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共游南京</p>
徐公館內(nèi)有電話,周摯還是打算找個電話局,有些話在外面說更方便。</p>
孟至柔能理解她的想法,在電話局外面等著。</p>
在等待電話轉(zhuǎn)接到家中的時間里,周摯頭一回害怕面對這件事,不像走時那般灑脫。</p>
聽筒里有了電話被接通的聲音。</p>
”喂,請問是哪位?“</p>
周摯的心提起來,她聽到了母親的聲音。</p>
”媽,是我�!�</p>
那邊靜默許久。</p>
周摯下意識捏緊了電話,聲音又低了幾度:”我在南京快安頓好了,您和父親在那邊怎么樣?“</p>
那邊的人長舒口氣,”你的信,我跟你父親都看過了,你二姨娘情緒一直不穩(wěn)定,你又突然離家,你父親雖然沒說什么,可我看得出來,他心里并不好受。“</p>
周摯嗓子眼憋得厲害,久久說不出話。</p>
她能想象到,父親坐在那把高背椅上,沉重地望著外面的景象。</p>
開春了,院子里的綠色在慢慢復(fù)蘇,卻怎么樣裝點(diǎn)不起周家的生意。</p>
一個,兩個,三個都離開了這個家。</p>
”那門婚事若你實(shí)在為難,可以暫且放一放,你先好好完成學(xué)業(yè),轉(zhuǎn)學(xué)的手續(xù)我們會替你辦好�!皽貜南及衙恳徊蕉伎紤]好了。</p>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jì)深遠(yuǎn),就是如此。</p>
周摯垂眼,一只手?jǐn)f著裙子上的紋案,這還是她從家里穿來的那件,眼睛愈發(fā)酸澀,她再也忍不住地顫聲說:”媽,這次真的對不起�!�</p>
”當(dāng)年你大哥去追求理想,你父親那回是真生氣了,那時我說他是商人,一旦牽扯到利益就顧不得理想了�!皽貜南纪nD了一下,繼續(xù)說:”這些年局勢太亂,整天鬧著抓人,半夜里都能聽到槍聲,街上有學(xué)生游行,無論是我還是你父親,都不希望家里再有任何一個孩子被牽扯進(jìn)去�!�</p>
周摯咬緊下唇,正要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p>
”我明白�!八f。</p>
”你要將這些話謹(jǐn)記在心,這樣你在南京,我們才能放心。“溫從霞語氣慢慢輕松起來:”你大哥現(xiàn)在在你身邊嗎?“</p>
”他有軍務(wù)處理,沒有跟我一起到南京�!爸軗慈鐚�(shí)說,”不過大哥托他在這邊的老同學(xué)照顧我,我一切都好�!�</p>
卻聽見電話里的人低聲念叨些什么,周摯沒有聽清,緊接著又聽到母親問:”是一個…</p>
徐公館內(nèi)有電話,周摯還是打算找個電話局,有些話在外面說更方便。</p>
孟至柔能理解她的想法,在電話局外面等著。</p>
在等待電話轉(zhuǎn)接到家中的時間里,周摯頭一回害怕面對這件事,不像走時那般灑脫。</p>
聽筒里有了電話被接通的聲音。</p>
“喂,請問是哪位?”</p>
周摯的心提起來,她聽到了母親的聲音。</p>
“媽,是我。”</p>
那邊靜默許久。</p>
周摯下意識捏緊了電話,聲音又低了幾度:“我在南京快安頓好了,您和父親在那邊怎么樣?”</p>
那邊的人長舒口氣,“你的信,我跟你父親都看過了,你二姨娘情緒一直不穩(wěn)定,你又突然離家,你父親雖然沒說什么,可我看得出來,他心里并不好受�!�</p>
周摯嗓子眼憋得厲害,久久說不出話。</p>
她能想象到,父親坐在那把高背椅上,沉重地望著外面的景象。</p>
開春了,院子里的綠色在慢慢復(fù)蘇,卻怎么樣裝點(diǎn)不起周家的生意。</p>
一個,兩個,三個都離開了這個家。</p>
