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這個瘋女人的話，果然要篩過一遍再聽。
姜悟杯子里的茶被重新倒掉，然后換上了新的，秋無塵看了他片刻，道：“陛下，近日可是發(fā)生了什么好事？”
“無。”
秋無塵一愣，道：“我上回瞧著陛下，似乎有大劫在即，這會兒卻是瞧不見了�！�
殷無執(zhí)的聲音從后頭傳來：“那是不是代表一切就平安無事了？”
“這就不清楚了�！鼻餆o塵道：“我道行太淺，瞧不出來�！�
殷無執(zhí)在姜悟旁邊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秋無塵窗前的梳妝臺，還在糾結(jié)對方的話到底有幾分能信。
小喜蒸的桃花糕確實不錯，姜悟被殷無執(zhí)喂著吃了兩塊，秋無塵一邊吃，一邊托著腮看他們，道：“陛下有世子在身邊，想必是如魚得水吧�！�
其實恰恰相反，姜悟暗道，若非殷無執(zhí)在身邊，他已經(jīng)開開心心赴死去了。
但在殷無執(zhí)盯著不放的眼神里，他還是道：“嗯�！�
如果他能愛上做人的話，說是如魚得水倒也沒錯。
殷無執(zhí)很輕地彎了一下嘴角，只是眸子里卻沒什么笑意。
他們吃了一些，又帶走了一些，臨行之前，秋無塵忽然對殷無執(zhí)道：“送你樣?xùn)|西。”
殷無執(zhí)擰眉，眼看著她從頭上取下了一枚木色的發(fā)簪遞過來，樣式有些古樸，這樣的簪子，顯然與他武將的身份不太匹配，更何況還是從女人頭上摘下來的。殷無執(zhí)當(dāng)即道：“不要�！�
“這可是三生簪，有靈氣著呢。”
“那你為何要給我�！�
“遇到這簪是在一道士手里，我瞧著此物靈氣十足，便開口想說買來，未料他開口就要了高價。我聽說有靈氣的東西都是要送給有緣人的，要價這么高，那道士顯然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就沒有買�！�
“沒買怎么會在你手里？”
“后來我高價請了神偷，把它偷了過來�！�
殷無執(zhí)：“……”他一時沒明白秋無塵這樣折騰的意義。
秋無塵卻并不覺得有什么：“但也許是因為偷盜之物，于我是沒什么作用，看你如此可憐，便送你了�！�
殷無執(zhí)還是不太想要。他往日都是戴冠，習(xí)慣了衣冠整潔鮮亮，這樣的東西，戴上去定會顯得人很沒精神，不符合他常年帶刀的粗獷氣質(zhì)。
“收下吧�！苯蜷_口，殷無執(zhí)沉默了一下，才勉為其難地伸手接過來，道：“戴了他能長生么？”
“不能。”秋無塵道：“只是個想頭罷了，我覺得你總有一天會用到，就像我，痛失所愛之后什么招魂啊三生啊紅線啊……”
殷無執(zhí)黑著臉，直接推著姜悟出了門，走了老遠(yuǎn)還在罵：“瘋女人�！�
居然詛咒他。
他甚至覺得，秋無塵就是沒處扔，才會要丟給他的。
其實他猜的倒也不假，小喜依依不舍地送出姜悟回去，便道：“小姐不是說那東西沒什么用，臭道士還敢亂收錢，您才派人去把它偷回來的，怎么還騙世子爺呢�！�
“讓他長長心，以后被騙的日子還多著呢�！�
小喜沒聽懂，秋無塵一路回到屋內(nèi)，忽然一愣，道：“我的香膏呢？”
“哦，方才世子殿下索要，我想著小姐還有一盒，那盒剩下的也不多，就做主給他了。”
“這個殷無執(zhí)……”秋無塵笑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搖頭道：“可惜了�！�
殷無執(zhí)推著姜悟出了巷子口，街上的人流已經(jīng)比方才還多了一些。姜悟思索著，問殷無執(zhí)道：“殷無執(zhí)，你信她方才說的話么�！�
“哪句？”
“痣�！�
“今生點(diǎn)痣，來世便會長出真痣�！币鬅o執(zhí)硬邦邦地說：“哪有什么來世，我才不信這些�！�
這倒也是，來世什么的，若是看話本兒里說的，好像還能存一些期望，可若是代入自己，講什么來世，完全就是在自欺欺人。
就在這時，姜悟忽然開口，道：“停一下�！�
殷無執(zhí)抬頭，發(fā)現(xiàn)是個胭脂鋪，他寒著臉道：“給誰買？”
“你�！�
殷無執(zhí)：“�！�
“朕瞧你方才一直盯著秋無塵的梳妝臺。”
“……”
他只是在盯朱砂。
姜悟見他一直不動：“怎么？”
