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想害他
那沈夫人掃了眼襁褓中的孩子,罵道:“哭什么哭,吵死了,你娘偷人讓我沈家蒙羞,你是不是我沈家的種都說不準呢,再哭就將你一道也扔進雨里陪你娘。”
她說著,一旁沈夫人的親信嬤嬤,投其所好,揚聲道:“誰說不是呢,云氏私通之事是板上釘釘,依我看,就該浸了豬籠,這小賤人跟云喬是那賤婦,便該一道扔進豬籠里淹死才是,想來也不是咱們沈家的種。”
云喬人倒在雨中,面色蒼白。
整個人被雨水澆濕,狼狽不堪。
她聽著這話,
想起那個,在林家,看到的女童死尸。
“和孩子無關,真的和她無關,她是沈家的孩子,是沈家的孩子,你們放過她,放過她……求求你們放過她……”
沈夫人巴不得把孩子和云喬一起弄死,即便這孩子真是沈家骨肉,她也不在乎一個女娃娃,就是冤死了這孩子,也不覺得可惜。
云喬眼看著沈夫人,知道求她無用,目光看向一旁的沈硯。
她臉上分不清的是淚水還是雨水,掙扎著,抬起纖弱的,青白交加的手。
拉著沈硯衣擺。
“夫君……”
“夫君……你知道的,懷上這孩子時,我絕不可能有過對不住你的事……”
沈硯臉色陰沉難看,一腳踹在了云喬肩頭。
云喬疼得渾身顫抖,仍在求他。
她的頭砸在地上,一下下的血痕。
求沈硯,別動孩子。
沈硯臉色很是難看,心里卻也知道,孩子不可能不是自己的。
一旁的沈夫人怕沈硯再被云喬的可憐樣子蠱惑。
寒聲道:“來人,把少奶奶拖去家廟,待稟了老爺,便開祠堂浸了豬籠了事!”
夏末雨幕里,云喬被下人拖走,關進了家廟。
她人被如同破布般扔在地板上,拖她的下人,緊緊鎖上了門。
這里連窗都沒有,只有一個,極小的,沒有掌心大的洞。
關上門后,漆黑可怖,伸手不見五指。
云喬肩膀劇痛,渾身濕透,既疼又冷,抱著自己顫抖。
她牙關緊顫,額頭滾燙,淋雨后大驚大懼,發(fā)了高燒,此時意識已經(jīng)有些迷糊。
沈家前院里,餐桌上,沈硯氣不打一出來,動不動沖下人撒火。
沈老爺?shù)昧讼难瞄T回來,一落座餐桌旁,一旁沈夫人便開了口。
“人證物證俱在,確實是私通,打殺了事便可,至于云家,云家人本就拿她當個攀附咱家的玩意,她死了,咱們不找云家的事便算好了,難道云家還能說咱們什么不成�!�
沈延慶沒說話,喝了口茶水后。
擰眉問:“既是人證物證俱在?奸夫是誰可知曉?”
沈夫人搖頭道:“那發(fā)現(xiàn)此事的奴婢,說那奸夫,是個她不認得的男人�!�
沈延慶聽罷還沒開口。
一旁的沈硯,先耐不住性子道:“哼,依我看,就是那京城來的世子,爹你還跟我說什么云喬長得像他妹妹,情妹妹還差不多,我說呢,怪不得那日花樓里一個長得也像些云喬的妓子,都被他的人給贖身帶了走。”
沈硯想著那奴婢的話,思及那一日蕭璟第一次在他跟前護著云喬,他就隱約在書房外,瞧見過書房窗上交纏的兩具影子,只是當日闖進去,卻沒抓到人,還以為真是盆花木。
飯桌上,沈延慶聽了這話,眼眸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有言語。
他自然比沈夫人和沈硯,更知道,那同云喬私通的男人究竟是誰。
原想著,先想法子,拿云喬討好那男人,待得日后時機合適,把云喬送去,換那人高抬貴手,放過他在私鹽案的罪責。
沒成想,那人竟真是一心要辦了這私鹽案,聽聞金陵的官員這些時日,已經(jīng)有不少,抄家后押送進京了。
這段時日,他也曾明里暗里試探過,約莫知曉,那欽差,或許是要借著私鹽案在朝中立功,絕不可能愿意放過自己的。
即便是他把云喬獻上,那欽差收了人,也不會因此就高抬貴手。
既是如此,沈延慶便只能在那欽差尚未回到揚州處理揚州涉事官員前,想法子,把那欽差拉下水。
這奸淫人妻之事,若真能有實證,入京狀告那欽差,何愁扳不倒他。
屆時先扳倒了那欽差,自己自然就能保住官帽。
沈延慶如此想著,捋了捋自己胡須,擱下碗筷。
“人關在家廟?我親自去審問一番,好歹是我給硯兒挑的媳婦,若真是讓我們沈家沒臉,我自當處置�!�
他說著,人就往家廟去了。
家廟里,云喬倒在地上,眼簾低垂,渾身無力,額頭越來越燙。
沈延慶帶著仆從過來,開了家廟的門。
云喬人倒在地上,勉強掀開眼簾。
沈延慶立在她跟前,開門見山道:
“云氏,你也不必辯解你未曾私通,實話告訴你,你和那京城來的欽差偷情之事,爹早就知道,你放心,爹和你婆母不一樣,你是爹選的兒媳,你父親又是爹的同窗舊友,爹是想保著你的,你若是認下和那欽差的奸情,同爹入京,狀告那欽差奸淫人妻,強迫于你,爹保證,日后還會讓你在沈家好端端地做少奶奶�?赡闳羰遣蛔觯簿筒还苓@事了,由著你婆母料理你私通之事,她你是知道的,絕不可能饒了你�!�
沈延慶是老狐貍,話里威逼利誘。
云喬發(fā)著高燒,渾身滾燙,意識僅剩一點點清醒。
