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最好保持安靜
身著華麗戲服的角色身中數(shù)槍,倒了下去,四周的照明暗了下來,只留下了上方聚光燈投下的圓形光斑。
另一主演從舞臺另一側(cè)登場,為逝去的戀人嚎哭。
這處劇院屬于唐安,今天卻上演了他并不感興趣的劇目,是因為要招待遠(yuǎn)道而來的朋友,傭兵城邦:防御者的現(xiàn)任管理人之一,少將燕云。
和唐安一樣,她也是天賦等級s級的向?qū)А?br />
幕布快速抖動,光效和音響與全息投影的背景板一起營造出狂風(fēng)暴雨的情景,楔尾伯勞和白尾鷂迎著“風(fēng)雨”在舞臺上方盤旋追逐,玩得很開心。
燕云的視線落在主演悲傷的表情上,嘴里評價著同事安萊·拜爾斯,“拜爾斯這個人心不壞,比執(zhí)政官好相處,畢竟哨兵的壞心思從精神力波動就能感知出來,普通人藏得太深了�!�
“奚嘉在撮合我和他�!�
“他還有閑心當(dāng)紅娘?我看他是想給你添堵�!�
唐安低垂著眼嗤笑了一聲。
他是個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很強的人,原先他的欲望核心是權(quán)力,幾年前他得到了權(quán)力之后反而沉寂了下來,大概是令奚嘉他們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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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想通過方云給他介紹哨兵的羅蘭,還是想撮合拜爾斯和他的奚嘉,都是想找到什么拴住他。他們在害怕,害怕一個行事隨心所欲、心狠手辣且沒有牽掛的當(dāng)權(quán)者,哪天也會突然對著他們捅一刀罷了。
燕云扭頭望向唐安,“你真的要去現(xiàn)場指導(dǎo)他的那個項目?”
唐安的指尖在沙發(fā)扶手上輕輕敲擊,思索著。
奚嘉對他是有提攜之恩,但他這幾年也已經(jīng)向奚家回報了大量的能量幣和資源。
“我會去,不過指導(dǎo)的可不是‘他的’項目�!�
唐安除了收到了奚嘉發(fā)給他的項目方案,還派了人去調(diào)查,報告顯示那顆行星守備完善,地表下有一處完整的外星文明遺址,地面上的殖民地開發(fā)項目不過是個幌子。
帝國境內(nèi)基本都被挖了個遍,還能找到這樣一個寶藏,確實令人心動,尤其是他還從沒有體驗過探索遺址的感覺。
一定會很有趣。
唐安道:“奚家的希望重工主營武器制造,懂什么殖民地開發(fā)?”
燕云不知道這些,困惑地皺眉,“你準(zhǔn)備自己干?去程還好說,回程的時候奚嘉肯定會給拜爾斯下令,他恐怕不會真心保護(hù)你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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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唐安對視,恍然大悟,“所以你要向我下傭兵訂單?”
“嗯,你幫我選幾個嘴嚴(yán)實、駕駛技術(shù)過關(guān)的傭兵,在我出發(fā)后就跟上�!�
“這值得你親自去冒險嗎?”
燕云還是不太放心,“幾年前你被圍殺,自爆精神力,差點沒救回來,現(xiàn)在大環(huán)境更差了,我不建議你離開帝星�!�
唐安笑了,舞臺上空的量子獸也跟著興奮起來,楔尾伯勞站在燈柱上方威風(fēng)凜凜地叫著。
“正是因為我很久沒有離開這里,才更有趣�!�
一想到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會因為他的舉動而猜忌、惶恐和不安,唐安就覺得心臟像是填充了棉花的玩偶,跳動時擠壓收緊,涌出鮮紅、溫暖、濕漉漉的血液,令人飽足。
當(dāng)然,還有那些和他利益高度綁定的人,也會緊張、擔(dān)憂,說不定還會坐立難安。
他的離開會攪動整個軍部議會。
燕云看著他一副做好了決定的樣子,無聲嘆了口氣,“知道了。我回去就安排,人選還是和你的助理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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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唐安遭遇的那場背叛,她也有所了解——將唐安的機甲拖回后勤部的就是她。
唐安在役的時間雖然不長,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全能指揮官,戰(zhàn)術(shù)布局、機甲單兵和小隊作戰(zhàn)都表現(xiàn)優(yōu)異,在那場意外之后,就算是換上了義肢也能夠繼續(xù)在軍中任職。
但一個指揮官如果不再相信手下的兵,就不可能獲得士兵們的擁護(hù),也就無法發(fā)揮艦隊的能效。
現(xiàn)如今,唐安已經(jīng)和她在軍部認(rèn)識的那個向?qū)Р灰粯恿恕?br />
她沒經(jīng)歷過那些,沒有資格評判他,但她眼睜睜地看著熟悉的朋友變得陌生,有些難以釋懷。
燕云嘴唇囁喏,張合了數(shù)次,才放低聲音說了一句:“注意安全�!�
“謝謝�!�
唐安又恢復(fù)了淡漠的樣子,抬起手臂,楔尾伯勞撲扇著翅膀飛過來落下,“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先走一步。你還想看其他舞臺劇的話,請便�!�
“o~”
永恒朝著白尾鷂鳴叫告別,蹦跳著站上唐安的肩頭,蹭了蹭主人表達(dá)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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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它玩得很開心。
唐安的心情也很好。
向?qū)еg用量子獸互相試探態(tài)度十分便利,體型比楔尾伯勞大一圈的白尾鷂作為中型猛禽,陪著永恒打鬧,還心甘情愿地被啄了好幾下——
燕云仍然對他的遭遇感到愧疚。
