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為何?為何不能?”
蕭璟拉她近前,百無聊賴地捏著她手把玩,口中道:“哪有那么多的為什么,昨日孤已答應為你送信,還讓你親眼瞧了這畫像,你再要旁地,也太過貪心了,云喬,人可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
蕭璟話說得直接,云喬卻猶不死心。
她想起嬤嬤今晨勸自己的話,思量了瞬,眼珠子打轉了下,咬著唇,刻意做戲去求蕭璟。
那纖細柔嫩的指尖回握住蕭璟的手,她目光嬌嬌怯怯瞧向他,猶猶豫豫的主動做到了他膝上。
握著他一根手指,身子緊貼在他身前,輕聲求道:“殿下,云喬求您了,您就可憐可憐云喬,那畫像留在您這兒又無甚用處,就給云喬帶走好不好,云喬知道,殿下您是個大好人,肯定不忍心不給云喬的�!�
溫香暖玉在懷,握著他一根手指,扭著身子撒嬌求他。
蕭璟眸光暗了瞬,險些把持不住,被她哄得真應了她。
轉念想到那畫像上不僅有她的女兒,還要她那廢物前夫,到底還是不肯給她。
于是故意抱著坐在自己膝上的她,側首貼著她臉頰,輕聲道:“你真想帶回去,也不是不行,就把那幅畫像掛在你榻邊,往后,孤每回去寵幸你,都讓那幅畫像瞧著�!�
云喬面色當即一變,猛地推了他一把,咬唇低聲嘟囔著罵他:“你……你不要臉皮!”
蕭璟揉著她身子,悶聲地笑。
他當然知道這話她不會應,才故意拿這樣的混賬話來堵云喬的口。
瞧著云喬又氣又羞的樣子,也覺別有一番韻味。
抬手掐了她臉頰一下,趕在她氣怒前道:“就放在孤這里,日后,你何時想見,何時過來。”
云喬心內(nèi)委屈,卻也知蕭璟這番做派,顯然是不肯答應自己了。
連帶著也覺得,嬤嬤說的話不對。
自己都這般求他了,他也沒松口。
可見做戲求人,也是不管用的。心里對蕭璟存了氣,不似方前那般討好他,鬧著要從他膝頭下來。
蕭璟卻不肯輕易放開她,臂彎似鐵索般將人桎梏在懷中,手又擺弄著書案上被她毀了的那張紙。
側首貼著她問:“你毀了孤這樣上乘的紙,可還沒賠給孤呢�!�
云喬沒想到他還沒忘前頭這信紙的事,又因他前頭不肯答應給自己畫像的事,心里存著氣,于是咬著唇嘟囔道:
“你……你還是太子殿下呢,一張紙而已,怎么這樣小氣,我又沒有銀子,怎么賠你啊……”
蕭璟笑意恣肆,點了點她唇珠。
啞聲道:“自然有旁的法子賠。東宮旁的不缺,只孤身邊缺個伺候的婢女,不如,夫人暫且頂了這活計?婢女月銀十兩,夫人欠孤百兩,如此算來,做上十個月,也就能還上夫人欠孤的銀錢了。”
第159章
人言
云喬被蕭璟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你……你……”
支支吾吾半天,卻又說不出話來。
那紙已經(jīng)毀了,云喬又不清楚那紙,究竟價值幾何,自然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云喬說不出話來,蕭璟全當她應下。
揉著她發(fā)髻,擺手喚了內(nèi)侍來,吩咐道:“去,帶云姑娘下去換件宮女的衣裳了�!�
內(nèi)侍進門,云喬嚇得慌忙從蕭璟膝頭跳下。