“那門婚事若你實(shí)在為難,可以暫且放一放,你先好好完成學(xué)業(yè),轉(zhuǎn)學(xué)的手續(xù)我們會替你辦好�!睖貜南及衙恳徊蕉伎紤]好了。</p>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jì)深遠(yuǎn),就是如此。</p>
周摯垂眼,一只手?jǐn)f著裙子上的紋案,這還是她從家里穿來的那件,眼睛愈發(fā)酸澀,她再也忍不住地顫聲說:“媽,這次真的對不起�!�</p>
“當(dāng)年你大哥去追求理想,你父親那回是真生氣了,那時我說他是商人,一旦牽扯到利益就顧不得理想了。”溫從霞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這些年局勢太亂,整天鬧著抓人,半夜里都能聽到槍聲,街上有學(xué)生游行,無論是我還是你父親,都不希望家里再有任何一個孩子被牽扯進(jìn)去�!�</p>
周摯咬緊下唇,正要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p>
“我明白。”她說。</p>
“你要將這些話謹(jǐn)記在心,這樣你在南京,我們才能放心�!睖貜南颊Z氣慢慢輕松起來:“你大哥現(xiàn)在在你身邊嗎?”</p>
“他有軍務(wù)處理,沒有跟我一起到南京�!敝軗慈鐚�(shí)說,“不過大哥托他在這邊的老同學(xué)照顧我,我一切都好�!�</p>
卻聽見電話里的人低聲念叨些什么,周摯沒有聽清,緊接著又聽到母親問:“是一個姓孟的姑娘嗎?”</p>
周摯給了肯定回復(fù)。</p>
“沒想到他們還有聯(lián)系�!蹦沁呁蝗粊砹诉@么一句。</p>
周摯越發(fā)搞不清狀況,可母親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p>
“以后我們會定期給你寄生活費(fèi),總是麻煩人也不好�!�</p>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平淡,周摯暫時無法入學(xué),在公館里散散步再看看書。</p>
徐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孟至柔日常要處理的事自然不少,也就沒有辦法帶周摯到外面逛。</p>
差不多過去三天,周崇發(fā)來電報,他即將啟程回南京。</p>
中央大學(xué)配有宿舍,徐令州平常都住在學(xué)校,周末回公館。</p>
當(dāng)天吃晚飯時,孟至柔趁著機(jī)會提議讓周摯明天出門走走。</p>
“那我陪她一起!”徐令州立即響應(yīng),又認(rèn)真陳述理由:“南京有什么可玩可逛的我最清楚,而且年輕人在一起有共同話題,絕對不會無聊�!�</p>
孟至柔眉眼一展,笑得溫暖可人:“我不同意�!�</p>
“不讓我去,難道你要陪她去?”</p>
“是啊�!�</p>
徐令州沒有要妥協(xié)的意思,眼神一柔,轉(zhuǎn)換攻略對象。</p>
“阿摯,你來這里也有一周了,你說我姐每天是不是很忙?”</p>
周摯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還是照實(shí)點(diǎn)頭。</p>
下一秒徐令州就拉著椅子緊靠到她身邊,這動作太突然,一點(diǎn)沒有給對方反應(yīng)的機(jī)會。</p>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偏偏沒有一點(diǎn)曖昧之意。</p>
周摯感受到胸腔一處嘭嘭的躁動聲,本能地往旁邊躲,隨之后肩就搭上一條手臂,僅僅是虛貼在肩頭。</p>
她錯愕地看著徐令州,對方已經(jīng)收回視線。</p>
“姐,你看你平時都那么忙了,周末有什么事就由我來代勞,再說了,萬一工廠臨時出點(diǎn)事兒需要你處理,阿摯也不能玩得盡興了。”</p>
一說完,他就回過頭看周摯。</p>
“阿摯,你的想法是怎樣?”</p>
