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還未等陳十一反應(yīng)過來，廊橋上竄過來太多人，混亂，慌張，丟了鞋，摔了跤…</p>

    那摔跤的人，在逃命般的踩踏之下，了無生息。</p>

    陳十一在被人撞了肩膀之后，才清醒過來，連忙抓了一個人來問。</p>

    “出什么事了？”</p>

    那人上氣不接下氣。</p>

    “官，官兵，來了好多，快，快逃，殺人…”</p>

    陳十一緊咬唇角，便快速朝他們相反的方向而去。</p>

    那里有她唯一的舊衣，還有那床塞滿棉花的被褥，她都沒睡上一晚。</p>

    她臉色蒼白，低著頭，順著墻角根往她的住處快速奔去，在一處廂房拐角的路上，散落著些許簪花釵環(huán)，還有，草叢里，閃過幾絲暗淡微弱的桂色。</p>

    不會是，金子吧？</p>

    陳十一的心撲通撲通，一種羞恥的想法彌漫心頭。</p>

    撿還是不撿？</p>

    到處都是逃亡的人，到處都是亂竄的官兵。</p>

    這么混亂的場面，撿了沒人知曉吧？</p>

    有了錢財，她以后的日子應(yīng)該會過得好些。</p>

    最終，金錢的誘惑戰(zhàn)勝了理智，她的雙腿忍不住朝那處奔去。</p>

    是兩顆金丸子，想必是從哪個貴重首飾上掉落下來的。</p>

    她握緊在手中，心中萬分緊張焦灼。</p>

    快步走到轉(zhuǎn)角處，忽然，一柄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自己的脖頸上。</p>

    身后，陷進(jìn)一個堅硬溫?zé)岬男靥�，炙烈的熱氣滾燙，與急促的呼吸糾纏，灑在脖頸上，仿若被困的兇獸。</p>

    陳十一驚懼抬頭，對面，幾十把明晃晃的刀直指著她。</p>

    她一個山村小姑娘，何時見過這樣的陣仗，暈是沒法暈過去，只兩腳腿軟，卻被身后的人拽起，還墊著腳尖。</p>

    對面為首的人一身鎧甲，眼眸幽深，嘴角彎得不屑一顧。</p>

    “世子，莫再負(fù)隅頑抗了，束手就擒吧！”</p>

    陳十一只聽得身后傳來溫潤的話語。</p>

    “圣上并未下達(dá)旨意。”</p>

    “本司奉圣上口諭，溫肅侯府涉嫌貪污鄖縣苗武鎮(zhèn)修筑堤壩款，數(shù)目巨大，令人發(fā)指，老侯爺在宮內(nèi)已被扣在皇城司大獄，一眾家眷扣府衙大牢，聽候發(fā)落�！�</p>

