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旺旺大禮包
第4章旺旺大禮包</p>
我嘆了口氣，原來，他一路惴惴不安的，是在擔(dān)心這個。</p>
“沒多少錢，這個你不用管。不過，”我問，“周荔明，明天就是期中考。你還能堅(jiān)持嗎？”</p>
他飛快地抬起頭，睫毛很長，眼角還有干涸的血跡：“能！”</p>
隨后飛快又垂下眼睛，睫毛蓋住了眼神，“我能參加考試的，老師�！�</p>
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同時，也轉(zhuǎn)過味來：“你爸媽現(xiàn)在都不在家？”</p>
“嗯�！�</p>
“出去多久了？”</p>
“半個多月了�！�</p>
“那你一個人怎么吃飯的？”</p>
“就……”他小聲，“家里有米，我自己做�！�</p>
我一整個哽住。</p>
明天就要考試了，父母都不在身邊，受了傷，還要自己煮飯。</p>
我也是出自普通工薪家庭，但到底是城里的孩子，打小被父母嬌生慣養(yǎng)的。</p>
說實(shí)話，便是到現(xiàn)在都成年了，都沒進(jìn)過幾次廚房，更不用說煮飯了。</p>
更休說我那個比我小六歲的弟弟，明明和周荔明一樣大的年紀(jì)。卻是個山大王，無法無天，要啥有啥，何曾受過這樣的打磨。</p>
我想了想：“天色不早了，老師也餓了。這樣吧，你陪老師去吃個飯，然后回家先好好休息。反正你平時成績不錯的，用功也不在這一時。還是身體重要。”</p>
我?guī)е芾竺魅コ粤素i血湯，缺啥補(bǔ)啥，還給他加了三顆糖心荷包蛋。</p>
另外要了十個鮮肉鍋盔。</p>
周荔明不太說話，吃飯也是悄無聲息的。</p>
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椴缓靡馑迹缘囊膊欢唷?lt;/p>
剩下的鍋盔我全部打包，塞去他書包里：“明天熱一熱，還能當(dāng)個早飯�！�</p>
少年無聲地垂著腦袋，脖頸細(xì)長，豬血湯的熱氣攏在他血漬干涸的發(fā)絲上。</p>
我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p>
走到一處拐角，周荔明堅(jiān)決不讓我送了，說自己家就在前面。</p>
我于是把手里的紗布碘酒消炎藥都交給他，又叮囑了一遍用藥方法和禁忌。</p>
轉(zhuǎn)身沒走幾步，身后傳來腳步聲——一回頭，居然是周荔明又追上來了。</p>
他太瘦了，跑起來身上的校服都空蕩蕩的。</p>
我以為落下了什么東西：“怎么？”</p>
不知是不是因?yàn)槭а�，周荔明的臉色有些發(fā)白，跑到我面前，卻又抿緊著唇不說話。</p>
面上浮現(xiàn)著一種似是羞愧又覺懊悔的神情，眼睛別開，有些不敢看我。</p>
我奇怪：“怎么啦？”</p>
他向我慢慢伸出手來，掌心里是一支圓珠筆。</p>
淺灰色的，殼子是一種磨砂的質(zhì)地，挺漂亮的一支筆。</p>
電光火石間，我猛的驚醒過來。</p>
“周荔明�。 �</p>
少年向我抬起頭來，冷冽的晚風(fēng)里，纖長的睫毛后，眼睛特別的黑，含著淚。</p>
“對不起……”</p>
淚水滑下臉頰，他抬起胳膊，拿袖子擼過一把臉。</p>
“對不起，對不起老師�！彼皖^哽咽。</p>
路燈下，我上前取下他肩頭的書包。</p>
書包里的書本雖舊卻整潔，至于文具盒或者筆袋，沒有這種東西。</p>
文具是用一個礦泉水瓶裝的：一支鉛筆，一支鋼筆，一支簽字筆，一塊半截的橡皮。</p>
鋼筆拔下筆帽一看，筆頭斷了。</p>
