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謊話連篇（修）
越過標注著“危險”的警示牌，唐安和時文柏一前一后進入了未完工的礦井。
洞穴內(nèi)水汽充沛，靠近入口的那一段礦車軌道結(jié)了冰，沿路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也凍上了一層霜，在礦燈的照明下泛著白光。
沿著已經(jīng)鋪設(shè)好的礦車軌道向內(nèi)走，越往深處，照明用的礦燈數(shù)量就越多，直到礦井塌方散落的碎石埋沒的軌道，唐安才停下腳步。
坍塌的位置使用了臨時支撐，尚未清除的碎石還是將礦洞的寬度壓縮到了僅夠一人通行的寬度，礦燈的供電線路也沒被修好，遠處一片漆黑。
“應(yīng)該就在前面了�！�
唐安的兜帽和護目鏡都已經(jīng)取下，只留下過濾面具，說話間，空氣穿過單向閥，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輕響，同鞋底碾壓石子的細碎聲交雜在一起，讓過于冷清的環(huán)境多了一絲人氣。
時文柏橫跨一步和他并排站著，從背包側(cè)袋里抽出兩根照明棒，點亮后扔了進去。
“巖層狀態(tài)看起來不錯，就是這個洞口……太窄了點。”
時文柏摸了摸身邊的石壁，從凹凸不平的縫隙中刮下了一點冰屑，“這里離地下水道不遠，希望重工的工匠真的可靠嗎？”
“這顆行星的地下水常年封凍，規(guī)劃礦道時基本不用考慮水道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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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老板，知道的就是多�！�
“……你找不到話題可以不說話，”唐安指向僅供一人通行的洞口，“探路�！�
“我這不是怕你無聊嘛～”時文柏小聲嘀咕著，先一步走上前去。
看著被掩埋了大半的礦道，他忍不住多嘴了一句，“真的不用再處理一下嗎，這里應(yīng)該是因為地震垮塌的，如果再來一次地震，碎石可能會把整條通道都堵了�！�
“上次地震是采挖工程引起的，希望重工已經(jīng)改進了技術(shù)�！�
唐安的耐心見底，語氣冷淡，“別再浪費時間，如果你不想去了，現(xiàn)在打道回艦還來得及。”
時文柏動作夸張地擺擺手，“好的，收到，立刻就去。”
窄道并不長，哨兵先把背包扔過去，扶著石壁半側(cè)著身體，動作靈活，花了兩分鐘就抵達了另一端。
唐安緊隨其后。他的義肢有助力系統(tǒng)和自穩(wěn)定輔助，但總比不上原裝貨，走得比較慢。
他背對著后方的礦燈，才走了一半，前方的光就被站著的時文柏的身影完全遮擋，他只能憑借掛在他手腕上的熒光棒看清腳下的石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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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文柏！”
他帶著怒氣喊出了哨兵的名字，在面具的模糊下，聽著更像是驚呼。
時文柏才背起背包一側(cè)的肩帶，聞言下意識地回頭，朝窄道內(nèi)伸手，抓住了唐安的手腕。
從袖口露出的那截皮膚冷得和冰塊差不多，指腹摩挲的同時，他朝唐安望去，看到了蹙起的眉和一雙直直盯著他的金色眼睛。
“你擋著光了。”唐安說。
“……哦！”時文柏松開手，往后連退幾步，指尖的涼意久久不散。
他看著向?qū)Ь彶阶叱稣�，有條不紊地背上包，四下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柔順的發(fā)辮小幅度晃動，中段偏下的位置有一片醒目的污漬，是石壁上的冰屑融化后和塵土糅合的產(chǎn)物。
“你真的不適合這里�！�
呢喃般的語句在寧靜的礦洞中字字分明，正準備往更深處走的唐安腳步一滯，“什么？”
“軍部議會的議員閣下，同時也是寰宇企業(yè)的掌權(quán)人，既有權(quán)又有錢，你為什么會想來這種地方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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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文柏盯著唐安的手，修長白皙的手指被凍得透粉，指尖也沾上了泥濘，“遺址的探索完全可以交給下屬，還是說，你和希望重工的關(guān)系其實很一般？”
“好奇？”
“是好奇，”時文柏點點頭，“我以前帶過不少雇主，每個人都是全副武裝，恨不得帶上所有護衛(wèi)，像您這樣的確實是頭一次見�！�
唐安垂眸，掩在過濾面具后方的嘴唇輕抿了一下。
拋去這次出行有關(guān)的所有利益關(guān)系，他只是想找個有趣的地方，一個人待一會兒。
看在哨兵很有趣的份上，他帶上了他。
這些沒有必要解釋給時文柏聽，唐安說：“好奇就夠了�！�
“�。俊�
“你的話真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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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文柏抬起雙手，食指交叉在嘴前比了個叉，示意自己不會再多嘴。
他繼續(xù)自己探路的職責，幾個跨步走到了唐安的前方，邊走，邊用腳掃開地上大塊的碎石，每往前一段距離，就在石壁縫隙中插一根照明用的熒光棒。
唐安在他的身后，用光腦掃描周圍地形，同時記錄他們在洞穴內(nèi)部的行進路線。
一片寂靜中，只剩下鞋底和碎石摩擦的聲音。
兩人的交流全靠手勢，十幾歲時的軍事化訓(xùn)練基礎(chǔ)讓他們的第一次協(xié)作就如同親密的戰(zhàn)友，高效、精準。
昏暗的光線將他們籠罩，唐安的視線緊跟著哨兵的背影，偶爾，在轉(zhuǎn)彎的時候，他能看到時文柏嚴肅認真的冷峻表情。