她聽著沈延慶的話,伏在地上,勉強抬頭。
她知道,奸淫人妻強迫良家,這罪責,若真坐實,怕是能斷了人仕途地。
云喬沒答話,也不敢想,那個總是一身書卷氣,常埋首在一堆卷宗中,出身世族的男人,若是斷了仕途,被人指點議論,落入塵泥,染一身臟污,和洗不去的罵名,會是什么樣子。
那欽差生的好,一表人才,沈延慶約莫猜得出云喬對那人應是動情不少,倒是不急著立刻讓云喬做決定。
他瞧著云喬,口中道:
“不急,你好生想一想,你婆母那邊,我會拖著,想著幾日,我再來問你,只是,云氏,你可得知道,爹若是不保你,你婆母,不會放過你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也不必覺得愧對你那情郎,他出身高門,身邊也不缺女子,對你能有幾分真心。爹我言盡于此,你自己好生考慮,狀告他,不過就是毀了他仕途,若是你自己扛,只怕,你連命都難保�!�
沈延慶語畢,起身出了家廟,吩咐下人重又鎖上門。
門落鎖,他在門外,似是想到了什么,吩咐道:“把府里的護衛(wèi)都掉來家廟守著,若是那欽差派人來,正好一網(wǎng)打盡,上京狀告時,更添實證。”
隔著木門,話音落進云喬耳邊。
她被困在家廟里,眼睛看著滿目的漆黑。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真的嗎?
云喬眼眶都是淚,她顫著手,摸了摸那藏在懷里的玉佩。
想起最后一次,見他的情形。
淚水里,浮現(xiàn)一幕幕。
她想起他的溫柔妥帖,想起他每一次護著她時的樣子。
想起,他第一次,同她說,她是有血有肉的人。
云喬一輩子,未得到幾分善意。
便格外珍惜,旁人待她的那一點點好。
她不忍心害他,也不忍心,那樣風光霽月的郎君,來日遭千夫所指。
是她不謹慎,被人拿了把柄。
她更不該,不該再害了他。
傻姑娘啊,這樣赤誠良善,卻不知,旁人都在算計你。
她被困在家廟里,不知道時間流逝,也不知道日夜。
不知多少時間過去,意識朦朧中,聽到一陣敲墻的聲音。
那只露出掌心的地方,送進來一小茶盞冷水。
沈家人不許給她送吃食,只許送一盞水來,勉強吊著她的命。
“少奶奶,快喝點水……”外頭是嬤嬤的聲音。
云喬掙扎爬起,拿過茶盞,低首喝著里頭的水。
嗓音沙啞地問:“嬤嬤,孩子怎么樣了,他們沒有動她吧�!�
嬤嬤嘆了聲,如實道:“沈夫人那老虔婆說要把孩子摔死,不過那沈硯倒難得沒那么畜生,把孩子抱走了去,沒讓老虔婆動孩子。唉,那小丫頭長得也有幾分像他,他再狠心,不至于真弄死自己孩子,您就放心吧�!�
云喬松了口氣,知道沈硯信了自己的話,信了這孩子,是沈家骨肉。
還好,還好沒把孩子牽扯進來。
她緊懸著的心稍稍松了下。
嬤嬤話落,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又貼在墻上,極小聲的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
輕聲道:“姑娘,沈家人是存心折磨死你,你手中不是有主子的玉佩嗎,那玉佩能傳喚主子的人手,眼下主子人不在揚州,您把玉佩給嬤嬤,嬤嬤去請主子尚在揚州的人手,把您從沈家救出去……”
嬤嬤說著,伸手進里面,想要接玉佩。
云喬低眸瞧著嬤嬤掌心,攥了攥自己懷中藏著的玉佩。
想起了沈延慶的話。
她雖不知道,沈延慶為什么要她狀告蕭璟。
卻知道,沈延慶是有意要拿私通之事,害了蕭璟。
云喬苦笑著,在黑暗中搖了搖頭。
“嬤嬤,是我不謹慎,才被人抓到了把柄,別再把你家主子牽扯進來了。沈延慶同我說,要我入京狀告他,也早派了人盯著,一旦知道是他,怕是要斷了他的仕途,”
她不知道他是當朝太子,也不知道它絲毫不會懼怕沈延慶的算計。
更不知道,她的把柄,就是他的算計。
她僅僅只是,只是不想害了他。
云喬話落,嬤嬤急得厲害,正欲再言。
那被沈延慶派來盯著云喬的下人,便上前驅(qū)趕。
“你這老婆子,送水就送水,嘀嘀咕咕什么呢,還不快滾!”
嬤嬤被拖了出去,也沒機會再同云喬說什么。
出了家門后,愁得緊鎖眉頭。
自家主子一貫是鐵石心腸,對著云姑娘雖有些特殊,可那云喬要同他斷了,他也狠得下心,把私通之事捅出去,逼云姑娘身陷險境求他相救。
嬤嬤不敢也不會對主子的行事多加置喙,從前更不是沒有覺得過,這云姑娘不識好歹,和主子斷了是自討苦楚。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那姑娘,身陷險境時,想的不是求蕭璟救她。
而是,不要害了蕭璟……
那樣鐵石心腸心狠手辣的蕭璟,遇見這樣溫軟良善,赤忱真心的女娘,也不知道,是福還是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