    身后的人身子一頓，扣著她肩膀的手隱約發(fā)抖。</p>

    那塊亮閃閃的牌子在午時的日光映照下，刺得陳十一無法睜眼。</p>

    暈頭轉(zhuǎn)向的她，再清醒的時候，已經(jīng)端坐在牢房的一角，看著地上到處亂竄的老鼠發(fā)愣。</p>

    清早她雙膝一跪，一求，最后，把自己求到牢房里了。</p>

    午時那頓豐盛的膳食，竟是她的斷頭飯。</p>

    看來，自己真的是受不住這潑天富貴的。</p>

    牢房內(nèi)，陰森森的，地上鋪著凌亂的稻草，散發(fā)著一股莫名的惡臭，就著牢房壁上昏暗的油燈，還能清楚地看到牢房墻上的血漬！</p>

    陳十一倒是不怕。</p>

    呂二娘一看自己不順眼，就把自己關(guān)門外。</p>

    柴房，山溝里，蘆葦?shù)�，大樹上，哪里沒躺過。</p>

    只是，對面的那幾人卻哆嗦得夠嗆！</p>

    一個年紀(jì)稍大的婦人，兩個年齡相仿的十七八歲的姑娘，還帶著一個四歲左右的男孩童。</p>

    那孩童眼神怯生生地盯著陳十一看。</p>

    她們幾人全部都套上了白色的囚服，是麻布，有些堅硬的棱角還會磨得人的肌膚生疼。</p>

    官差防止犯人身上帶著財物，讓他們把頭發(fā)都解開了，鞋子都換成了普通的布鞋。</p>

    陳十一無話，低頭看著自己燙傷，上藥沒多久，一直用白布包裹起來的左手。</p>

    牢房住了一個晚上，次日，就有官差把她們提出來，上了手鏈，腳鏈，忙推到外面去。</p>

    陳十一很是害怕。</p>

    “官差大人，不會是要砍頭吧！”</p>

    京城西郊外的十里涼亭，荒涼無比，早春寒風(fēng)蕭瑟，依舊冰冷刺骨！</p>

    溫之衡凍紅的鼻子吸了吸，脖間帶著沉重的枷鎖，雙腳被鎖鏈鎖住，兩眼卻盯著京城的地方，眸中盡是擔(dān)憂！</p>

    “母親和之柔怎么還沒來？”</p>

    旁邊溫之衡的庶弟溫之遠(yuǎn)恭敬地說道。</p>

    “大哥，她們是女眷，腳程定要慢些！”</p>

    沒過多久，不遠(yuǎn)處，傳來四大一小的身影，正步履蹣跚地朝他們走來！</p>

    溫之衡連忙上前去迎接。</p>

    “母親，你還好嗎？”</p>

    溫夫人眼神凄然，甚是悲傷，她端詳著溫之衡身上的枷鎖，淚眼婆娑。</p>

    “這可怎么辦��！侯爺現(xiàn)在生死未卜，我都不知道是何緣由，一夜之間竟成了這般模樣？”</p>

    溫之衡連忙安慰道。</p>

    “母親不必如此擔(dān)心，父親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暫被圣上流放到北地，我們與他分離開來，只流放千里！”</p>

    “我們這一家子都是未曾吃過苦頭的，這么遠(yuǎn)的路程，只怕會喪命于此！”</p>

    溫之衡連忙說道。</p>

    “吳敬暉還念著我的救命恩情，我托他給留了個丫鬟，一路上可以照顧你們一二，不怕的！”</p>

    大家聽得溫之衡如此講，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一旁默默無聞的陳十一身上。</p>

    陳十一抬眸，所有人的神情似乎都未入她的眼里，她現(xiàn)在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都是那個聲音。</p>

    流放。</p>

    流放！</p>

    以前在向陽村的大榕樹下，偶爾聽得外出歸來的漢子講外面的趣事，說哪家王公貴族得罪了圣上，干了壞事，被流放之類的。</p>

    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們說，流放是僅次于死刑的死刑。</p>

    大部分人是要死在流放的路上，剩下的，都死在流放地。</p>

    至今，還未聽過哪個能活著回到京都。</p>

    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絲絕望。</p>

    她只是想活下去，為何這樣艱難？</p>

    她不明白，所有的奴仆都放了，為何偏偏只留得她一人。</p>

    聽得那公子話里話外的意思，自己就是那個可以一路上照顧他們的大冤種！</p>

    她走向旁邊的官差訕訕地說道。</p>

    “官爺，我不認(rèn)識他們，為什么要把我送去流放？我真是冤枉的，你可以放了我嗎？”</p>

    那官差也是莫名其妙的。</p>

    “這我可說了不算，你已經(jīng)是被定下來的囚犯！”</p>

    溫之衡聽了很是不耐，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敢無視他們！</p>

    “你，過來！”</p>

    陳十一拖著沉重的手鏈腳鏈走到溫之衡的身邊。</p>

    溫之衡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個瘦瘦弱弱的婢女，不屑一顧道。</p>

    “你如今的身份是我溫之衡的通房丫鬟，地位上了不止一個層次，一路上，你只管照顧好我的家人，以后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p>

    陳十一也上下打量著這個公子，長得是一表人才，渾身散發(fā)上等人的氣質(zhì)，即使十分落魄，也難掩他的華貴。</p>

    但，這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p>

    “什么是通房丫鬟？”</p>

    陳十一又接著說道。</p>

    “你現(xiàn)在還帶著枷鎖，如何空口白牙許別人榮華富貴？我不是三歲小孩，已過了別人連哄帶騙的年紀(jì)，你快去和官差說一聲，把我放了�！�</p>

    溫之衡聽得甚是憤怒好笑。</p>

    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啊，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敢用這種口氣和自己說話。</p>

    “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只能跟著我們?nèi)チ鞣�，到那荒無人煙的地方去，隨你病死，餓死，你看我會救你分毫！識相的就給我聽話，明白嗎？”</p>

    陳十一搖了搖頭。</p>

    “我不明白，這么多奴仆，為何要選我？再說，我也不認(rèn)識你們，憑什么讓我照顧你們？”</p>

    “你曾經(jīng)吃過侯府的飯，你的賣身契都拽在侯府手里�！�</p>

    “我只吃了一個雞蛋，一塊紅燒肉！我不要去流放…”</p>

    蒼涼的十里亭，陳十一嚎啕大哭的聲音蕩漾在空曠的路上。</p>

    侯府一家人面面相覷，覺得這姑娘莫不是個傻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