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怡萍笑了一下:“當年你帶著小海棠走,她心里是憋著氣的,到了現(xiàn)在,也還恨你。我年紀比她大,不和她吵,她在我身邊過慣了,也就不想離開了�!�
凌云志訕訕地也是笑,心里沒覺著自己愧對了素心——有什么可生氣的呢?當時就只有小海棠肯和自己走��!她們不肯走,這怪不得自己呀。低頭摩挲著巴掌長的老虎鎮(zhèn)紙,老虎鎮(zhèn)紙溫潤光滑,一如他經(jīng)過的歲月,縱然偶有坎坷,也無非是浮皮上的一點劃痕,不傷筋骨,無傷大雅。
與此同時,素心走到了外面陽臺上,蹲下來從水桶里舀水刷鍋。一墻之隔坐著小海棠,小海棠低頭用手掌抹平了膝蓋上的袍襟皺紋,忽然生出了滄海桑田的感覺——她曾經(jīng)的敵人,曾經(jīng)不可逾越的高山大河,如今紛紛變遷到了認不出的地步。
這回凌云志真是屬于她一個人了。當年在這幢公館里上演過的一場場明爭暗斗,現(xiàn)在看來,都是古老的戲,不但泛黃,而且滑稽。
素心洗刷凈了鍋碗瓢盆,又端了一盤不甚紅潤的蘋果回來,擺在了小海棠面前。
小海棠看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其實眉目模子都沒有變,只是憔悴黃瘦了,就顯得平庸起來。面對著這位往昔的勁敵,小海棠忽然有些同情。抬頭望著素心一笑,她是想要示好。
素心接受了她的好意,淡淡地也是一笑。九年光陰,熬死了她的一顆心。人是怕疼的,讓一顆心死去活來,她受不住。
所以寧愿一直和怡萍生活下去,只求靜好。
這時,凌云志和怡萍一前一后地走了出來。小海棠見狀,便是站了起來。凌云志會意,便轉(zhuǎn)身對怡萍說道:“天不早了,我們這就出去找地方休息,明天再來,把房契上的名字改掉。”
此言一出,小海棠卻是說道:“何必要等明天,印章都在皮包里,現(xiàn)在改了不好么?”
凌云志也是心知肚明,知道小海棠不愿意讓自己再和此地牽連不清。唯唯諾諾地答應(yīng)下來,他果然拉開皮包翻翻找找。怡萍悄悄地溜了素心一眼,沒多言語,轉(zhuǎn)身回房找房契去了。
素心木著臉坐在椅子上,不想面對凌云志。要走就徹底地走了吧,還回來一趟干什么?
于是凌云志就真的走了,其實心里也并不是很留戀。分開得太久了,感情已然淡化,況且當初他只是愛上了她們的美,而現(xiàn)在,她們都不美了。
和小海棠手拉手地離開公館走入黑夜,凌云志向前走了一段,忽然說道:“在重慶的時候總想著回家,可是回來一看啊,家已經(jīng)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家了�!�
小海棠瞟了他一眼:“那人呢?”
凌云志扭頭看她:“人啊,我也只認你一個!”
小海棠笑了,歪頭靠向他的肩頭:“我做牛做馬地伺候著你,你敢不認我!”
