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4
我躺在臥室的床上,聽著火焰吞噬木質(zhì)樓梯的噼啪聲。
濃煙已經(jīng)開始從門縫滲入,帶著刺鼻的焦味。
我閉上眼睛,等待著最后的解脫。
突然,一陣急促的剎車聲劃破夜空。
我猛地睜開眼,不知道是誰來了。
臥室的門被猛地踹開。
一個身影沖了進來,他一把扯下呼吸面罩,露出那張熟悉的臉——程愈。
桑寧!
他一把將我抱起,你瘋了嗎
我虛弱地掙扎著,放開我…這是我的選擇…
程愈根本不理會我的話,用濕毛巾捂住我的口鼻,抱著我沖向陽臺,直接從陽臺跳了下去。
你以為死就能解決問題
程愈一邊檢查我有沒有受傷,一邊厲聲道,你死了,你的畫就真成孫淼的了!
你以為楚時南會后悔疼惜你,他只會開香檳慶祝,慶祝他終于得償所愿。
我被濃煙嗆得說不出話,只能無力地靠在他懷里。
當我們遠離別墅時,整棟別墅已經(jīng)陷入火海。
消防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程愈把我放在車上,快速駛離了現(xiàn)場。
一番檢查下來,醫(yī)生得出了結(jié)論,病人疑似有癌癥病史,一氧化碳中毒癥狀明顯…
我抓住程愈的白大褂,神情痛苦,為什么…救我…
程愈蹲下身,在我耳邊低語,因為我知道真相,楚時南給你的根本不是抗癌藥,而是一種慢性毒藥。
他遞給我一份檢測報告,你根本沒有癌癥,是他們讓你看起來像得了癌癥,逐漸病情惡化的。
我顫抖著接過報告,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說的這些,我早就知道。
我只是對活著失去了希望,對人性沒了期許,我的世界一片灰暗。
桑寧!
程愈握住我的手,你想死很容易,但你想過沒有,你死了,那些害你的人會活得更好。
程愈握住我的手,你應該活著,親眼看到他們得到懲罰的那一天。
我其實很想要那把火點燃,徹底的燒盡所有,就像把我過去不堪的人生,燒得干干凈凈。
但奇怪的是,此刻我的心中再沒有毀掉自我的想法,反而有種新生的期待。
既然能活著誰又想死呢
程愈說得對,我要活著,親眼看著他們付出代價。
當我和程愈的車駛離別墅區(qū)時,楚時南和孫淼正好趕回來。
車門被猛地推開,楚時南幾乎是跳出來的,他的西裝外套都沒來得及穿好,領(lǐng)結(jié)歪斜地掛在脖子上。
孫淼緊跟在他身后,高跟鞋差點崴了腳。
我的天��!
孫淼發(fā)出一聲尖叫,那尖銳的聲音刺破夜空,隔著很遠都能聽見。
她抓著楚時南的手臂,神情急迫,時南哥!我的畫!我放在二樓的那些新作品!
還有桑寧的那些畫也放在一起。
楚時南的臉色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
他甩開孫淼的手,沖向正在滅火的消防員,完全不顧危險,二樓!先救二樓書房!保險箱里有重要文件!
一個消防員攔住了他,先生,太危險了,請您退到安全線外!
你知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楚時南歇斯底里地吼叫,額頭上青筋暴起,那些合同價值上億!
5
他試圖沖過警戒線,被兩名消防員強行架了回來。
孫淼在一旁哭得妝容都花了,她抓著消防隊長的胳膊,求求你們,我的畫…那是我準備下個月畫展的全部作品…
她突然想到什么,轉(zhuǎn)向楚時南,對了!桑寧呢她不是應該在別墅里嗎
楚時南這才如夢初醒,他環(huán)顧四周,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恢復了冷漠,那個瘋女人…沒準這火就是她放的!