至于簽字筆，筆桿破了，拿膏藥粘著�？杉幢闳绱�，也已經(jīng)不出水了。</p>
這是這個學(xué)生僅有的三只筆，但明天，他就要考試了。</p>
“你身上有還錢嗎？”我突然問。</p>
他停頓了一下，在我的目光炯炯下，慢慢搖了搖頭。</p>
“父母出門，沒給你留生活費(fèi)？”</p>
“……留了。本來說，一周就能回來。后來，延期了……”</p>
“沒錢，你怎么吃飯的？”</p>
“就……放學(xué)后撿點(diǎn)礦泉水瓶什么的，能賣錢�！�</p>
他抬頭怯生生看了看我，眼神飄忽：“這兩天考試，背書。就……就沒撿。”</p>
我漸漸明白過來。</p>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有違師德。</p>
但最后，是我將圓珠筆重新放回他手中：“周荔明，這次，就當(dāng)這事沒發(fā)生過。但是，下不為例，你能做到嗎？”</p>
他沒吭聲，只是杵在那里，默默的流著眼淚，用力地點(diǎn)頭。</p>
一同被遞過去的，還有100元錢，我命令他必須收下，等他父母回家后，再來還我。</p>
這次的期中考，周荔明考了年級第二名。</p>
我查看他以往的成績，之前最好的時候他考過年級第八。這回，又是個巨大的進(jìn)步。</p>
按照聯(lián)中的獎勵制度，年級前十都有獎學(xué)金可拿，我為他高興。</p>
但送上去的獎學(xué)金名單，周荔明的名字被劃掉了。</p>
我跑去年級主任那里，問為什么？</p>
“什么為什么？小李老師，你才剛來不久，不懂學(xué)校的規(guī)則也情有可原。這個學(xué)生，他是外地人，不能享受獎學(xué)金的啦�！�</p>
我問：“為什么？為什么外地人不行？”</p>
主任都被我氣笑了：“外地人當(dāng)然不行。他雖然在這里讀書，但戶口學(xué)籍還在是原籍。中考，中考知道的吧？以后他中考，還是要回去原籍，去參加中考的啦�！�</p>
眼鏡掛在鼻尖，主任的唾沫星子險(xiǎn)些都噴到我臉上，“這種學(xué)生，便是學(xué)習(xí)再好，成績再好，又不能為咱們學(xué)校創(chuàng)收。他就是考個滿分，也不是咱們學(xué)校的榮譽(yù)。所以，怎么能享受我們學(xué)校的獎學(xué)金？這不鬧笑話么？”</p>
我：……</p>
太多時候，我們有太多的無能為力。</p>
周荔明沒能拿到獎學(xué)金，但我作為班主任，自費(fèi)為班級前十名發(fā)放了獎品。</p>
獎品是兩支鋼筆，一瓶墨水，兩個筆記本。</p>
對蘇城本地的學(xué)生來說，這些獎品簡直不值一提。</p>
有學(xué)生沖我撒嬌：“老師，咋這么小氣呀。人家隔壁六班，都有旺旺大禮包呢�！�</p>
我這個班主任很聽勸：“行，那咱們的旺旺大禮包，也給安排上�！�</p>
很快，旺旺大禮包被班長抱回來，全班樂成了一團(tuán)，浪味仙旺旺仙貝滿頭上飛。</p>
周荔明坐在最后一排，頭上的傷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p>
他不像其他同學(xué)那樣鬧騰，但臉上明顯也是帶著笑的。手里攥著兩顆旺仔牛奶糖，胳膊下面壓著作為獎品的筆記本。</p>
在穿梭的身影中，他抬起頭，眸光清澈，碰觸到我的目光，視線和脖子不由自主都往后縮了縮。</p>
但很快地，少年重新抬起頭，唇邊綻出一個微笑。</p>
很勇敢，很漂亮，也很陽光。</p>
我忍不住也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