把這寶物據(jù)為己有，老獵戶藏得緊，不好偷，他干脆打算殺了老獵戶，伙同妻子準備下手。

    狐貍石郎嘆息一聲，道：“我尋來這靈草原是為了報恩，卻沒想鬧得你家宅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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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你為何要一再幫我這老頭子？”老獵戶納罕地看向狐妖。

    “二十八年前一只受傷的母狐帶著小狐貍奄奄一息，多虧你將它護住，還替它采下了草藥救了那小狐貍。”石郎緩緩地道出前情。

    多年前，老獵戶曾在山中遇到一只叼著小崽子的受傷狐貍，一路跌跌撞撞的，留下不少血跡，跑了半截終是力竭，絕望地回頭哀鳴幾聲。老獵戶隨之看去，一只更加強壯的狐貍氣勢洶洶地追來，看起來頗為不善。

    想起家中剛出生的孩子，老獵戶一顆初為人父的心被母狐的憐子行為打動，猶豫片刻后選擇了幫助它，擋在那追來的狐貍面前，將其威嚇逼走。

    母狐舔著昏迷的小崽子，目光望向老獵戶，充滿感激又飽含祈求，老獵戶還是頭一次見到動物這么人性化的眼神，順著母狐的提示，看到了一株開著黃花的草。

    “你想要這個？”得到母狐肯定的眼神后，他采下了草交給了它，看著狐貍將草嚼碎喂給崽子。

    有些動物知道能用什么來治療自己的疾病傷勢，老獵戶也不是頭一次見了，果然不久后小狐貍就發(fā)出了一聲微弱的叫聲，母狐在休息片刻后，終于蓄起力氣，望了老獵戶最后一眼，帶著崽子搖搖晃晃地走進山林深處。

    “你就是那只小狐貍？”老獵戶想起來了，他有些慚愧道：“我這輩子打獵為生，殺了不知多少的動物，便是狐貍也打過不少，這……”

    “弱肉強食本就是自然，你靠打獵維持生計，我們也要吃鳥兒兔子之類的小動物飽腹，哪怕當時我們母子落入你手中被殺掉也再正常不過，我絕不會恨你，可偏偏你救了我們，這就是實打?qū)嵉亩髑�，豈能不報？”

    石郎認真地看著老獵戶，“只可惜我尋來的靈草卻讓你兒子生了歹心，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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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獵戶搖搖頭，兒子弒父的打擊讓他頭發(fā)仿佛都更白了幾分，“若不是這一遭，我還看不出來他是個這么個沒心肝的東西，從小我就慣著他，沒想到卻慣出個白眼狼來。從今往后，我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之后不論獵戶兒子如何崩潰祈求，老獵戶都不為所動，堅定地拽著他去找族長要斷絕父子關(guān)系。

    “道長你看，石郎并無害人之心，反而是在助人�！鼻嘁履凶虞p聲道，本是好言好語，瑞鴻道長聽來卻有些許譏誚的意味。

    仔細打量了那狐妖，氣息周正淳和，目光清明，加之它與老獵戶的對話，不得不承認這并非是個妄做殺孽的妖。

    “此事算老道莽撞了�！比瘌櫟篱L感到惱怒，不再關(guān)注那狐妖，反而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青衣男子身上。他的符對這男子毫無作用，身上的力量既不像妖力，也不是修行人士的真元，但隱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青衣男子注意到瑞鴻道長懷疑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將狐妖喊上，一同消失在老獵戶的院內(nèi)。

    在腦海中搜尋許久，瑞鴻道長終于想起門中供奉的一件至寶明意鏡，那是飛升的前輩留下來的，含有仙元之力，一向歸掌門所有，那男子身上的力量波動竟與明意鏡頗為相似，難道……？！

    瑞鴻道長渾身一震，驚疑不定的樣子嚇了老獵戶一跳，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但當瑞鴻道長試圖追尋那人氣息時，對方果然已經(jīng)無跡無蹤了，難以找到半點兒去向。

    “稀奇稀奇，竟能撞上這樣一位�！钡篱L沉思半晌最終放棄糾結(jié)，一甩拂塵告別老獵戶，依舊四處游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