消防隊長嚴肅地問,您是說別墅里可能還有人
我太太…
楚時南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演技堪稱一流,她有癌癥…最近病情加重…
他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請你們一定要救救她…
孫淼在一旁配合地抽泣,桑姐姐太可憐了…
就在這時,一個消防員從對講機里傳來消息,隊長,整棟別墅都搜過了,沒有發(fā)現(xiàn)人員!
楚時南的表情瞬間凝固。
不可能!
他失控地大喊,她一定在里面!再找找!
消防隊長疑惑地看著他,楚先生,您似乎…很確定您夫人在里面
楚時南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急忙調(diào)整表情,我記得司機說把我夫人送回家了…我是太擔心了…
孫淼趕緊打圓場,時南哥是太著急了,桑姐姐身體不好,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她哽咽更甚,似乎有些說不下去,又低頭抹起了眼淚。
消防隊長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轉(zhuǎn)身去指揮滅火了。
楚時南把孫淼拉到一旁,咬牙低語,那個賤人跑哪去了!
然而兩個人猜測了許久也沒有得出結(jié)果。
車子駛向機場的路上,程愈一直保持著警惕,時不時查看后視鏡。
我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思緒卻飄回了三年前那個雨夜——我第一次遇見程愈的場景。
還記得我們在蘇黎世的那次相遇嗎
我突然開口,聲音因為吸入濃煙而有些嘶啞。
程愈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當然記得,那天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死在那個小巷子里了。
三年前的瑞士,我剛結(jié)束個人畫展的開幕式,獨自撐著傘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拐角處傳來一聲悶響,起初我以為是輪胎爆裂,直到看見那個靠在墻邊,衣服被血染紅的男人。
看著程愈的側(cè)臉,我輕笑出聲,我當時以為你是黑幫分子,剛和別人火拼過。
程愈也笑了,而我以為你是他們派來的殺手,但后來我確信你不是,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是。
他的目光依然盯著前方的路,誰能想到,一個穿著晚禮服,踩著高跟鞋的女人,會攙扶著我在雨里走了兩條街,還幫我取出了肩膀里的子彈。
我清晰的記得那天血腥的場面,還有他咬著我遞過去的毛巾忍痛的樣子,更記得他昏迷前的話,你不該救我,這會給你帶來麻煩。
我轉(zhuǎn)頭看向程愈,你的麻煩解決了嗎以后還會有人追殺你嗎
程愈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又恢復了輕松,不會了,除非他們帶著記憶投胎。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這次你救我,會給你帶來麻煩嗎
6
車子駛?cè)霗C場高速,程愈終于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
桑寧!你只需要知道,這次輪到我來救你了,我不怕你的那些麻煩。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機場的輪廓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視野里。
程愈從口袋里取出一本護照遞給我,新身份,所有手續(xù)都已經(jīng)辦好。瑞士那邊有最好的解毒專家,他們會幫你清除體內(nèi)的毒素。
我翻開護照,照片上的女人和我有著相同的面容,但名字卻是林初夏。
為什么竭盡全力的幫我
就因為我曾經(jīng)救過你
程愈將車停在私人飛機候機樓前,終于轉(zhuǎn)過頭來正視我,因為你是唯一一個不問我是誰,不問我從哪里來,就愿意冒險救我的人。
他伸手輕輕擦去我臉上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現(xiàn)在,輪到我做同樣的事了。
飛機引擎的轟鳴聲中,程愈幫我系好安全帶。
我透過舷窗看到這座城市在晨光中漸漸變小。
睡一會兒吧。
程愈為我蓋上毯子,到瑞士還有很長一段路。
飛機穿越云層時,程愈的手輕輕握住了我的。
溫暖而有力,就像三年前我拖著他穿過雨巷時,他死死抓住我手腕的一樣。
這一次,換他帶我穿越人生的暴風雨了。
飛機降落在蘇黎世機場時,瑞士正下著小雪。
程愈撐開一把黑傘,小心地護著我坐進等候多時的奔馳車里。
與此同時,楚時南正在瘋狂找我。
楚時南的辦公室里,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
他暴躁地摔碎了咖啡杯,對著電話怒吼,什么叫查不到!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憑空消失!