掩耳盜鈴的去理了理自己的裙衫。
那內(nèi)侍只瞧了一眼,就慌忙低垂下首。
聽著蕭璟吩咐,再想方才那幕,便想,這讓人換了宮女的衣裳,往后,怕不就是殿下的暖床婢女了。
這身份雖不及側妃,到底也是主子明面上的女人,來人主子登基,總也是個娘娘。
忙恭恭敬敬地請云喬下去換衣。
云喬咬著唇,一肚子憋屈,到底畏懼蕭璟的身份,不敢跟他搶白。
忍著氣下去換衣。
尋常宮女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可任誰打眼一瞧也知,這般容色,絕不會是尋常的婢女,定是主子跟前伺候床榻的寵婢。
宮女的發(fā)髻,是未嫁女娘的式樣。
云喬瞧著有些恍惚,一旁替她換衣的宮婢,瞧著她奉承道:“姑娘生得真是好看,這樣尋常的衣裳,穿上也似玉人一般呢。”
奉承聲入耳,云喬回過神來,抿了抿唇卻沒應。
穿著再好看也是婢女的衣裳,誰家無緣無故地愿意從良家女去給人當奴婢啊。
云喬心中到底委屈,一再安慰自己,至多十個月,或許用不了十個月,待沈硯回信,若和離當真,她就想法子離開東宮,才不在這給那殿下為奴為婢。
內(nèi)侍在外頭等著,見云喬換好了,便去迎了她出來,帶著人往蕭璟寢殿去。
云喬前腳剛走,方才那為她換衣的宮婢,便悄悄沖著她呸了聲,同身邊人陰陽怪氣道:
“聽說揚州多出瘦馬,這位夫人身段養(yǎng)得那般,說不準啊,根本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良家女子,就是家里當瘦馬養(yǎng)大,預備著勾搭貴人,給家里謀利的暗娼,你瞧她那身段,保不準,在揚州沈家時,就跟不少男人睡了,再能讓調(diào)教成那樣子。要不是和明寧郡主長得相似,殿下怎么能看上這樣的人�!�
一旁人聞言也應和道:“誰說不是呢,瞧她那樣子,生得那般妖艷,哪里像是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倒是比青樓里的女子都還長得勾人,也不知沈家那位少爺,頭頂?shù)糜卸嗌倬G帽�!�
“哎呦,那沈少爺真是冤大頭,你別瞧那夫人一副清高的樣子,我聽說啊,昨日,她勾著殿下在書案前胡鬧,內(nèi)侍都進門了,還一副浪蕩的樣子,同殿下歡好呢,當著奴才的面,都不節(jié)制些,好生不要臉。”
“哼,就她那出身,又是個生過孩子的女人,要不是榻上浪蕩,勾地殿下脫不開手,哪能進東宮的大門。何況咱們殿下一貫清正端方,不是她的淫蕩下作手段,殿下哪里會碰一個有夫之婦�!�
宮婢議論聲陣陣,說得正在興頭上。
冷不丁抬頭,竟見她們口中議論的云喬,人正在門前一側。
云喬臉上微白,抬步走進殿內(nèi),拿起方才落在桌案上的簪子,目光一眼都沒看那兩個宮女,便抬步走了出去。
那兩個搬弄口舌的宮女面面相覷,嚇得失聲。
眼瞧著云喬一言不發(fā)地走遠,一個方才應和的宮女,語氣驚惶。
“她……她怎么回來了?她是不是聽到了?她會不會去向殿下告咱們的狀�!�
另一個也怕,卻硬著頭皮道:“不會的,何況她就是說了又怎么樣,咱們又沒說錯,再說了,你我是皇后賜下的侍寢宮女,即便她說了,殿下也不會不顧皇后的顏面處置你我。她也不過同你我一樣是個小小的宮女,還是罪臣之妻,這樣下賤的身份,殿下不過將人當玩意養(yǎng)著罷了�!�
