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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沈硯臉色白了又綠,咬牙爬起,怒氣沖沖腳步跌撞地往院落里去。

    云喬人被扔在院落磚石地上,身上衣裳都被雨水澆得濕透,整個人狼狽又楚楚可憐。

    她抱著自己身子,渾身發(fā)抖。

    一旁的小丫鬟,心疼地在一旁抱著她。

    云喬在雨水中,瞧見沈硯疾步而來。

    在云喬還沒來得及看清沈硯神色時,那沈硯,已經將手里的帕子,和那幅春宮圖,砸在了云喬臉上。

    一眼就能看出是男人所用的粗硬帕子砸在地上,一旁的畫紙,也墜在雨里。

    雨水浸濕畫紙布帛,云喬臉色,徹底沒了血色。

    她無望地闔上眼簾,

    沈硯伸手拽起她衣領,怒聲質問道:

    “這帕子是誰的,那畫,又是誰給你畫的!在我面前裝的貞潔,碰都不讓碰,說什么身子不適,背地里卻和野男人不清不楚!說,奸夫是誰!是不是那個京城來的世子!”

    云喬衣領被他拽起,無助地搖頭。

    她不敢說,也不能說。

    沈硯見狀,狠力掐著她脖子,把她的身子往雨水中的地上一下地砸。

    云喬脖頸被他掐著,柔軟的身子,砸在堅硬的磚石地上。

    脆弱無依,像是雨水中,被打得殘敗的落花。

    她被掐得幾近窒息,吐不出半個字來,也不肯言語。

    可即便她再怎么可憐,氣頭上的沈硯都不可能放過她。

    “賤人!你說不說!”

    他說著,狠狠將云喬摔在了地上。

    沈夫人走了出來,立在眼下,奶嬤嬤抱著的小娃娃,正沖著這邊嚎啕大哭。

    云喬聽著女兒哭音,看向了屋檐下。

    第46章

    不想害他

    那沈夫人掃了眼襁褓中的孩子,罵道:“哭什么哭,吵死了,你娘偷人讓我沈家蒙羞,你是不是我沈家的種都說不準呢,再哭就將你一道也扔進雨里陪你娘。”

    她說著,一旁沈夫人的親信嬤嬤,投其所好,揚聲道:“誰說不是呢,云氏私通之事是板上釘釘,依我看,就該浸了豬籠,這小賤人跟云喬是那賤婦,便該一道扔進豬籠里淹死才是,想來也不是咱們沈家的種�!�

    云喬人倒在雨中,面色蒼白。

    整個人被雨水澆濕,狼狽不堪。

    她聽著這話,

    想起那個,在林家,看到的女童死尸。

    “和孩子無關,真的和她無關,她是沈家的孩子,是沈家的孩子,你們放過她,放過她……求求你們放過她……”

    沈夫人巴不得把孩子和云喬一起弄死,即便這孩子真是沈家骨肉,她也不在乎一個女娃娃,就是冤死了這孩子,也不覺得可惜。

    云喬眼看著沈夫人,知道求她無用,目光看向一旁的沈硯。

    她臉上分不清的是淚水還是雨水,掙扎著,抬起纖弱的,青白交加的手。

    拉著沈硯衣擺。

    “夫夫君……你知道的,懷上這孩子時,我絕不可能有過對不住你的事……”

    沈硯臉色陰沉難看,一腳踹在了云喬肩頭。

    云喬疼得渾身顫抖,仍在求他。

    她的頭砸在地上,一下下的血痕。

    求沈硯,別動孩子。

    沈硯臉色很是難看,心里卻也知道,孩子不可能不是自己的。

    一旁的沈夫人怕沈硯再被云喬的可憐樣子蠱惑。

    寒聲道:“來人,把少奶奶拖去家廟,待稟了老爺,便開祠堂浸了豬籠了事!”

    夏末雨幕里,云喬被下人拖走,關進了家廟。

    她人被如同破布般扔在地板上,拖她的下人,緊緊鎖上了門。

    這里連窗都沒有,只有一個,極小的,沒有掌心大的洞。

    關上門后,漆黑可怖,伸手不見五指。

    云喬肩膀劇痛,渾身濕透,既疼又冷,抱著自己顫抖。

    她牙關緊顫,額頭滾燙,淋雨后大驚大懼,發(fā)了高燒,此時意識已經有些迷糊。

    沈家前院里,餐桌上,沈硯氣不打一出來,動不動沖下人撒火。

    沈老爺?shù)昧讼难瞄T回來,一落座餐桌旁,一旁沈夫人便開了口。

    “人證物證俱在,確實是私通,打殺了事便可,至于云家,云家人本就拿她當個攀附咱家的玩意,她死了,咱們不找云家的事便算好了,難道云家還能說咱們什么不成。”

    沈延慶沒說話,喝了口茶水后。

    擰眉問:“既是人證物證俱在?奸夫是誰可知曉?”