第三十章
凌云志和小海棠無處落腳,接下來的一個月內(nèi),便是在旅館住宿,幸而現(xiàn)在經(jīng)濟寬裕,所以走走逛逛,倒也舒心。
戰(zhàn)后情形,和戰(zhàn)前大為不同,租界的分別是不復存在了,統(tǒng)一全被政府收回,雖然只是名義上的,不過感覺還是有了異樣。輕輕松松地租下一處小四合院,小海棠這回胸無大志了,只想和凌云志過幾天寧靜生活。
當然,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便是造個小娃娃出來�?墒钦缧『L乃A(yù)料的那樣,她任憑凌云志在自己身上耕耘,可肚子始終毫無動靜。
凌云志郁悶了,自己坐在院內(nèi)涼棚中發(fā)呆,小海棠搖著扇子坐在一旁陪伴。一只小貓滿園子亂撲亂跳,家里最近鬧了老鼠,這只小貓是小海棠昨天向鄰家討要過來的。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蚊子開始增多。凌云志長嘆一聲,終于開了口:“我知道,應(yīng)該是我的毛病�!�
小海棠沒言語,仰著腦袋看星星,心里想起了被自己流掉的頭胎。那孩子如果生下來,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四處撒野的年紀,不過還是不生為好,說不出是為什么,反正她就覺得不生為好。
凌云志又道:“明天我去醫(yī)院……原來年輕,還不在乎,這一年卻是開始有點想孩子了。”
小海棠不是很抱希望,然而溫柔地向他身邊一偎:“好,我陪你去�!�
凌云志在翌日清晨匆匆去了醫(yī)院,沒想到這條路一走,便是走了將近三年。
這其間他吃下了無數(shù)西藥中藥,各種偏方也都試全了。越求不得越要求,他一直折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才算死心塌地地認清了現(xiàn)實,這時他已經(jīng)被復雜藥物傷害了胃,并且耗去許多金錢。
后來小海棠再想這事,倒是不很后悔,因為在凌云志停藥之后,鈔票開始一天快似一天地大貶值,那點錢便是不用在尋醫(yī)問藥上,留到后來也是廢紙,不如
早早花了,也讓凌云志斷了念想,不再自尋煩惱。
凌云志老實了,小海棠卻是開始發(fā)慌。他們的財產(chǎn)是有數(shù)的,本擬著夠他們寬裕度過下半生,然而自從回到天津之后,外界一直戰(zhàn)禍連綿,人脈又全斷了,小海棠坐在家里無處投資,和凌云志是坐吃山空。眼看著錢一天天的不值錢了,小海棠真是害了怕,手忙腳亂地買了些金首飾回來,隨時預(yù)備著再次逃難——全國都在打,南北一起打,這回她簡直不知該往哪邊逃才合適了。
不過這個難題很快迎刃而解,因為在這一年的年初時節(jié),天津解放了。
解放之前,天津曾經(jīng)陷入解放軍的包圍,城內(nèi)城外打得激烈。凌云志和小海棠都怕了,關(guān)上大門一步不出,幸好家里提前預(yù)備了糧食,大冬天的煮一鍋稀飯,可以就著咸菜疙瘩對付一整天。后來得知守城的國軍徹底敗了,這二人茫茫然地松了一口氣——他們素來不關(guān)心主義政治,凌云志雖然善于夸夸其談,但也僅在吃飽喝足有閑心的時候,才會發(fā)表一點全無見解的議論。天津衛(wèi)這個地方,誰愛來誰來,誰愛管誰管,反正都是中國人,又不是淪陷亡國。成天只吃咸菜疙瘩可是受不了,哪怕來點老腌黃瓜和土豆白菜之類的調(diào)劑一下也行��!
然而小海棠又撅了嘴:“算了吧,現(xiàn)在花錢去買土豆白菜,背的鈔票要比土豆白菜還重。咱們這點財產(chǎn),不說你也知道。本以為能靠著這筆錢過上半輩子好日子呢,結(jié)果現(xiàn)在一瞧,合著咱們又成了貧民,這些年在重慶白忙活了。”
凌云志握住了她的手,怎么看怎么覺得她好。上天是公平的,人一美了,往往在歲月面前會敗得更快。小海棠今年也是三十歲了,眼睛下面會有淺淡紋路,面頰雖然依舊豐潤,可也不再是當年的紅蘋果。然而在凌云志的眼中,她就算到了八十歲,依舊也只是“小海棠”。
“這回要是再窮了……”他鄭重其事地說道,“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工作,養(yǎng)家糊口�!�
小海棠笑了,心里根本不信:“喲,要志氣啦?”
凌云志沒有笑:“我不能一輩子都讓你養(yǎng)活著我。這回我一定要把這個家支撐起來!”
說完這話,他紅著臉低下了頭。沒能讓小海棠成為母親,沒能給小海棠優(yōu)渥的生活,兩人已經(jīng)做了十四年的夫妻,可是就因為自己無能,這么嬌嫩的一位小太太一直活得像個男人!