他的眼睛很亮,除去興奮,沒有摻雜任何其他的情緒。</p>
周摯近乎又有一瞬間的失神,開口時又很自然:“我覺得,令……青哥說得很在理,他陪我去也是一樣的。”</p>
理由充分,再加上周摯愿意,孟至柔也最終同意了。</p>
徐令州將椅子拉開距離,抱起雙臂慵懶靠在椅背上,洋洋得意地凝著周摯的側(cè)臉。</p>
周摯佯裝無視,深呼吸,明天還不知道有什么驚喜等著呢。</p>
比起繁華浪漫,南京是有些不及上海,在西方文化的不斷沖擊碰撞下,這六朝古都依然有當(dāng)年的底蘊(yùn)。</p>
四月中旬的玄武湖正一點(diǎn)點(diǎn)現(xiàn)出她的魅力,山河浩蕩,尋這一處幽美僻靜卻是不易。此時湖面上倒映著點(diǎn)點(diǎn)綠色,遠(yuǎn)處零稀漂著兩艘船,有游人立在船頭欣賞這江山好風(fēng)景。</p>
“上船吧�!�</p>
周摯正在岸上出神,沒發(fā)現(xiàn)徐令州已經(jīng)乘船來到她跟前。</p>
抬頭才發(fā)現(xiàn)他今日戴了一副墨鏡,不禁將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p>
徐令州里面是一件低領(lǐng)白色內(nèi)襯,外穿一件咖色皮質(zhì)外套,下身是一條暗綠色長褲。</p>
盡管還是學(xué)生,已經(jīng)長成成年男子的體格。</p>
他此刻正稍彎著身,一手放在腰后,另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整個人倨傲又紳士。</p>
周摯大方地伸手出去,皮膚接觸的一瞬就感覺被人輕輕握住,同時她邁出一腳。</p>
船身有些高,周摯剛踏上去時沒站穩(wěn),身體跟著往前傾,她察覺到徐令州向后退了半步,緊接著腰身就被摟住。</p>
“小心�!彼穆曇綦S之響起,近在耳邊。</p>
莫名的,每次與他近距離接觸,聽著他近在耳畔地聲音,總是有些熟悉。</p>
站定時,徐令州先收回扣在她腰間的手,那力道消失時,周摯也找到重心站好。</p>
徐令州隔著墨鏡深深地看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正在整理衣服,絲毫不見局促。</p>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墨鏡下的那雙眼睛漫上幾分清淺的笑意,他默默到旁邊拿起船槳,船向著湖中央漂去。</p>
周摯找到一個位置坐下,船慢慢游著,兩岸的景色一點(diǎn)點(diǎn)映入眼簾。</p>
“我以為你去的最多的地方會是百貨商場、電影院,沒想到也有這樣的雅致。”看著徐令州的身后,周摯主動打破沉寂。</p>
“這當(dāng)然是為了討你開心�!币粡埧谒驼Z帶調(diào)笑。</p>
“……”</p>
聽不到周摯接話,徐令州勾起嘴角,似乎對她的反應(yīng)并不意外。</p>
船停到湖中央,徐令州換了個姿勢正對著周摯而坐。</p>
他摘下墨鏡,認(rèn)真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常會來這兒,躲在這兒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有時還會睡上一覺,醒了就去吃飯,愜意得很�!�</p>
周摯眼睛掃過他,故意不說話。</p>
徐令州凝視著她故作冷淡的臉,嗤地笑出聲來,這回果然被小姑娘瞪了一眼。</p>
見狀,徐令州清清嗓子:“不跟你開玩笑了,我們聊聊天好不好。”</p>
周摯扭過臉,不想理他。</p>