    沈夫人搖頭道:“那發(fā)現(xiàn)此事的奴婢,說那奸夫,是個她不認得的男人�!�

    沈延慶聽罷還沒開口。

    一旁的沈硯,先耐不住性子道:“哼,依我看,就是那京城來的世子,爹你還跟我說什么云喬長得像他妹妹,情妹妹還差不多,我說呢,怪不得那日花樓里一個長得也像些云喬的妓子,都被他的人給贖身帶了走�!�

    沈硯想著那奴婢的話,思及那一日蕭璟第一次在他跟前護著云喬,他就隱約在書房外,瞧見過書房窗上交纏的兩具影子,只是當日闖進去,卻沒抓到人,還以為真是盆花木。

    飯桌上,沈延慶聽了這話,眼眸轉了轉,沒有言語。

    他自然比沈夫人和沈硯,更知道,那同云喬私通的男人究竟是誰。

    原想著,先想法子,拿云喬討好那男人,待得日后時機合適,把云喬送去,換那人高抬貴手,放過他在私鹽案的罪責。

    沒成想,那人竟真是一心要辦了這私鹽案,聽聞金陵的官員這些時日,已經有不少,抄家后押送進京了。

    這段時日,他也曾明里暗里試探過,約莫知曉,那欽差,或許是要借著私鹽案在朝中立功,絕不可能愿意放過自己的。

    即便是他把云喬獻上,那欽差收了人,也不會因此就高抬貴手。

    既是如此,沈延慶便只能在那欽差尚未回到揚州處理揚州涉事官員前,想法子,把那欽差拉下水。

    這奸淫人妻之事,若真能有實證,入京狀告那欽差,何愁扳不倒他。

    屆時先扳倒了那欽差,自己自然就能保住官帽。

    沈延慶如此想著,捋了捋自己胡須,擱下碗筷。

    “人關在家廟?我親自去審問一番,好歹是我給硯兒挑的媳婦,若真是讓我們沈家沒臉,我自當處置。”

    他說著,人就往家廟去了。

    家廟里,云喬倒在地上,眼簾低垂,渾身無力,額頭越來越燙。

    沈延慶帶著仆從過來,開了家廟的門。

    云喬人倒在地上,勉強掀開眼簾。

    沈延慶立在她跟前,開門見山道:

    “云氏,你也不必辯解你未曾私通,實話告訴你,你和那京城來的欽差偷情之事,爹早就知道,你放心,爹和你婆母不一樣,你是爹選的兒媳,你父親又是爹的同窗舊友,爹是想保著你的,你若是認下和那欽差的奸情,同爹入京,狀告那欽差奸淫人妻,強迫于你,爹保證,日后還會讓你在沈家好端端地做少奶奶�?赡闳羰遣蛔�,爹也就不管這事了,由著你婆母料理你私通之事,她你是知道的,絕不可能饒了你�!�

    沈延慶是老狐貍,話里威逼利誘。

    云喬發(fā)著高燒,渾身滾燙,意識僅剩一點點清醒。

    她聽著沈延慶的話,伏在地上,勉強抬頭。

    她知道,奸淫人妻強迫良家,這罪責,若真坐實,怕是能斷了人仕途地。

    云喬沒答話,也不敢想,那個總是一身書卷氣,常埋首在一堆卷宗中,出身世族的男人,若是斷了仕途,被人指點議論,落入塵泥,染一身臟污,和洗不去的罵名,會是什么樣子。

    那欽差生的好,一表人才,沈延慶約莫猜得出云喬對那人應是動情不少,倒是不急著立刻讓云喬做決定。

    他瞧著云喬,口中道:

    “不急,你好生想一想,你婆母那邊,我會拖著,想著幾日,我再來問你,只是,云氏,你可得知道,爹若是不保你,你婆母,不會放過你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也不必覺得愧對你那情郎,他出身高門,身邊也不缺女子,對你能有幾分真心。爹我言盡于此,你自己好生考慮,狀告他,不過就是毀了他仕途,若是你自己扛,只怕,你連命都難保�!�

    沈延慶語畢,起身出了家廟,吩咐下人重又鎖上門。

    門落鎖,他在門外,似是想到了什么,吩咐道:“把府里的護衛(wèi)都掉來家廟守著,若是那欽差派人來,正好一網打盡,上京狀告時,更添實證�!�

    隔著木門,話音落進云喬耳邊。

    她被困在家廟里,眼睛看著滿目的漆黑。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真的嗎?