先前總覺得兩人年輕,還有無限的未來等在前方,吃了軟飯也不羞愧�?墒乾F(xiàn)在他年過而立,已近不惑,不能再一味只累著太太了。
如此又過了一年,國內(nèi)局勢已定,再無懸念,小海棠變賣了幾樣首飾,倒也把日常的吃穿用度供給足了。正是太平安然之際,房東那里卻又出了問題,說是鄉(xiāng)下來了親人,無處安置,所以等到五個月后滿了合同,便不肯再租了。
此言一出,小海棠很是煩惱,凌云志則是自告奮勇,要去先行出門找房,順手買饅頭回來做午飯。小海棠由他出門,自己坐在家里想心事,哪知他剛走出去沒有三分鐘,卻是推開院門又回來了。
“小海棠!”他在院內(nèi)喚道,“咱們這條胡同里的那個李同志,說是讓大家都到他那里做個登記,你換件衣裳,我們一起去�!�
小海棠起身打開屋角立柜,從里面拿出一件掛著的淺色夾袍,一邊更衣一邊問道:“又有什么事��?”
“不知道�!�
小海棠扣上紐子,又對著鏡子重新挽起發(fā)髻。口紅管子里還剩一點膏脂,讓她用指尖蹭了抹上嘴唇。重慶山里那些富豪朋友到底是沒白交,小海棠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要說具體是什么,那她說不上來,不過如今即便是出門買點小菜,她也會把自己收拾得干凈利落。
一腳踏上半高跟的皮鞋,她推門走了出去。凌云志站在院內(nèi),穿著一身半舊西裝,這時便是望著她一笑。
小海棠挎了他的手臂,嘀嘀咕咕地向外走:“三天兩頭的登記,到底想要記什么��?!”
凌云志和小海棠,因為鬧窮,所以對于外界的變化并不關(guān)心。李同志是時常見的,可大名叫什么,職務(wù)是什么,他們二人卻是全然說不上來。
李同志四十多歲,胖胖的,穿一身灰白中山裝,在胡同口擺了一副桌椅,對著男女老少詢問同樣問題——年齡,籍貫,職業(yè),經(jīng)歷……諸如此類,并無新意。
及至輪到了凌家夫婦,李同志一團和氣地一邊說話一邊記錄,末了抬頭對凌云志笑道:“凌同志,你是高中畢業(yè),中國話外國話都會講,年紀又不大,怎么只是坐在家里,不去工作呢?還有你這位愛人,看起來也是健健康康的嘛,一樣可以走出去自食其力呀!新社會,男女平等,勞動光榮,你們的思想,應(yīng)該轉(zhuǎn)變轉(zhuǎn)變嘍!”
小海棠看李同志挺和藹,便是笑道:“您是不知道,我這位外子要力氣沒力氣,要本領(lǐng)沒本領(lǐng),要說學問呢,只夠做個教員,又是三十多歲了,想要當名學徒現(xiàn)去學些技術(shù),也已經(jīng)過了年齡。所以他是高不成低不就,自己也急著哪!您是個大干部,認識的人又多,要是方便的話,您幫我們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他能做的職業(yè)。掙錢多少我們不挑,有點進項就成。”
李同志一貫正直和藹,如今面對了笑靨如花的年輕婦女,越發(fā)靄如春風:“哦,原來你們也有這種志愿��!那好,很好,我會幫你們留意著的!”
小海棠和李同志沒有交情,所以這話說過就忘。哪知三天之后,李同志竟然親自登門。坐在院內(nèi)的涼棚下喝了一杯溫茶,李同志笑道:“凌同志他愛人啊,前兩天你托我替你留意工作機會,嗨——”他一拍巴掌,“還真找到了!”
小海棠很驚訝:“哦?是什么工作?”
李同志滿面紅光地答道:“這工作呢,說起來有它的好處,也有它的壞處——哈,我直說了吧,就是安縣那地方正在興建重型機械廠,廠里工人一多,自然也就少不了要有學�!,F(xiàn)在中學很缺英文教員,你們家凌同志不是會講英文嗎?這倒是正對路了!”