到底是姜悟第一次想給他買東西，殷無執(zhí)擰著眉，把他搬過了門檻兒。
第71章第71章
雖說是微服，可兩個人身上的衣服紋樣布料，也都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老板娘眼尖，見他們進(jìn)門，便立刻親自迎了上來，“兩位公子，挑點(diǎn)兒什么？”
姜悟看向殷無執(zhí)。對方一直盯著秋無塵的梳妝臺，想必有所偏好。
殷無執(zhí)卻道：“可有朱砂�！�
大概是第一次見有人來胭脂鋪里買朱砂，老板娘略顯疑惑：“這東西可能得去藥店�！�
姜悟也有些疑惑，道：“要上好的胭脂水粉。”
“好嘞，兩位先里頭請，我這就去拿給公子看�！�
姜悟被安排到里側(cè)的座位上坐下，老板娘給他們倒了茶，又問：“敢問公子夫人年方幾何？”
姜悟道：“剛剛雙十�！�
老板娘問：“那夫人平日里喜歡什么樣的胭脂，要淡一些的，還是深一些的？”
姜悟：“偏粉一些。”
殷無執(zhí)：“……”
“夫人定是個嬌嫩無雙的小美人�！崩习迥镦倚χ骸肮由缘�，奴家這就去拿給您看�！�
她離開后，姜悟?qū)σ鬅o執(zhí)道：“盡管挑，朕買單�！�
殷無執(zhí)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女子，買這東西做什么�！�
姜悟看他。
殷無執(zhí)：“。”
他臉紅了。
姜悟道：“男子也可以涂胭脂，不必害羞�！�
害羞你個頭。殷無執(zhí)沒好氣地別開臉。
老板娘很快拿了做工精致的盒子過來，“這些都是店內(nèi)上好的胭脂水粉，公子瞧瞧這個盒子，是我們?yōu)榱颂一ü?jié)專門找了工匠做的，只有這么一個，此處邊緣是幾枝粉色桃花，這里還有縷空的燕歸來圖，寓意也是極好的，想必與夫人十分相配�！�
姜悟覺得不錯。
老板娘又打開盒子，道：“還有這里頭的唇脂，您試試，做工十分細(xì)膩，拿細(xì)篩過了許多遍，一點(diǎn)氣泡都沒有，還有一股果香，那夫人涂在唇上啊……”她笑了兩聲。
姜悟抬手接了過來，放在鼻間輕嗅，果真有一股淡淡的水果香氣，有點(diǎn)微甜。
老板娘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可以吃也沒關(guān)系。”
耳力極好的殷無執(zhí)：“……”
他垂下睫毛，重重抿了一下嘴唇，耳朵已經(jīng)快紅透了。
“殷無執(zhí)�！苯蚝八骸澳銇碓囋嚒！�
老板娘愣了一下，半晌才意識到這‘嬌嫩小美人’居然就在自己身邊，尚未來得及回應(yīng)，殷無執(zhí)的目光便如利刃一般刮過她的臉。
娘哎，這哪里是小美人，分明是個閻王爺。
“公，公子慢慢試，有需要再傳奴家�！彼f罷，便匆匆離開了這廂。
姜悟又喊：“殷無執(zhí)�！�
殷無執(zhí)板著臉：“試什么試，買了我也不會用的�！�
姜悟道：“過來。”
殷無執(zhí)只好朝他走過來，他身量太高，離得很近時，姜悟的腦袋要仰得很高才能看到他。
好在他很快便蹲了下來，也許是因為內(nèi)傷一直沒好，殷無執(zhí)最近的氣色確實不太好，嘴唇也一直有些蒼白，姜悟手指托著那盒子，道：“試試�！�
“說了我不會用的。”
姜悟：“。”
殷無執(zhí)瞥一眼他的表情，道：“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
姜悟：“？”
“你不是一直都這樣，先給個棗哄我開心，再狠狠給個悶棍。”憶起之前的事，殷無執(zhí)恨道：“看我像個傻子一樣，為你哭為你笑，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姜悟仔細(xì)想了想，站在殷無執(zhí)的角度，好像還真是這樣。他道：“那還買不買。”
這是姜悟第一次給他買東西。
殷無執(zhí)眼睛紅了，他道：“你一點(diǎn)都不解釋一下�！�
做都做了，還有什么好解釋的。
“所以你給我買東西，真的是為了再拋棄我一次�！币鬅o執(zhí)說：“這算什么，提前的補(bǔ)償么？”
“不是�！苯虻溃骸半奕粢獟仐壞悖静粫a(bǔ)償你�！�
欺負(fù)殷無執(zhí)并不會給姜悟帶來任何好處。
