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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能留住他。</p>
離他決定要回京的日子越來越近,我使盡了各種手段,都打不消他的念頭。</p>
我甚至想過找人把他打暈,再帶著他和孩子一起逃亡。</p>
這侯府我們不要了,祁云照要去作死就讓他去。</p>
我們躲得遠遠的,逃到天涯海角,繼續(xù)過我們自己的日子。</p>
但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p>
將士守國門,侯府忠君報國,百年榮光,不可能斷送在他手上。</p>
何況他笑著對我說:“我答應(yīng)過你,要讓你過上安穩(wěn)閑適的生活,便絕不會食言�!�</p>
他答應(yīng)過的。</p>
可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從沒說過,他會和我一起。</p>
我抱著女兒送他離開那天,第一次見他穿上冰冷肅殺的鎧甲。</p>
透過冷硬卻滿載榮譽與風(fēng)霜的鎧甲,我仿佛看見了那個浴血沙場,十六歲便名揚天下的英雄少年郎。</p>
他最后柔和地看了我一眼,便義無反顧地踏上了返京的擁君之路。</p>
祁云京沒有跟著離開。</p>
在我失魂落魄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他在照顧玉熙。</p>
同時他也是祁聞淵留給我的最后一層保障。</p>
既保護我和女兒,防止京城來人陷害,也看著我,不讓我私自跑去京城。</p>
我度過了人生中最昏暗無望的一年。</p>
這一年間,天下大亂,皇帝陡然病重,三皇子虎視眈眈,欲篡奪皇位。</p>
而得了祁聞淵支持的太子一派,士氣大增,和三皇子一派陷入激烈的斗爭。</p>
最后,是皇帝突然醒來。</p>
一道圣旨,將三皇子廢為庶人,流放邊疆,祁云照關(guān)入大牢,終身監(jiān)禁。</p>
這天下都淪為皇權(quán)爭斗的一盤棋子。</p>
或許祁聞淵之所以選擇了太子,也是對此局早有所料。</p>
從最開始,祁聞淵每月都會給我寄來一封信,信里只談一些瑣事,只報平安。</p>
至于別的,一句也不提。</p>
幸好我在江南一帶混開了,那些商販走卒的消息不可謂不靈通。</p>
因此,當天下大局已定,而祁聞淵的信依舊一月一封,卻遲遲不見歸來的時候。</p>
我的心猛地一沉。</p>
這時祁云京再也不能攔我,我?guī)е囮犨B夜趕往京城。</p>
然后。</p>
我就從太子那里,拿到了祁聞淵的……骨灰壇子。</p>
太子面露不忍,對我說:“祁侯留下遺言,要求將他的尸體火化,他說他的妻定會來京城尋他,但等到那時,或許他的身軀早已腐敗不堪看。”</p>
“他說,他不愿意以那樣的面目見你。”</p>
我怔怔地抱著他的骨灰壇,啞聲問:“…他是,怎么死的?”</p>
所有人對此諱莫如深。</p>
就連太子,也不肯回答。</p>
他只說:“你將祁侯帶回去吧,朝廷將為你封下一品誥命,不日旨意便會下達。雖然祁侯有教子無方之過,但皇家還是感念祁侯忠心,破例將你們的女兒,祁玉熙,封為世女,承襲侯府�!�</p>
“你們母女的榮光,京城再無人能及。”</p>
如果這是祁聞淵用命換來的,那我情愿不要!</p>
可正因這是他用命換的。</p>
我便只能低下頭,說,謝太子。</p>
我實在想不到除了那人,還有誰會知道內(nèi)情,便去牢中見了祁云照。</p>
他坐在牢房中,鮮血洇透了身上的囚服,頭發(fā)散亂,狼狽不堪,再無曾經(jīng)的矜貴不可一世。</p>
見到我,他蒼白的臉上扯出一個微笑,聲音嘶啞道:“…沒想到,還能再見你一面�!�</p>
我面無表情,問他:“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p>
祁云照眼里的光暗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現(xiàn)在,你心里只有他了,是嗎?”</p>
他伸長腿,背靠著牢獄內(nèi)斑駁陰濕的墻壁。</p>
提起祁聞淵,將他從小養(yǎng)育長大的二爹,表情竟然只是淡淡的。</p>
他嘴角譏諷地說:“我沒想到他會這么固執(zhí),若是他和我一起擁護三皇子,又怎會落到如今這幅局面?”</p>
“明明知道皇帝和太子對他有多忌憚,還是如此愚忠!他這是自己害死了自己!”</p>
如果不是牢門擋著,我現(xiàn)在估計會忍不住沖上去打他一巴掌。</p>
我難以置信,他竟一葉障目至此。</p>
我問他:“有什么區(qū)別嗎?三皇子繼位后,你就能保證他不會對有著從龍之功的侯府下手?忌憚侯府,忌憚祁聞淵的,是皇權(quán)!是坐在那把龍椅上的人!跟誰坐上去有何區(qū)別?!”</p>
“你寧愿相信三皇子,也不愿意相信你二爹嗎?!”</p>
祁云照的表情慢慢僵住了。</p>
他蹙了下眉,有些不解,甚至是不敢細想地問我:“……什么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