    云喬眼眶都是淚,她顫著手,摸了摸那藏在懷里的玉佩。

    想起最后一次,見他的情形。

    淚水里,浮現(xiàn)一幕幕。

    她想起他的溫柔妥帖,想起他每一次護著她時的樣子。

    想起,他第一次,同她說,她是有血有肉的人。

    云喬一輩子,未得到幾分善意。

    便格外珍惜,旁人待她的那一點點好。

    她不忍心害他,也不忍心,那樣風光霽月的郎君,來日遭千夫所指。

    是她不謹慎,被人拿了把柄。

    她更不該,不該再害了他。

    傻姑娘啊,這樣赤誠良善,卻不知,旁人都在算計你。

    她被困在家廟里,不知道時間流逝,也不知道日夜。

    不知多少時間過去,意識朦朧中,聽到一陣敲墻的聲音。

    那只露出掌心的地方,送進來一小茶盞冷水。

    沈家人不許給她送吃食,只許送一盞水來,勉強吊著她的命。

    “少奶奶,快喝點水……”外頭是嬤嬤的聲音。

    云喬掙扎爬起,拿過茶盞,低首喝著里頭的水。

    嗓音沙啞地問:“嬤嬤,孩子怎么樣了,他們沒有動她吧�!�

    嬤嬤嘆了聲,如實道:“沈夫人那老虔婆說要把孩子摔死,不過那沈硯倒難得沒那么畜生,把孩子抱走了去,沒讓老虔婆動孩子。唉,那小丫頭長得也有幾分像他,他再狠心,不至于真弄死自己孩子,您就放心吧�!�

    云喬松了口氣,知道沈硯信了自己的話,信了這孩子,是沈家骨肉。

    還好,還好沒把孩子牽扯進來。

    她緊懸著的心稍稍松了下。

    嬤嬤話落,眼珠子轉了轉,又貼在墻上,極小聲的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

    輕聲道:“姑娘,沈家人是存心折磨死你,你手中不是有主子的玉佩嗎,那玉佩能傳喚主子的人手,眼下主子人不在揚州,您把玉佩給嬤嬤,嬤嬤去請主子尚在揚州的人手,把您從沈家救出去……”

    嬤嬤說著,伸手進里面,想要接玉佩。

    云喬低眸瞧著嬤嬤掌心,攥了攥自己懷中藏著的玉佩。

    想起了沈延慶的話。

    她雖不知道,沈延慶為什么要她狀告蕭璟。

    卻知道,沈延慶是有意要拿私通之事,害了蕭璟。

    云喬苦笑著,在黑暗中搖了搖頭。

    “嬤嬤,是我不謹慎,才被人抓到了把柄,別再把你家主子牽扯進來了。沈延慶同我說,要我入京狀告他,也早派了人盯著,一旦知道是他,怕是要斷了他的仕途,”

    她不知道他是當朝太子,也不知道它絲毫不會懼怕沈延慶的算計。

    更不知道,她的把柄,就是他的算計。

    她僅僅只是,只是不想害了他。

    云喬話落,嬤嬤急得厲害,正欲再言。

    那被沈延慶派來盯著云喬的下人,便上前驅趕。

    “你這老婆子,送水就送水,嘀嘀咕咕什么呢,還不快滾!”

    嬤嬤被拖了出去,也沒機會再同云喬說什么。

    出了家門后,愁得緊鎖眉頭。

    自家主子一貫是鐵石心腸,對著云姑娘雖有些特殊,可那云喬要同他斷了,他也狠得下心,把私通之事捅出去,逼云姑娘身陷險境求他相救。

    嬤嬤不敢也不會對主子的行事多加置喙,從前更不是沒有覺得過,這云姑娘不識好歹,和主子斷了是自討苦楚。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那姑娘,身陷險境時,想的不是求蕭璟救她。

    而是,不要害了蕭璟……

    那樣鐵石心腸心狠手辣的蕭璟,遇見這樣溫軟良善,赤忱真心的女娘,也不知道,是福還是孽……

    第47章

    離經叛道

    在嬤嬤和蕭璟留在江南的人手眼里,云喬,對于蕭璟,說到底,不過是個一時新鮮的玩意,江南的私鹽案,才是他南下的要務,一個小小女子,莫說是關著鎖著折磨,就是人真的死了,也不能耽擱主子的正事。

    何況,沒有玉佩,嬤嬤一個奴婢也調不動護衛(wèi)。

    至多,不過是盼著主子,盡早回來。

    隔著那一小塊巴掌大的窗,已經瞧不見內里的云喬。

    漆黑內室里,云喬唇瓣剛被冷水濕潤沒幾瞬,臉上滾燙的高燒,便把那一點點水意燒干。

    懷里的玉佩貼著心口,身體高熱,將玉佩的冷意暖退,跟她的身子,一樣滾燙。

    她既冷又熱,抱緊自己,看不清前路。

    咬著自己的手背,咬得滲出血來,才稍稍清醒。

    她不敢睡,怕一閉眼,就再也沒有機會睜開。

    夏日一場雨后,漆黑家廟里,似地窖一般。

    而云喬,則像是,被扔在地窖里,等著上案板的肉。

    她望著虛空,腦海中迷蒙。

    ……

    三日后,距離揚州不遠的金陵地界。

    剛辦了一眾金陵官員的蕭璟,正同坐鎮(zhèn)金陵的兩江總督趙琦,對坐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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