“買東西只是為了買東西，你所說的拋棄對于朕而言只是因為不習(xí)慣這具身體，朕沒有想過先對你好再傷害你�！苯蛘f罷，又補(bǔ)充：“只有相約護(hù)城河畔，那次是故意的，朕已經(jīng)向你解釋清楚�！�
殷無執(zhí)郁郁地道：“那現(xiàn)在呢，我可以理解為，是為了讓我高興么�！�
“嗯�！�
殷無執(zhí)表情緩和了點(diǎn)，托起他的手，又道：“你為了讓我高興，所以給我買東西，是因為在乎么�！�
也許吧。姜悟說：“嗯�！�
殷無執(zhí)不確定道：“真的？”
“嗯。”
“那我可以想怎么高興就怎么高興，不用胡思亂想�！�
“嗯�！�
“所以，也不用擔(dān)心你今晚又要鬧自殺。”
姜悟耐心十足：“嗯�！�
“明天也不會�！�
“……”姜悟無法給出保證：“朕有自己的追求�！�
“那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在回宮之前，都不會出事，我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睡好了，我……”他哽了一下。
難怪他最近臉色總是不好，內(nèi)傷也一直沒好，把睡覺放在第一位的姜悟深深感受到了他的痛苦，立刻道：“朕答應(yīng)你�！�
“真的？”
“嗯�！�
殷無執(zhí)徹底放下心，，嘴角一下子揚(yáng)起來，姜悟問：“這個還要么�！�
殷無執(zhí)很想說不要，可又實在舍不得。便道：“買了吧。”
“試試�！�
殷無執(zhí)也很想說不試，但最終還是道：“你幫我�！�
姜悟：“拿著朕的手。”
殷無執(zhí)聽話地拿起他的手。細(xì)白的指尖蘸了唇脂，泛起了剔透的紅，殷無執(zhí)把他的手指拿到嘴唇，啟唇含住，然后，咬了一口。
姜悟：“……好好涂。”
殷無執(zhí)拿唇抿他的手指尖，濃黑的眼睫掀起來，輕聲說：“臣看不到，不知均勻了沒有。”
只是抿著，自然不可能均勻的。那抹粉色不規(guī)則地分布在他蒼白的唇上，姜悟動了動手指，看著粉色逐漸染他滿唇，依然很淡。但就如老板娘說的那樣，光澤度很好，而且很快被唇上吸收。
姜悟道：“再擦一些�！�
殷無執(zhí)便重新拿他手指蘸了一些，這唇脂可愛粉嫩，上了他的嘴唇之后，便將唇也襯得粉嫩了起來。
將原本有些鋒利的氣質(zhì)柔和了起來，變得有些少年氣。
殷無執(zhí)任由他的手指來回，直到對方停下，才說：“好了么？”
“嗯�！苯蚴帐帧Ｅc此同時，殷無執(zhí)忽然從他身前直起，由下而上沖了過來，紅中透粉的唇直直湊到他嘴邊。
姜悟猝不及防，瞳孔微張，呼吸也屏住了。
“陛下�！蹦谴皆谒媲伴_合，姜悟睫毛抖動，下意識應(yīng)：“嗯。”
“這唇脂確實有些果香，像桃�！�
姜悟沒有吃過桃，他只是嗅到了一股甜香，混合著殷無執(zhí)的氣息，讓他有些頭暈?zāi)垦！?br />
“陛下�！币鬅o執(zhí)盯著他，道：“要不要嘗嘗�！�
“……”姜悟直視他，半晌才說：“嗯�！�
殷無執(zhí)眼睛彎了起來，他離開姜悟嘴邊，將那桃香也一并帶走，道：“再過段時間，桃子便會結(jié)滿枝頭，到時候臣帶陛下去吃�！�
姜悟不自覺地跟著他的嘴唇看。他沒吃過，卻見過，桃子粉粉嫩嫩地掛滿枝頭，有人說，咬一口，滿滿的汁水。
姜悟道：“什么時候�！�
“陛下總會吃到的�！�
殷無執(zhí)收起那盒唇脂，把他推了出去，在前面尋老板娘付了錢。
離開的時候，老板娘還在悄悄瞄著他的嘴唇看。
殷無執(zhí)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他時不時抿一下唇上的果味，道：“咱們現(xiàn)在去哪兒？”
姜悟無意識地摩擦手指，腦子里還在想，桃子是什么味道，甜的？吃起來跟葡萄是一樣的甜么？
“陛下？”
“嗯�！�
“現(xiàn)在去哪兒？”
“買朱砂。”
這是殷無執(zhí)剛才問的。他眼中的欣喜快要溢出來，道：“好，去買朱砂�！�
買完朱砂回去的路上，姜悟已經(jīng)有些昏昏欲睡。
到寺里的時候，便徹底睡了過去。
他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吊床上，有人推著那吊床，他便晃晃悠悠地上了云端。
他在虛空之中走著，逐漸在煙霧繚繞中看到了一片竹林。
竹林旁邊有一個亭子，亭子的另一側(cè)，有一顆桂花樹。