身后人的話音仍能落進耳中,云喬握緊掌心的簪子,那簪子刺進肉里,破皮都未察覺。
跟著的內(nèi)侍一腦門的汗,暗罵那兩個宮女真是沒眼色。
訕笑著道:“云姑娘別將那兩個賤婢的話放在心上�!�
云喬低垂著頭,麻木地走著。
那些議論聲,她好像已經(jīng)聽過好多遍,只是她忘了。
可是為什么,聽了那么多遍的罵聲指責,仍覺刺耳至極。
蕭璟曾經(jīng)對明寧說,人言不足畏懼。
可是他不知道,那是對于他而言,人言不足畏懼。
他出身皇族,高高在上,便是占了臣妻,也不過是一段茶余飯后的風流韻事,甚至,絕大多數(shù)的人們,不敢也不會議論當朝儲君。
而云喬不同,她身份太低,誰都可以踩她一腳。
世人總是對女子過于苛責,而對男人寬容。
明明是蕭璟逼她迫她,只因為他身份貴重,是個男子,一切的罵聲就全在云喬身上。
而蕭璟,也幾乎不能共情云喬的感受。
他無法體會,她為什么,即便曾經(jīng)在沈家那樣難,仍舊忍辱茍且的活著,更不能明白,當初他要云喬賣身于他,從良家婦,到低賤奴時,之于云喬,是怎樣滅頂?shù)目嚯y。
第160章
被逼死的女人
云喬換了婢女衣裳,回到蕭璟寢殿,還未來得及歇一歇腳,便被他帶著出了門。
東宮府門外備好了馬車,云喬緊跟著他出去。
人剛坐在馬車內(nèi),還未來得及放下車簾子,便瞧見兩個婢女渾身是血被拖了出來。
人倒是沒死,只是一身的血,格外駭人。
云喬認出那便是今日議論自己的兩人,眼神驚詫,回頭看向蕭璟。
蕭璟神情淡淡,握著她手腕,讓她攤開掌心,取下了那只她從方才就一直攥著的簪子。
目光落在她掌心傷處,抿唇拿了藥膏給她涂上。
“聽到那些言語,為何不當場發(fā)作,反倒忍著委屈,把自己掌心都弄出了傷了。”
云喬低垂著腦袋,眼眶突地有些酸。
因為那些東西,都說中了她心底隱隱約約存在的痛處。
她的確是一女侍二夫,的確同蕭璟不清不楚。
旁人的言論,世俗的眼光,自然對她都是指摘。
眼見云喬不曾言語,蕭璟也不難猜出她的心思。
他嗤笑了聲,指腹摩挲著她手腕,聲音低沉道:“云喬,是沈硯賣妻求榮,旁人要罵,也該罵他,同你又什么干系�!�
話落,不再言語。只捏著云喬手腕,吩咐車夫動身。
馬車一路搖晃,目的地正是京城的官衙。
從前蕭璟給云喬換過身契,由良家女,換成了奴籍。
后來動了給她名分的心思時,曾交代官衙的屬官給她換個身份。
從前的沈家婦云喬,便當做死在了那場揚州私鹽案。
如今的云喬,被蕭璟換了個京城小官之女的身份,洗去從前種種,只待來日時機合適,過了明面。
蕭璟今日帶云喬出門,便是來拿那擱在官衙的身份文書的。
馬車搖搖晃晃駛向官衙,蕭璟早闔眼假寐,手指卻一直握著云喬腕子。
手腕處陣陣癢意磨人,云喬一路都不曾合眼。
她時不時側眸看向身側的蕭璟。
總覺得奇怪。
從自己失憶醒來至今,他嘴上總是威脅她,欺負她,輕薄她,總是不規(guī)矩,還逼著她做他的婢女伺候她,卻又時不時的護著她。
……
馬車抵達衙門時,突聽得一陣喧鬧。
蕭璟也睜開了眼。
順著云喬撩開的眼簾,看向人群吵鬧處。
“哎呦,有人撞在官衙前的石獅子上了,一地的血呢!”
