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說書
賣完了帕子的婆婆出了繡坊,掂了掂手里的銀子,想著先去布莊子買了幾批可做繡帕的布料。
入手了布料后,思及云喬的身子一直不算多好,轉(zhuǎn)道去了街市,買了些養(yǎng)身子的食材。
數(shù)月里,云喬面龐都圓潤了許多,除了日子過得舒心,也是這婆婆用心照料的緣故。
市井街巷里分外熱鬧,街巷轉(zhuǎn)角處,還擺著說書的攤子。
上了些年紀(jì)的爺娘坐了一堆,桌上擺著瓜果茶水。
說書的老者唾沫橫飛,正講著西北的戰(zhàn)役。
先說西北一戰(zhàn)如何兇險,又贊揚當(dāng)今太子殿下的英武。
跟著就說起了那位和親漠北的郡主。
“少時青梅竹馬,郡主大義和親西北,儲君身邊多年無人。
如今西北平亂,那老可汗又死了,漠北戎狄風(fēng)俗,向來有收繼婚的傳統(tǒng),女子如物產(chǎn)一般父死子繼。
大周漢人一貫重儒重禮,那郡主不肯,寧死不從。
聽聞殿下戰(zhàn)事中有意命人交涉,欲將郡主迎回�!�
字字句句贊揚著蕭璟對少時情人的恩寵有加念念不忘。
婆婆一路走一路聽,倒是聽了個大概,嘖嘖稱奇,暗道天家竟還有此等情種。
說書人話音暫歇,婆婆哼著曲兒提著食材回了家。
踏進(jìn)灶房收拾,順口與云喬閑談起今日聽書得來的消息。
“西北的仗總算是打完了,這太子殿下倒難得是個有本事又癡心的�!�
婆婆隨口一提,云喬目光卻凝滯了瞬。
太子……
蕭璟……
她好久沒聽人提及他了……
如今乍然聽到,自然愣了下。
婆婆倒是沒留意云喬的異樣,自顧自地講著:
“聽說書的講,他打贏了漠北,還要將和親漠北多年的郡主接回呢。那郡主真有福氣,想來也是個絕色美人,和親這么多年,還能讓太子殿下心心念念,那太子殿下,也真念舊情,誰想到天家還有這等癡心人呢�!�
……
西北邊塞,將軍府。
慶功宴上,夜半酒酣時分,席上眾人都有些醉意。
蕭璟離開宴席,繞過前院的熱鬧,往后院自己住處去。
后院里,燈影憧憧。
一女子,提燈立在檐下。
蕭璟踏進(jìn)院落小門,瞧見遠(yuǎn)處候著的人時,略頓了下。
片刻后,沿著長廊,繼續(xù)往里走去。
遠(yuǎn)處歌舞聲聲,前頭的女子瞧著蕭璟步步走近,噙著笑迎了上去。
“殿下�!�
說話人聲音溫婉輕柔,立在月光下,更顯柔媚。
話落,將燈盞遞給身邊婢女,跟著就伸手欲要牽起蕭璟衣袖。
蕭璟性子冷得很,也不喜人觸碰,便是昔年少時,也不容旁人親近。
此刻,亦是如此。
他眉峰微凝,側(cè)身避開她的手,抬步進(jìn)了內(nèi)室。
一旁的女子面色絲毫未有變化,只眼底暗芒微閃,隨即就跟在蕭璟身踏進(jìn)了內(nèi)室。
燭影昏暗,護(hù)衛(wèi)和那女子身邊的婢女,都留在了外頭。
蕭璟踏進(jìn)內(nèi)室,落座木椅上。
那女子屈膝跪在地上。
叩首道:“明寧叩謝殿下費心周旋,接我歸朝。”
蕭璟人端坐上首,目光越過她,看向西北方。
“不必跪孤,昔年和親之時,孤便說過,無論是你,還是旁的貴女,孤都會送其離京,同樣,無論是你,還是旁的京中貴女,孤也會竭盡所能迎其歸朝�!�
和親,是不得已而為之。
于女子,無論是明寧還是其他任何一個女娘,都是苦難。
于將士,無論是蕭璟,還是朝中任何一個文武臣子,都是恥辱。
接和親女子歸朝,庇佑保全其后半生榮華。
于蕭璟而言,從不僅僅是因明寧特殊使然。
無論是誰和親,他都必定接其歸朝。
西北月里風(fēng)沙呼嘯,門窗被吹得吱呀作響。
江南市井院落里,云喬聽著婆婆講西北戰(zhàn)事,國朝郡主,儲君癡情。
低眸道:“是啊,那位郡主真有福氣�!�
乍然聽人提及蕭璟時生出的神情波動,很快恢復(fù)如常。
婆婆在灶房里清洗處理食材,抬眸時瞧見云喬抱著孩子立在旁
笑言:“老婆子我活了這些年,瞧見過生得最好的娘子,便是喬喬了,那位郡主這樣有福氣,難不成比我們喬喬生得還要漂亮�!�
婆婆是隨口一言,云喬臉色卻有些白。
她笑了下,搖頭道:“姨母說什么呢,郡主出身高貴哪里是咱們這些尋常人家的女娘能比的,您再胡說,仔細(xì)被官家的人給捉去教訓(xùn)�!�
話落,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一日,揚州小院里曾聽人提及的言語。
少時情人,求而不得,迫不得已送其和親后,心心念念數(shù)年,輾轉(zhuǎn)多年后在揚州尋了自己這個替身聊解慰藉。
如今他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總算是破鏡重圓。
的確是癡情人癡情事,可喜可賀。
想來蕭璟既有賢德的正妃,又剛迎回真正心愛女子,必定不會再有什么心思落在自己這出逃的贗品身上。
她想,也許要不要多久,蕭璟就會將她忘個一干二凈,自己或許就能如常出門,過回正常的日子。
云喬到了姑蘇城這數(shù)月,怕被蕭璟的人發(fā)現(xiàn),甚少出過家門。
便是去繡坊送帕子,也不敢冒險前往,只交代婆婆幫忙去送。
這地界都是市井小民過活,少有人戴著帷帽招搖過市,戴著帷帽多有不便,還惹人非議,云喬又不敢將真容露于人前。
只整日躲在小院里,照料女兒做做女工,偶爾午后小憩時,翻一翻這老宅子里,留下的早已落灰的舊書。
其實這樣的日子平淡也安逸,即便每日都不能踏出這宅子,她也覺得安心。
可若是能來去自由,不必再顧忌旁的,總是更好。
云喬眉眼間笑意淺淡,心里那點,很久很久之前的委屈,在此刻,幾乎消失不見。
好像是真的,不在乎了。
那一日在揚州小院暗道里,掌心滿是冷汗,捏著濡濕的平安符紙,進(jìn)也不得,退也不得的小娘子,永遠(yuǎn)被留在了揚州煙雨的從前。
而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重新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