和星系風(fēng)暴對戰(zhàn)的戰(zhàn)役中,燕云的小隊和他同處一個戰(zhàn)區(qū),接的是相同的偵察和擾亂任務(wù)。她帶著小隊路過了失控的護(hù)衛(wèi)艦,卻沒有給予及時救援,正在撤退的小隊長唐安只能重回敵艦的攻擊范圍自行施救。
因為這份愧疚,燕云必定會給出一份令他滿意的名單。
助理瓊在劇院入口處等待他。
門前花壇里盛開著艷麗的虞美人,春末夏初的傍晚,氣溫已經(jīng)升到了宜人的范圍,紅色的花朵在微風(fēng)中搖曳。
“帝國發(fā)展銀行的晚宴將會在一號基座的宴會廳舉行,”瓊向他匯報接下來的行程,“您和福勒·布尼爾閣下的會面安排在星際集會的三號基座,艦船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隨時可以出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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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從瓊的手里接過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
“出發(fā)吧�!�
“威爾科特斯閣下!歡迎。”
唐安一進(jìn)房間,就受到了福勒的熱情迎接。
這位帝國發(fā)展銀行的執(zhí)行總裁今年已近兩百歲,進(jìn)入了衰老期,眼尾細(xì)紋明顯,身形也顯得佝僂,說話卻依舊中氣十足。
她晚年的再次晉升有唐安的幫助,因此格外熱情。
“晚上好,布尼爾閣下。”
唐安不會平白無故給合作對象臉色看,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您還是一如既往的健朗,祝賀您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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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比不上您,未來是您這樣優(yōu)秀年輕人的天下了。”福勒特意給他倒了一杯茶水,“一路趕來辛苦了,趕緊坐下吧�!�
兩人就著天氣和一會兒的晚宴客套了幾句,進(jìn)入了正題。
“您的計劃書我已經(jīng)看過了,這樣大范圍的殖民地開發(fā)工程,在大擴(kuò)張時期結(jié)束之后就很少見了。我十分看好這個項目的前景,不過……”
福勒意有所指地拖長了話音,仔細(xì)觀察著唐安的表情,道:“貸款審批卡在了另一位執(zhí)行總裁那里,他希望能和您談?wù)��!?br />
唐安料想過可能會遇到意外,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意外,他放下茶杯,“是嗎,看來他對我的項目還不太了解,正好今天我的助理也跟著來了,不如請您安排我們見一面,好好談?wù)劇!?br />
福勒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巧了,他今天也來參加晚宴,就在隔壁休息室,您看?”
“讓他過來。”
福勒在光腦上編輯信息發(fā)了過去,沒讓他們等多久,休息室的門就被打開了。
先進(jìn)來的是身著藏青色禮服的男人,瓊跟在他的身后走了進(jìn)來,反手關(guān)上門,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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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和斜對著大門的福勒對上了視線,隨后迅速回落看向了背對著他的唐安。
他昂著頭走了幾步,和唐安面對面。
“晚上好,威爾科特斯閣下�!�
他對唐安戴面具的行為感到詫異,嘴上的自我介紹并沒有停下,“我是解俊浩,帝行的執(zhí)行總裁。”
唐安已經(jīng)從余光中看到了福勒的動作,笑著說:“你好�!�
“布尼爾應(yīng)該已經(jīng)和您溝通過了,關(guān)于您的這份貸款申請涉及的項目……”
解俊浩感受到唐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帶著居高臨下的打量意味,令他很不舒服,但他還是堅持道,“我覺得缺少了幾份重要的材料�!�
“麻煩你列舉一下,我好讓助理記下來,及時補上�!�
解俊浩沒想到唐安會這么配合,有些繃不住嚴(yán)肅的表情,“您這個開發(fā)計劃……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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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勒收回了拍在他肩上的手,驚訝地看著突發(fā)惡疾倒在地上的解俊浩,“這是怎么了?解總你沒事吧�!�
沒人會防備一個半只腳踏進(jìn)了墳?zāi)沟睦先耍绕涫瞧綍r笑得和藹,十分好說話的福勒。
“你…嗬呃……你們……”
解俊浩捂著脖子,胸腔鼓起收縮,氣流通過狹窄的氣道發(fā)出呵哧呵哧的尖銳聲響。
他手忙腳亂地翻找著口袋,顫抖的手指卻拿不穩(wěn)腎上腺素注射器。
能緩解過敏引起的氣道狹窄的救命針劑咕嚕嚕地滾到了唐安的鞋邊,被唐安撿起。
解俊浩漲紅的臉看上去像個充滿了氣即將爆炸的氣球,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唐安手里的注射器。
“真可憐�!�
針劑在唐安的指尖轉(zhuǎn)動了幾圈,被他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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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嗬呃——”
“威爾科特斯閣下!”福勒瞪大眼睛,不太滿意唐安的舉動,但她喊出了唐安的名字又不敢駁斥,只能快步上前踩住了解俊浩摸到針劑的手指。
瓊遲疑地想要邁步,可唐安沒開口,他也不敢上前幫解俊浩。
明明就是可以用錢解決的事,一定要鬧出人命來嗎?