小海棠回頭看了凌云志一眼:“安縣……”
安縣距離天津很近,是個大縣,倒是沒有什么不好的,不過畢竟比不得天津衛(wèi)。
而在小海棠沉吟的當兒,凌云志卻是自作主張地答道:“中學程度的英文課,想必我還能夠勝任。只是薪酬方面……”
李同志了然答道:“哦,要說工資嘛,不會少的,而且還會按著年數(shù)增長。你們可以過去看一看,要是好,就留下,要是不好,就回來�!�
凌云志對著李同志淺淺一躬:“李同志,這真是非常的感謝。我很愿意過去瞧瞧情況,正如您所說,這份工作的確是很適合我。”
小海棠挑起一邊眉毛,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凌云志也能工作賺錢?
但是她也沒攔著,因為手頭的確是太拮據(jù)了。凌云志要是真有這份自立自強的心意,那自己也坐在家里,做幾天省心省事的清閑主婦。
等到李同志走了,小海棠問凌云志:“真去安縣��?”
凌云志倒是挺高興:“反正房東太太不肯讓我們續(xù)租了,與其在天津花錢找房,不如去安縣看看情況。李同志不是說了嗎?那里會有宿舍給我們住。反正你我沒有牽掛,去哪里都容易,如果安縣不好,大不了回來就是!”
小海棠皺著眉毛,心里總有些不托底,可是也沒有阻攔。凌云志說的沒錯——如果不好,回來也容易得很。
第三十一章
在一九五零年的十月,凌云志拿著李同志寫出來的介紹信,和小海棠退掉房子,本著郊游的心態(tài)登上火車,跑去了安縣。
安縣說是縣城,可是在新建工廠的帶動下,處處都是一片生機勃勃的好光景。中學校舍已然蓋起來了,是一排整整齊齊的磚瓦房子,后邊帶著廣闊操場。工人源源不斷地被調(diào)集過來,縣城一天比一天更熱鬧,中學校園里的半大孩子們,更是已經(jīng)達到了一百人之多。
凌云志順順利利地進入中學,也無需經(jīng)過考驗,直接就拿著課本進了教室。粉筆、黑板、講臺、課桌……都讓他感到既新鮮又興奮。緊張之極地喊了一聲上課,他斜眼向窗口瞟去,看到小海棠正站在外面向內(nèi)張望。
小海棠新近剪了齊耳短發(fā),又穿了一身新縫制的列寧裝。列寧裝乍一看有點像軍服,雙排扣扎腰帶,衣裳要是熨挺拔了,看起來會英氣勃勃,可是如果料子柔軟帶上皺褶,那就落魄得沒法瞧了。自從新中國成立,許多衣裳就不興再穿了,譬如各色西裝,譬如摩登旗袍——當然,穿了也不算犯法,但總像是有違潮流,不夠“革命”。
小海棠不懂得什么革命不革命的,只是好新鮮,看著別人穿,自己就也要做上一套。凌云志其實很看不上這種打扮,感覺男不男女不女,不過太太實在美麗,怎樣穿戴都能入目。
當著下面這幫學生的面,凌云志收回目光,臉上紅紅的,不好意思和太太對視。
小海棠在校園里逛了一圈,因見凌云志在講臺上踱來踱去,說個不休,仿佛
是很有些學問在胸中,便放下心來,回家做飯去了。
教師宿舍也是一排平房,前面沒有院子,開門略走兩步就能上街。凌云志因為帶著太太,所以得到靠邊兩間房屋。說是兩間,其實是一間大,一間小。大屋子擔負了客廳臥室書房等等一切職責,小屋子如同鳥籠,砌了個爐子權(quán)充廚房。好在兩間屋子各有窗戶,倒還明亮透氣。
鏟了廚房屋角的一點碎煤送入爐中,小海棠點火煮飯。今日是凌云志第一天上班,與眾不同,所以在飯熟之后,還要格外加餐,炒了一盤里脊,一盤雞蛋,一盤豆芽,再加上一樣熱湯。
煎炒烹炸的忙碌良久,小海棠總算是把飯菜端到了屋中桌上。拎著水桶走出去,在宿舍前方的公共水龍頭下接了一大桶水,她搖搖晃晃地一邊往回走,一邊心中苦笑,暗想這日子過得又走起了下坡路,看來自己天生是勞碌命,享不久福的。
她倒水刷凈了鍋,又把廚房收拾干凈,心中忽而想起了天津那幽靜的小四合院,忽而又想起了重慶那滿園玫瑰的山中別墅。至于更早一些的,比如戰(zhàn)前租界內(nèi)的凌公館,回憶起來宛如一夢,倒是并不思念。
說起重慶,免不了又要提起關(guān)孟綱。小海棠的心思從關(guān)孟綱身上輕輕地掠過去,端起大鍋走出房門,她把臟水潑到了門前土路上。
宿舍和學校,都位于新興的廠區(qū)里面,距離并不遙遠。小海棠鎖了房門,走去學校迎接凌云志下課。兩人在校門口手挽著手往回走,凌云志進門一瞧,登時笑道:“我剛上了半天的課,就有犒勞了?”
