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以為這件事起碼到這里已經(jīng)到此為止，可我媽卻在表哥的婚禮上重新翻起了我的舊賬。</p>
她在一眾親戚面前把我罵得抬不起頭。</p>
她絞盡腦汁把這輩子聽過的所有形容一個人糟糕透頂?shù)淖盅弁疑砩隙询B。</p>
我媽在眾人面前這樣評價我：「她小時候敢去翻我的錢包偷錢，填志愿的時候還要自己媽媽以死相逼才肯聽話�！�</p>
「就這種手腳不干凈又不孝順不聽話的小孩，我得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把她教成現(xiàn)在這樣勉強像個人樣？」</p>
別人的婚禮變成了獨屬于我的批斗大會。</p>
她夸那個中考只考了二百分去念職高的表妹活潑嘴甜，卻罵我沒長腦子蠢笨如豬。</p>
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親戚們有的連連點頭附和著她，有的沖我喊話讓我要努力，要爭氣。</p>
音響里放著甜蜜又喜氣的音樂，空氣中是飯菜的香氣夾雜著煙酒味，嘴里咀嚼著的肉塊像是一塊干巴巴沒有味道的橡皮。</p>
我不明白，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這樣一點小事她要翻來覆去的講？</p>
沒完沒了，無休無止翻來覆去的講。</p>
我已經(jīng)妥協(xié)了，認錯了，我也保證下次不敢了，為什么她還要不停的講？</p>
就像那些在院子里樹上扒著的蟬，時時刻刻都發(fā)出聒噪刺耳的嗡鳴。</p>
清醒時它在叫，睡著時它也在叫。</p>
不論你干什么，它都會叫。</p>
新郎新娘來敬酒，我媽端著杯子，臉上的笑容明艷又帶著討好。</p>
她對著表哥說：「一眨眼俊俊都成家了，這孩子就是讓人省心�！�</p>
「現(xiàn)在都是大律師啦，有車又有房�！�</p>
年輕又漂亮的嫂子挽著表哥的胳膊，笑意盈盈的臉上是靦腆又害羞模樣。</p>
一眾親戚應(yīng)和著，唯獨我坐在椅子上不出聲。</p>
我媽有些惱火，轉(zhuǎn)頭把有些麻木的我從椅子上拽了起來，她狠狠的拍了我后背一巴掌。</p>
她擰起眉毛，指著我的鼻子訓(xùn)斥道：「你多像你哥哥學(xué)學(xué)！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p>
「我是沒那個指望讓你當(dāng)律師出人頭地，也不盼著你能給我養(yǎng)老，可你就這副死樣子，以后怕是連你自己都養(yǎng)活不起�！�</p>
「你有沒有一點教養(yǎng)和禮貌？你哥哥嫂嫂今天結(jié)婚，你一臉喪氣像是出殯，你能別那么晦氣么！」</p>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像是裹滿了漿糊。</p>
周圍的親戚打趣道：「小鳳學(xué)習(xí)不行長得還算漂亮，以后說不定還能嫁個好人家�！�</p>
「你逼得太急沒有用，學(xué)習(xí)這東西是要講天賦的。」</p>
「是啊，有些孩子就是省心，對那些不省心的也沒有辦法。」</p>
「小鳳聽到?jīng)]？要聽你媽的話，多像你哥哥妹妹們學(xué)學(xué)，我們這都是為了你好。」</p>
……</p>
他們的話像虱子一樣鉆進我的袖口、領(lǐng)口，一點點爬滿我的身體。</p>
而放出這些虱子的我媽笑容依舊，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艷俗的口紅粘在杯沿，留下一圈淺淺的紅痕。</p>
她笑著說道：「是呀，是呀�！�</p>
我突然沒來由的笑了。</p>
我對我媽說：「你是老糊涂了么？讓我學(xué)他？」</p>
我媽愣住了。</p>
「他高中學(xué)藝術(shù)，大姨花了幾萬塊砸錢給他學(xué)美術(shù)，他考了一個大專�！�</p>
「大專念完又去工地搬磚，后來專升本才考了個三本，花了五年才考到的律師資格證被你吹上了天�！�</p>
我媽殘留在臉上的笑因為震驚還沒來得及收回，一張臉逐漸僵硬凝固。</p>
可掛在我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車子房子是他買的么，托關(guān)系進律所一個月掙四千塊你們就覺得他出人頭地了�！�</p>
我轉(zhuǎn)過頭又對著那群親戚們說：「你們也是老糊涂了�！�</p>
「你女兒中考二百分，現(xiàn)在跑來勸我這個中考六百八的人向你女兒看齊？」</p>
「你兒子上個禮拜剛因為打架被校隊開除，這會叫我要努力，要爭氣？」</p>
最后我大笑出聲：「你們的日子過得一地雞毛，現(xiàn)在跑來大言不慚的教導(dǎo)別人。」</p>
「我說你們，別太好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