徐令州視線轉(zhuǎn)向?qū)Π兜娘L(fēng)光,自顧自的說起來:“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南京人,早年是靠做百貨商品發(fā)家,比如牙粉、花露水之類的,后來我姐接手了,又拓展到了香水制造、公寓租賃的買賣,另外在上海還有幾家制鹽場,別看生意做得大,可只有這片土地是徐家人的根。我姑姑是唯一一個嫁到外地的人,還是在青島。結(jié)婚沒多久青島就被強(qiáng)占了,據(jù)說姑父是一氣之下患了重病,過了五六年人就沒了,于是姑姑帶著我姐又回來了。我姐說,青島、南京都是她的家,青島的家丟了,如今她想守好南京的家。我清楚,她是放棄了很多,才留在了這里。”</p>
“比起一個小家,腳下的土地更需要人來守護(hù),只有南京在,家就在�!毙炝钪萜届o地說著,平靜到好像只是在說別人的事。</p>
周摯一直注視著他,心中五味雜陳。</p>
“你呢?”突然的一聲打斷神思。</p>
“什么?”</p>
“你從小就生活在上海嗎?”</p>
周摯認(rèn)真的想了一下:“是,但老家是在杭州,聽說是在我三歲時父親為了做生意來的上海�!�</p>
徐令州眼底噙起笑意,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調(diào):“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果然古人誠不欺我�!�</p>
見他一眼不落地望著自己,周摯識相地不再搭話。</p>
心里又暗自解讀起他剛才說到的詩句,那詩是謝脁所寫,原本是描繪金陵的富麗繁華以及自己進(jìn)取功名的雄心。</p>
現(xiàn)在徐令州單拎出這么幾句,既十分應(yīng)景,更別有深意。</p>
中午兩人在馬祥興吃飯。</p>
徐令州一上來就把這家店名噪南京的四道名菜點(diǎn)了一遍。</p>
“就我們兩個人吃不了那么多吧。”周摯說。</p>
“也對,把那道美人肝取了,你再看看要不要別的。”徐令州答得痛快。</p>
周摯大致地掃了一眼菜單,點(diǎn)了兩份蔬菜蝦仁粥,一盤素菜。</p>
等服務(wù)員下去,徐令州拿她開玩笑:“下次帶你去綠柳居,那兒的素菜可不一般�!�</p>
她也懶得同他貧,問:“那個美人肝究竟是什么樣的?”</p>
“就是把鴨內(nèi)臟用蔥姜蒜之類的爆炒,我吃不慣這些奇怪的東西,你要是好奇不如再點(diǎn)上?”</p>
周摯趕忙搖頭,“別,我也吃不慣�!�</p>
毫不意外地又聽見徐令州笑她,她也懶得理。</p>
吃飯間,徐令州不斷講一些關(guān)于政客的坊間傳言,半真半假聽來有趣,實(shí)際是嘲諷更多些。</p>
特別是這“美人肝”的故事,有官員讓自己的秘書連夜出城買來,久而久之,秘書出城就成了“放美人肝出城”。</p>
周摯不信,徐令州非說要打賭,堅(jiān)持回去找報紙給她。</p>
要說徐公館每天的報紙確實(shí)不少,主流報紙、三流小報花邊,要什么有什么。</p>
大概徐令州是真想帶她走遍南京城,下午就驅(qū)車去了夫子廟。</p>
除了春節(jié)期間,平時來夫子廟的人不多,簡單的敬拜之后,兩人又到秦淮河邊。</p>
南京人對秦淮河有不一樣的感情,那是他們的母親河。</p>
昨日剛下過雨,岸邊的土地還濕著,四周人煙稀少,兩人都放慢腳步。</p>
就這樣靜靜地一直走下去,也很好。</p>
周摯心中正如此想著,耳邊傳來徐令州懶洋洋的感嘆之言。</p>
“我從書里讀到過一些文人墨客的逸事,說他們在河畔漫步,哪怕天上下雨,撐傘或者不撐他們都走得不緊不慢,雖說跟眼下的情景不完全相同,可親身感受著,也覺得自己是個風(fēng)雅人士了�!�</p>
面對徐令州間歇性的詭異發(fā)言,周摯早已適應(yīng)。</p>
她輕描淡寫地回應(yīng):“那你還是少讀點(diǎn)兒書,太文藝也不好�!�</p>
“看來阿摯是喜歡直白外放的�!毙炝钪萏袅讼旅�,神情犀利。</p>
周摯停下來,徐令州也不往前走了。</p>
她抬頭與他對視,扯出一個不那么真誠的笑容:“我喜歡順眼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