人群的喧嚷聲入耳,蕭璟目光落在官衙門前。
一個老夫人,布衣釵裙,額頭全是血,撞在石獅子前。
官衙當差的瞧見,暗誶了一聲晦氣,忙就要將人拖下去。
“去去去,清官難斷家務事,你自己家里的事,自己家里說去,來人啊,快把她拉下去�!�
老夫人滿頭的血,被衙役往外拖著。
周遭人的議論聲仍在繼續(xù)。
“你聽說了沒,這老婆子的女兒,嫁到了李員外家做續(xù)弦,卻一直沒生出孩子來,還和婆婆起了口角,那婆婆揚言要打殺了她,她竟和婆婆舉刀相向,最后啊被她那相公和公爹,一道給打死了。”
“啊,原是如此啊,那這老婆子的女兒,死的活該啊,她又生不出孩子,又忤逆婆母,打死了也是活該,像我,嫁進家里五年,連生了三個兒子,我家夫君可巴不得將我供起來養(yǎng)著呢,哪會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
“哎呦,聽說那李員外家最是苛責兒媳,前頭娶的那個,就是被逼得抱著女兒雙雙跳了湖。那老婆子的女兒,在李員外家整日被婆婆辱罵,怕是早被折磨瘋了,才會忤逆婆母,拔刀相向�!�
“哼,當人媳婦的,哪能不敬婆母,尊長殺卑幼尚且免死,不過是辱罵她幾句,打罰她幾下又怎么了�!�
人群的議論聲傳進馬車內(nèi),云喬聽著那些言語議論,目光空洞悲涼。
當朝以孝治天下,尊長殺卑幼,免死。
云喬閉了閉眸,想起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的景象。
那時她被婆母羞辱責打得幾乎承受不住,跑回娘家去,想同沈硯和離的那次。
她的母親親口告訴她,當朝律例,尊長殺卑幼,免死。
只要她有忤逆不孝之罪,她的公婆,夫婿,親生父母,都可以殺了她而不被治罪問斬。
云喬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逆來順受的人,她只是沒辦法。
何況,沈家在揚州只手遮天。
她的親生母親告訴她,沈家又沒有要殺了她,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容忍,退讓,苦熬。
是云喬母親嫁人生子之后的行事準則,她也把這樣的話語,教給她的女兒。
云喬難道不恨沈家嗎?怎么可能。
她只是知道,恨了,也無用。
所以在長達五年的自我折磨中,逼著自己麻木。
告訴自己,熬下去吧,熬下去,等到所有人死了,也許閻王殿前,她才能真的做一回自己。
外頭議論聲陣陣,云喬久久不能言語,掌心攥緊到麻木。
那被衙役拖下去的老婦人,似是瞧見此處的馬車,竟有股驚人的力氣,掙開衙役闖了過來。
也是這一刻,眾人才瞧見身后停著的,那懸掛著東宮標識的車馬。
老夫人滿頭是血撞在馬車上,泣淚求告。
“老婦的女兒死的憋屈啊,求貴人開恩,求貴人開恩……”
蕭璟目光看向下頭跪地求告的老婦人,也留意到身側云喬的緊繃僵硬。
確實,這老婦人的女兒,和云喬很像。
只是她死了,云喬還活著。
云喬聽著下頭老婦人的求告,心里無限悲涼。
就是死的再憋屈,又能如何呢。
求貴人開恩,再開恩,又能怎樣呢。
律例在先,那些人逼著那個女子發(fā)瘋,然后揪著她的錯處殺了她,卻不會有一個人為此付出代價。
那個活得不夠聰明,不夠容忍,沒生出孩子的女人,在世人的眼光和言語里,本就該死。
就好像,你不是一個世俗眼光里的好女人,就不配活著。
云喬手也些顫,甚至有些許不敢聽蕭璟的話。
她想,他一定會讓人將這個拿血污染臟了他馬車的老婦人拖下去,也一定覺得,那個老婦人的女兒,死得并不冤。
第161章
再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