唐安單手撐臉搭在沙發(fā)扶手上,饒有興致地觀察著福勒和解俊浩的表情。
解俊浩絕對沒想到會被福勒下黑手。
福勒是想要獨吞那筆回扣,還是原本就有私仇?
可能兩者都有吧。
福勒在執(zhí)行副總的位置上做了八十多年,這個叫解俊浩的年紀(jì)輕輕卻踩在了她的頭上,她一定很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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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奚嘉說不定也是這么想的,因為他表現(xiàn)得太優(yōu)秀,所以看不慣他。
仿佛所有人都遵照著同一個模板,唐安的興致落到了谷底。
“瓊�!碧瓢埠傲酥淼拿�,指尖在臉側(cè)揮了揮,“解總看上去很需要幫助�!�
收到命令的瓊立刻上前,想要從福勒的腳下抽出針劑。
“閣下您!”福勒眼神一暗,掐著掌心松了力道,換上了慣常的和藹笑容,“還是您想得周到,我老了,彎腰撿東西實在是不方便呢�!�
“嗬呃…咳咳……呃……”
重獲新生的解俊浩連滾帶爬地縮到了房間角落里,遠(yuǎn)離在場的另外三人,手顫抖著打開光腦。
他的身上散發(fā)著明顯的尿味,但他已經(jīng)沒有精力關(guān)注這些。
“我勸你最好保持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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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解俊浩,福勒的語氣毫不客氣,“今天是帝行的慶典,你不會想在這么重要的日子上搞出點丑聞吧�!�
福勒的眼里透出赤裸裸的惡意,幾乎要將解俊浩淹沒,他下意識地朝救了他一命的唐安望去。
只見白發(fā)向?qū)ё谏嘲l(fā)上,面不改色身體放松,像是局外人欣賞完一出戲,又像是在背后牽扯絲線的幕后之人。
面具鏤空處的那一雙金瞳陰沉沉的,如同無法被光線照亮的冰冷玻璃珠。
他什么也沒做,什么也不需要做,自會有人為他捧上他需要的一切。
解俊浩成為帝行的執(zhí)行總裁已有兩年,之前也接觸過很多位高權(quán)重的客戶,也聽到過有關(guān)威爾科特斯的傳聞。
但只有親身接觸,才能體會到權(quán)力如同黑洞一般將周圍的一切向他吸引而去的感覺。
這一次解俊浩是真的有些嚇破了膽,他的動作僵在了半空,聲音沙啞顫抖,“你,你們……殺人犯……!”
被潑了臟水的唐安看向福勒,眼神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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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著臉笑了一聲,“我當(dāng)初拉你一把,不是為了看你假公濟(jì)私,少給我添麻煩�!�
福勒本想借助唐安的影響力抹平解俊浩死后可能出現(xiàn)的輿論,沒成想解俊浩被唐安保了下來。
她收集的情報明明寫了唐安的喜好——這個惡魔并不在意旁人的死活,有時候甚至?xí)喝の兜匦蕾p人垂死掙扎的模樣。
怎么偏偏她沒能成功?
福勒來不及多想,只知道自己還等著和唐安的后續(xù)合作,趕緊賠笑道:“是我考慮不周!宴會馬上就開始了,閣下您請先移步宴會廳,這里又臟又亂,我會處理好的�!�
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唐安回頭看她,“你最好真的能處·理·好。”
瓊打開門彎腰讓他先行一步,隨后快速向兩人鞠躬道別,才跟了上去。
房門閉合,將一切污垢之事都留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