孫淼坐在一旁,手指不停地絞著裙角,時南哥,警察那邊怎么說
楚時南一拳砸在辦公桌上,說是電路起火,火災現(xiàn)場沒發(fā)現(xiàn)尸體,監(jiān)控也只拍到她被人帶走了,之后就再沒線索!
兩個人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問,究竟是誰帶走了桑寧
我在蘇黎世的兩年,解毒的過程漫長而痛苦。
但是想到過往的仇恨,我都咬牙硬抗了下來。
每當我身體承受到極限的時候,都有程愈的鼓勵和幫助。
兩年后,帝都,凱悅酒店頂層宴會廳。
水晶吊燈折射著璀璨的光芒,香檳塔在觥籌交錯間閃爍著金色氣泡。
我站在角落,一襲暗紅色禮服,輕輕搖晃著香檳杯。
聽說新郎是二婚的,之前的老婆失蹤了…
不是說被火燒死了嗎
噓,小聲點,我一哥們在警局,當時是著火了,別墅都被燒沒了,可是沒有見到尸體。
好像才是兩年前的事情,那只能算是失蹤吧
那這楚時南和孫淼結(jié)婚合法嗎
應該是合法的,畢竟桑寧意外消失已經(jīng)滿兩年了。
你們說這里面會不會有陰謀
那誰知道
也不知道那桑寧還有沒有活著
如果活著,不是應該早就出現(xiàn)了嗎
這倒也是…
碎語飄入耳中,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宴會廳燈光突然暗下,司儀宣布新人入場。
7
楚時南挽著孫淼的手緩步走來,兩人臉上掛著虛偽的幸福笑容。
楚時南一身定制西裝,站在鋪滿玫瑰的舞臺上,溫柔地注視著挽著他手臂的新娘孫淼。
臺下掌聲雷動,賓客們舉杯祝福。
仿佛所有人都忘了,兩年前,楚時南還有一位妻子,叫桑寧。
楚時南舉起香檳,笑容儒雅,感謝各位來見證我和淼淼的幸福。
過去的兩年并不容易,但真愛總能戰(zhàn)勝一切。
孫淼嬌羞地靠在他肩上,嗓音甜膩,是啊,我和時南哥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臺下,楚時南的母親笑得合不攏嘴。
我穿著一襲暗紅色高定長裙,踩著細高跟,一步一步走向舞臺正中央。
我——桑寧,回來了。
好久不見,各位。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支箭,瞬間戳破了這場婚禮的虛假溫馨。
楚時南瞬間呆立在原地,手中的香檳杯啪地一聲摔在地上,碎成無數(shù)片。
孫淼則瞪大眼睛,嘴唇哆嗦,你…你怎么可能…
你竟然沒死
我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孫淼,怎么你很盼望我死
你盼著我死,是想接手我的男人嗎還是想接手我的畫作
真可惜,那一把火都燒干凈了,包括那些我沒有署名的畫,讓你的希望落空了。
孫淼,繪畫你不如我,所以你只能撿我不要的男人!
我目光看向楚時南,眼底都是鄙夷。
我命大,沒死成,恐怕要攪合你們的婚禮了!
楚時南終于回過神來,強裝鎮(zhèn)定,桑寧,你…你還活著
我緩步走向他們,是不是以為,我早就死了
畢竟你們給我下了一年的毒藥,以為我必死無疑,所以現(xiàn)在才有恃無恐的舉辦婚禮,可惜了,沒讓你們?nèi)缭浮?br />
賓客瞬間嘩然,紛紛交頭接耳。
楚時南也瞪大了眼睛,臉色陰沉,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孫淼驚聲尖叫,保安!快把她趕出去!