和不著調(diào)的調(diào)侃、精神躁亂的瘋狂以及討好諂媚的笑都不一樣的表情，很認真。
“？”
身后的視線太有存在感，時文柏沒忍住，回頭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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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清楚地捕捉到了哨兵那雙綠眼睛里放大又收縮的瞳孔，和迅速舒展的眉頭。
深色的瞳孔中映出一抹白色，是他的影子。
他打開了后腰處的小包，取出了備用光腦，拋了過去。
時文柏下意識地接住，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光腦，給我的？”
“聯(lián)絡(luò)用�！�
唐安原本的打算是離開的時候才把它給哨兵，現(xiàn)在改了主意，“半獨立式，需要經(jīng)過我的允許，才能連入星網(wǎng)�！�
沒人知道遺址內(nèi)會發(fā)生什么，如果不幸分散、還遇到了不能高聲呼喊交流信息的情況，光腦就是救星。
時文柏知道唐安對他做出限制的原因，一朝被蛇咬，換做是他也會警惕自己行程暴露的可能性。他沒什么抵觸地撩起袖口，把它戴在了左手手腕上。
“馬上到入口了，要先停下來吃點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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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看了眼光腦顯示的時間，離上一餐才過去兩個小時，“不了，繼續(xù)走�！�
遺址內(nèi)再兇險，也不至于找不到能安全進食的機會。
他發(fā)話了，時文柏也就不再說什么，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往深處走。
唐安還是跟在時文柏的身后，不同的是，前方多了一道光腦投屏發(fā)出的亮光。
唐安見過很多謊言，有的是為了掩蓋罪行、有的是為了求個心安理得，還有的只是單純?yōu)榱四軌蛏嫦氯ァ?br />
他并不討厭“說謊”這件事。
他也是個謊話連篇的人。
可是那時候，時文柏緊張地咀嚼著餅干，嘴唇上還沾著些碎屑，眉尾低垂、眼睛亮晶晶的，訴說著幼時的遭遇……
他還以為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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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猛地加快，胸口傳來莫名的刺痛。
他倚勢挾權(quán)壓迫著時文柏，哨兵為了生存，對他說謊，是合情合理的選擇。身份對調(diào)的話，他的應(yīng)對和報復(fù)只會更狠。
但……還是很不爽。
濕熱的空氣從面罩下方的透氣口穿出，被過濾后干燥且寒冷的新鮮空氣立刻補足了空缺。
唐安放慢了前進的步速，抬手按在心口。
憋悶、和以往的情緒都不一樣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好像在向下墜。
當初剛起殺念，把時文柏殺掉，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困擾了。
當初他怎么就沒有動手呢？
唐安調(diào)整了一下腕帶上的熒光棒，視線望向更遠處的黑暗，莫名地從心底冒出些感慨……原來真的有人，可以把童年經(jīng)歷當作餌料隨意搓捏、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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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厲害的，至少他做不到……
“小心！”
腰間傳來一股斜向上的力道——唐安被時文柏單手抱了起來——與此同時，他剛踩上的石板咔地碎成好幾塊，沿著斜坡落進溝渠里。
“好險……要是崴了腳，就……呃，抱歉，……老板…”
唐安的側(cè)腰被勒得有些疼，皺著眉肘擊了一下哨兵的胸口，才被放下，重新踩在地面上。
“嘖，說啊，怎么不繼續(xù)往下說了？”
用義肢的向?qū)Ц静粫四_。
那沒說完的下半句，兩人心知肚明。
時文柏好不容易才緩和了氣氛，不想提起義肢再掃向?qū)У呐d致，于是果斷地用笑聲含糊過去。他保持著虛摟著唐安的動作，微彎下腰，努力把頭靠在唐安的肩上，討好道：“需不需要我背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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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缺向?qū)亓耍俊碧瓢蔡峙牧伺乃膫?cè)臉，隨后一把捏住了他的后頸，手指用力，“你背上還有空位嗎？”
來自向?qū)У幕幼寱r文柏一下忘記了少言噤聲的要求，興致勃勃地說：“抱也可以，公主抱？你比我想象中輕很多……？”
直到后腦勺的頭發(fā)被揪住，危機感和冰冷的觸感同時作用，時文柏打了個冷顫，才想起了這回事。
他求饒似地哼了兩聲，“好的，我閉嘴，我不說了！……但是我身上很暖和～”
確實很暖和。
唐安原本不覺得冷，和時文柏肌膚相貼兩相對比，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尖有些麻木，聯(lián)想到他之前無意識地被剛出爐的餅干燙到，唐安懷疑自己的身體出了點問題。
他松開了手上的力道，順著哨兵后頸的線條撫摸了幾下，指尖還能清楚地將發(fā)絲和皮膚的觸感送給大腦，不是軀體感覺障礙，影響不大。
等兩天后瓊領(lǐng)隊的艦船到了，再做一套檢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