小海棠笑著問他:“累不累?”
凌云志其實是累,嗓子干,腿也酸。但是他沒有多說,只是坐到飯桌前面,拿起筷子嘗了口肉,然后抬頭對著小海棠抿嘴一笑:“味道不錯�!�
小海棠走到他身后站住,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揉捏:“不錯嘛!我的云志要養(yǎng)太太啦!”
凌云志回頭笑著望向了她,柔聲說道:“這是我早就應(yīng)該擔負起來的責任,可是我竟然一直偷懶到了如今�!�
小海棠拂亂了他的短發(fā):“少來和我甜言蜜語。從今往后就讓你來養(yǎng)家糊口,你不做還不行哪!”
下午一點多鐘,凌云志又去了學校。小海棠坐在家中,其實還是不很指望丈夫。這一份教員工作,凌云志能做就做,不能做也沒關(guān)系,她身體好頭腦靈,大不了再去做點小買賣。
到了晚上,凌云志夾著幾本書回了家,進門之后悻悻地問道:“你剛才怎么沒有去接我?”
小海棠驚笑道:“你是小寶寶呀?中午接了一趟,晚上還要去接?”
凌云志把書放到窗臺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沒去接我就對了。學校里的一個什么主任下午找我談話,說是中午我們手拉著手走出學校,影響不好�!�
小海棠一聽這話,心里登時來了怒氣:“我們是夫妻兩口子,怎么不能手拉手了?難道我們挽著手回家,還傷風敗俗了不成?”
凌云志垂著腦袋:“反正……唉,反正你以后別去接我了�,F(xiàn)在和原來不一樣了,主任說影響不好,那就算是不好吧!”
小海棠氣得張口結(jié)舌,心想這是什么混蛋道理!
小海棠很不服氣,認為學校里的主任是怪性子,可又不好因為這點小事跑去找人理論。第二天中午,她做好午飯又跑去了學校,這回沒和凌云志太親近,兩個人并肩往回走。待到進了家門,凌云志坐在桌前吃午飯,她把用胖大海泡好的水倒進水壺,讓凌云志下午帶去學校喝。
一點多鐘,凌云志拎著水壺,很安心地出門去了。
時光易逝,轉(zhuǎn)眼間一個月過了去。凌云志拿了工資回來,一共能有二十多塊,按照新貨幣的價值來講,這筆錢雖然不算很多,但是足夠兩個人不愁吃喝地過日子。
凌云志興奮極了,很自豪地把錢交到小海棠手中:“太太,給你。”
小海棠低頭數(shù)了一遍,然后抬頭親了他一口,歡喜地低聲笑道:“云志,好樣的!”
從此以后,每到月末,凌云志都會把工資盡早領(lǐng)出,全數(shù)送到小海棠的手中,同時說上一句:“太太,給你�!倍『L谋M管已經(jīng)熟知他的工資數(shù)目,可還是要低頭數(shù)上一遍,然后抬頭親他一口。
這樣的光陰,一年復一年,流水一樣滔滔而逝。轉(zhuǎn)眼之間,便是過去了一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