我輕笑一聲,從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直接甩在婚禮臺上,怎么這就急了
孫淼,你不給自己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嗎
還是你怕我甩出一些不利于你的證據(jù),直接心虛了
孫淼咬牙切齒,猶自強硬的辯解道,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你一上來就要攪合我們的婚禮,我當然要把你趕出去,難道你是來恭賀我們的嗎
早不出現(xiàn),晚不出現(xiàn),偏偏趕在我們的婚禮上,你出現(xiàn)了。
說你沒有居心,誰會相信
保安!
我笑看著她,氣定神閑,別著急��!讓我們看看美艷的新娘和帥氣的新郎是如何的蛇蝎心腸!
文件散開,赫然是楚時南和孫淼合謀下毒、偽造醫(yī)療記錄、意圖謀殺我的全部證據(jù)。
楚時南猛地沖過來想搶走文件,卻被我身旁的保鏢一把扣住手腕。
我看向楚時南,兩年前,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我早晚會死嗎
我將文件甩向周圍的賓客,全場嘩然。
孫淼急忙去搶,可是太多了,她根本搶不過來。
我盯著孫淼,冷笑,怎么,現(xiàn)在知道怕了
不要搶了,我還有很多,只是復印件而已。
8
孫淼歇斯底里地尖叫,大家不要相信她,不要看!這些都是假的!
看來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我挑眉,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錄音:你說她半年內(nèi)就會死,現(xiàn)在都快一年了!她怎么還不死
放心吧,那個藥是我花了千萬買來的,她一定會成為死人!
到時候,她沒有發(fā)表的作品就都可以署上你的名字!
等桑寧死了,她的畫就都是我的了!想想就開心!
每天在她面前和你做,還真讓人興奮…
你個小妖精,要榨干我了…
之后是嗯嗯啊啊的聲音。
錄音一出,全場死寂。
楚時南面如死灰,孫淼直接癱坐在地上。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大門再次打開,警員走了進來。
楚時南先生,孫淼女士,你們涉嫌故意殺人請跟我們走一趟。
楚時南瘋狂掙扎,不!這是誣陷!
孫淼哭也哭喊著,我沒有做,不是我,都是楚時南一個人干的,和我沒有關(guān)系!
孫淼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警員的袖子,妝容糊成一團,警官!都是楚時南做的!那些藥是他買的,計劃也是他想的!真的和我沒有關(guān)系啊!
楚時南猛地轉(zhuǎn)頭,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孫淼!你這個賤人!明明是你說想和我在一起,讓我想辦法除掉桑寧的,也是你天天催我加大藥量的!
你胡說!
孫淼歇斯底里地尖叫,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散亂下來,是你說的,只要桑寧死了,她的畫和財產(chǎn)就都是我們的!
警員厲聲喝止,給他們戴上手銬,有什么話去局里說。
楚時南的母親突然從賓客席沖出來,張牙舞爪地撲向我,你這個喪門星!毀了我兒子的人生!
她尖銳的指甲眼看就要抓到我臉上,一只修長有力的手穩(wěn)穩(wěn)扣住她的手腕。
我轉(zhuǎn)頭,程愈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我身后,金絲眼鏡下的目光冷冽如冰。
他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故意傷害,要一起進去陪您兒子嗎
老太太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被保鏢架到一旁。
程愈順勢攬住我的肩膀,在眾目睽睽之下低頭輕吻我的發(fā)頂,桑寧,你是最勇敢的。
這個親密的動作讓全場再次嘩然。
楚時南被押著經(jīng)過我們時,突然劇烈掙扎起來,桑寧!原來你早就有了別的男人,你個蕩婦,你竟然給我?guī)弊樱撑盐?br />
帶走。
警員面無表情地推著他往外走。
警笛聲漸漸遠去。
程愈接過侍者遞來的香檳,舉杯向在場賓客致意,感謝各位見證真相,現(xiàn)在,請繼續(xù)享用這場…別開生面的婚禮,畢竟禮錢都出了。
我靠在他懷里,看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
兩年了,這場噩夢終于結(jié)束。
而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